大结局上篇第2/4段
视同下里巴人的闽语闽腔也逐渐登上了大雅之堂,甚至在京官员间时兴说起闽语。
曹学佺办了这个儒林班,今日来相府登场,如林材,叶向高四周都围了一圈的官员。
相府里时而锣鼓喧天,远闻巷外,时尔箫管悠扬,笙笛并发,热闹非常,更显得今日之林延潮权势赫赫,无人可及。
外边热闹非常,而相府客房却是十分安静。
仆役家丁们守着内外入口,除了奉茶的丫鬟,无人敢在此随便走动。
客房里,林延潮正与英国公张维贤,定国公徐文璧,成国公朱鼎臣,以及武功伯李高,左都督郑国泰说话。
林延潮坐在首座上看向几人,笑了笑道:“近来有些不明就里的官员,主张遏抑兼并,清庄田整治民间,此实为可笑。岂不闻‘利不百不兴,弊不百不除’之理。”
张维贤等人都是附和地笑道:“此真阅历之语。”
“遏兼并,清庄田,再清丈,说白了劫富济贫,难道真的劫了富就能济了贫?那些言官不清楚,诸位都是国家柱石,乃朝廷的根本,根基不稳,朝廷是要动摇的。”
“诸位放心,同朝为官,一团和气才是上策,只要本辅在位,绝不会再有此事。”
说到这里,定国公,英国公都是露出笑意,武功伯李高,左都督郑国泰心底也是暗喜,很难想象这样识时务的话是从当年将潞王,周王,武清侯弄得狼狈不堪的林延潮口中道出。
张维贤都是道:“有次辅主持国事,满朝上下都倚如泰山,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
林延潮微微笑道:“是那些小臣们不识大体,国公不与他们一般见识才是。”
当下大家言谈甚欢地散去。
林延潮走到窗外负手远眺,但见一轮满月正挂在天边,此刻月华如昼,天上无一片云彩,更衬得圆月当空独一无二。
林延潮想到藤原道长一首诗‘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
林延潮这才坐下,陈济川来至林延潮耳边道了几句。
“想必不是无名之辈,”林延潮微微冷笑,“何人写得?”
“回禀相爷,此人已是承认,正是去年新进士钱谦益。”
林延潮记得此人,万历二十九年会试主考官是沈鲤,副主考是孙承宗,钱谦益的卷子本是不取,却为沈鲤慧眼所识,力排众议取中。故而钱谦益比另一个时空提早了九年题名金榜,风光无量。
此刻钱谦益,但见对方见林延潮后却揖而拜,昂然而立,相貌堂堂,可以称得上是气宇轩昂。
林延潮问道:“你是钱谦益?”
“回禀次辅,下官正是礼部主事钱谦益。”
林延潮抚须微微笑道:“汝少年高第,名冠于江南,本辅也曾读过你的诗和文章,在当今读书人中属翘楚了。你是常熟人吧,恰巧本辅也会吴语。”
面对林延潮的态度,钱谦益有些吃惊,旋又恢复读书人的那种傲气不屈的气度。
林延潮道:“你本部司官,堂官,甚至你的师长都与本辅相熟,那么这‘权**相’的贺联不是别人授意?”
钱谦益有等半天终于问到点子上的心情:“确实无人授意,是下官一人主张!次辅之器小多忌,下官早已知之,今日无论是罢官贬斥,革职为民,下官都早有准备。”
林延潮道:“年轻时博一个名声很好,不过吾观汝应该与几位名妓联诗饮酒泛舟于西子湖上,何必至朝堂上搀和这俗尘之事。”
钱谦益面上泛起怒色。
林延潮笑道:“这些年骂本辅不少,尚不缺你一个,但既然来了,不妨说一说本辅所作所为,哪称得上是权奸二字?”
