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篇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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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当时先生是如何劝的?”新君问道。

  林延潮道:“臣当然……当然是先从于众意挽留了一阵,哪知张文忠公却要臣说真话。臣就道了实话,劝张文忠公学萧何激流勇退。”

  新君听到这里自是知道,若张居正听了林延潮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张文忠公虽未如萧何,但先生已远胜于曹参,还请先生继续辅朕。”请下载app爱阅app最新内容

  新君言语之间,挽留之意甚诚。

  林延潮微微一笑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此是臣当年劝张文忠公之言,此言听似好行,却难行也。然张文忠公慨然以天下为己任,虽言不可行,却行之。如今天下皆以为臣复张文忠公名位,乃效其揽权临下,然臣之意不过让世人明白工于谋国拙于谋身亦可克终。”

  殿上檀香氤氲,君臣相对而坐。

  穿堂风吹来,殿上铺开的书卷,随风翻动了数页。

  陈矩本欲上殿奏事,但见天子与林延潮气氛凝重,不得不退在一旁。

  “昔汉文帝集书囊为殿帷,以俭朴为务国之本,从此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今臣辞官非为谋身,而为前轨隆万二朝,后立法度以垂范百世,立心立命臣能行之,后人何不能行之?陛下可为尧舜之主,臣何不能为尧舜之臣?”

  新君闻言露出感动之色道:“张文忠为,先生不为,这就是你们读书人所言的絜矩之道吧!”

  顿了顿新君问道:“但是先生当国,天下安之,先生去位,这叫朕以后怎么办才好?不知还有何人可替朕判断山河?”

  林延潮道:“三辅沈鲤自为辅臣来,决断机务,处分下僚,全无半点疑难推诿之色,沈鲤,可继之!朱赓为官醇谨,可以辅之!”

  新君想了又想,然后又道:“那沈卿,朱卿之后呢?”

  林延潮道:“礼部尚书于慎行,可继之,亦可辅之。”

  “于公之后呢?”

  “太子宾客孙承宗。”

  新君又欲再问,林延潮失笑道:“自古仁德之君,皆得人鼎盛,异才**,陛下之仁德,纵汉文宋仁,亦不能比之,何愁无人相辅?”

  说到这里,林延潮话锋一转。

  “而臣本闾巷韦布之士,非匡扶经世之才,当国以来日夕兢兢,唯恐救过之不给。今荷先帝托顾之重,误蒙圣主倚任之专,实再难堪大任,故辞官归里,以耕读自聊余生。请陛下遵循先帝遗诏,遵循制度,重用读书人……”

  说到这里林延潮从袖子取出一奏疏道:“今臣将辞陛下而去,唯独一事放心不下。此疏内详载矿税如何改商税之法,此事吾与当朝诸公商量已久,大体已是妥当,但实行下去一定会有诸多争议,但不可因反对罢手。此是先帝所遗陛下之恩德。”

  新君闻言将疏看了一遍,但见信中详载,一条条如何实施,下面官员如何如何反应,其中利害关系也是与天子一一剖析明白。

  虽然只是说从矿税改为商税,但方方面面却牵涉到治国安邦的种种策略,以及整个国家的经济民生都写在这几万字的奏疏上。

  新君看到这里不得不佩服林延潮的治国之才,同时他也没告诉他将来整个国家应当如何按照他的规划走,而是给了他一个建议,用不用在你。

  “先生字字呕心沥血,朕受之,”新君合上奏疏道:“来人,召沈鲤,朱赓,于慎行,孙承宗来见!”

  顿了顿新君道:“云龙会合,千古稀见,先生乃朕之子房,伯温也,岂可离之!但今日先生去意已决,朕知强留不住,不如从先生之愿,回乡歇息些时日,二三年后再回朝主政!”

  林延潮如释重负:“陛下皇恩,臣此生也报答不尽,还望陛下以百姓为重,以社稷为重,以裕民智民为政本。臣告退了!”

  新君匆忙起身道:“先生留步。非先生,朕焉能得太子位,焉能登大宝?朕如何谢也不足以报答先生之恩,恳请让朕稍稍报答。封侯列爵,朕无不允也。”

  林延潮闻言想了想道:“陛下的恩典,臣本不该辞,但临别之际,不敢有些许余帛赢财,以负先帝知人之明。臣在老家有产业不仅能自足,还有余饶。臣之子孙自有子孙之福,也不用加官加爵。”

  “陛下若定要赏赐,请给臣身后一个良谥足矣。”

  新君忍住泪道:“先生慢走。”

  林延潮离去后,新君默然许久。

  半响后他问陈矩道:“陈伴伴,你说林先生为何不要朕之赏赐?”

  陈矩悄悄拭泪道:“回禀陛下,臣……不知。”

  新君道:“还请陈伴伴知无不言。”

  陈矩道:“