钱谦益昂然道:“公雄才峻望,薄海具瞻,这微管之叹,舍公其谁。可惜公入阁以来,屡屡德行有亏。公十九龄受知于天子,三元及第,此番恩遇百年也没有第二人,然公却以天下为公疏,礼部焚诏,复张文忠名位令天子屡陷不义不仁之名。”
“公之业师为张文忠贬斥,山长因张文忠而死,初入官场时,数被为难,此事天下皆知,然公却先后为张文忠平反翻案,不知公之师道何在。”
“本朝自太祖杀李善长,胡惟庸,以废宰相,张文忠事功虽有建树,但却有操弄权柄之实,公为张文忠翻案,言在于宫府一体,实则如张文忠故事,野心勃勃以内阁取代天子治理天下。”
“公入朝拜相皆可称负天下之望,然公入朝二十二载起初十七年,所言建事,规劝君上犹可称道,但入阁当国五载来,却无一句正言匡劝,满朝皆言废矿税,公身为宰相却独不言此。”
“公不言废除矿税,献媚于上,中排挤同僚,下操弄舆论,打压敢言之士,如沈相公,石大司马,毕自严先后而去,公以变法之名揽相权,揽权不事功只为权相。眼下朝中除了对公阿谀奉承之言,又能听得到几句真话,此与弄权害国的奸相何异?今日下官斗胆直言,望公三省。”
钱谦益一口气说完,但见林延潮脸上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如常:“古有一条恶蛟,每年要求村子献祭金银珠宝,每年村子都有一个男子去与恶蛟搏斗,但无人生还。又一个男子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
“但见恶蛟穴里铺满金银财宝,男子杀了恶蛟。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恶蛟。”
钱谦益听林延潮之言不由瞠目结舌。
林延潮笑了笑道:“此非汝心底所想吗?汝之才甚矣,故德不驭才!本辅不为难你,走吧!”
说罢林延潮挥了挥手。
接着钱谦益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脸朝下臀朝上地丢到了大街上,摔了一个鼻青脸肿。
钱谦益走后,林延潮默然了一阵。
数日之后,早朝毕。
林延潮与沈鲤,朱赓正在东阁里议事。
这时候禀告圣济殿提督太监崔文升,太医院使徐文元来见。
二人入内后向三位辅臣叩头道:“见过林老先生,沈老先生,朱老先生。”
三位阁臣皆着大红蟒衣,但居中的却是最年轻的林延潮。
他开口问道:“近来皇上龙体如何?”
但见徐文元偷看一眼崔文升的脸色,这个表情虽是一晃而过,但三位辅臣哪个不看在眼底。
徐文元道:“回禀林老先生,从皇上脉象来看,乃积痰在内,寒热相激,以至圣体烦热,头目眩痛,呕逆恶心,寝歇不宁。”
林延潮听了这症状向沈鲤问道:“沈阁老精通医道,你看皇上这病如何?”
沈鲤捏须沉吟片刻道:“此乃痰火之症,既是痰火多属有余,有余之症相乘于不足,这一切饮食起居嗜欲喜欢皆寒热之媒,都能助痰升火,不可不慎。”
内阁大学士就是如此,不仅是经济民生,还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堪舆风水都要精通,至于看病诊脉也是必须之一。
但知道归知道,话不可以乱说。
林延潮道:“你们两位都是宫里的老人,皇上病情到现在也没有起色,现在本辅要你们拿一句实话。”
徐文元额上出汗道:“回林老先生的话,表症来看尚可,但具体如何还要从下面几日脉象来看。”
林延潮又看向崔文升,但见崔文升目光一凛,随即拜下道:“回林老先生的话,病情还是因时节而起,当务之急还在于无令外侵,无使中滑,等到天气暖了,龙体自会安康。”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二人走后,林延潮问道:“这二人的话可信否?”
沈鲤道:“这二人有些语焉不详!”
朱赓调和道:“仆亦赞同沈公见解,但此事关龙体万安,宫里人说话谨慎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林延潮道:“眼下宫中情况不明,我等还是未雨绸缪,务必让下面各部寺大臣们打起精神来。至于朝鲜倭国安南的贺使都先推一推,至于其他使国也排到后面去。”
“至于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刑部这几日都看紧着点,胆敢闹事者,无论是谁,先抓起来再说。”
“是。”
当下朱赓有事先行回阁,林延潮则留下沈鲤说了一会话。
林延潮看得出沈鲤似与自己有什么保留,想起来确实是自己当初答允他的事没有办到。
其实沈鲤入阁以来,林延潮与他相处还算默契,甚至称得上以国事天下相期许。沈鲤自号‘耐辱子’,很多事上也擅于忍耐。
他与林延潮于政事上意见相抵时,沈鲤可以收住自己的话,事后再心平气和地与林延潮探讨。
商议一阵,沈鲤也是起身告辞。
二人走到阁门边,沈鲤停下脚步来,林延潮等他说话。
沈鲤欲言又止,最后作了一揖道:“等皇上龙体安康后,仆再与次辅细聊吧!”
林延潮点了点头。
一个月内,宫内平安无事。
至二月十六日这日巳时。
文渊阁一如平常。
却见一名中使行色匆匆从宫中赶至,快到阁门时脚下一绊,摔倒在台阶前。
“三位老先生,大事不好了,皇上他……他龙体不豫。”中使垂泪哭道。
闻言林延潮与沈鲤,朱赓二人对视一眼。
此事对林延潮而言似意料之中,但似又在意料之外。
下面太监又说些什么话,林延潮分明听到耳里,却无法揣摩其意思。
等到这名太监言道:“皇上召三位辅臣及部院大臣至仁德门。”
林延潮方才定下神,从椅上站起身来道:“知道了,立即让各部院正堂至仁德们,衙门里佐贰官候命,还有两位阁老还有什么主张?”
沈鲤,朱赓也好不到哪里,都是一副心乱如麻的样子。林延潮询问后半响,沈鲤方答道:“还要令衙门里官员不许走漏消息。”
朱赓补充道:“不错,没有允许,一个人也不许走。”
说完之后,林延潮与沈鲤,朱赓二人立即赶往仁德门,片刻之后部院大臣们也没一个怠慢陆续赶到仁德门。
礼部尚书于慎行最先来了,其次是兵部尚书宋应昌等人,等到左都御史温纯到了一阵,最后来得方是吏部尚书李戴。对于李戴的迟到,众人总是习以为常,平日以为是装的,看来倒是错怪他了。
他们一见面即问三位辅臣内廷的情况,但见三位内阁大学士都沉着张脸摇了摇头。
于是众人按照朝班的顺序,在仁德门前等候。
等了一阵,却仍等不到天子召见。
有些官员窃窃私语。
禁宫广场上很是空旷,平日常有疾风,但今日却微风不起,格外反常。
正在这时仁德门一开,但见提督东厂孙暹,英国公张维贤带着众多禁军走了出来。
见英国公张维贤已经在内,林延潮明白别看天子平日重用文官集团,但在这局势过度,政权更替时,天子当然明白抓住抢杠子就是抓住一切的道理。
也难怪为何文官们怎么弹劾这些人也是弹劾不动。
提督东厂孙暹,英国公张维贤走到林延潮面前行礼。
别看英国公张维贤一个月前在林府时,满脸堆笑的样子,现在却是一脸严肃,面无表情。
“林老先生,沈老先生,朱老先生,皇上请你们三人至启祥宫陛见。”
林延潮微微有些犹豫,在这政局不稳的时候,内阁全部入宫?
这些日子虽说他与陈矩,骆思恭保持联络,宫中有什么异变他定会提前知晓,但此刻让他一人步入隔绝内外宫中,着实令他心底有些忐忑。
“可有圣旨?”朱赓笑呵呵地问道。
“回禀朱老先生,皇上传得是口谕。”
犹豫片刻后林延潮道:“还请两位带路吧!”
“次辅!”
众官员脚跟一动,纷纷上前似要提醒什么。
林延潮转过身道:&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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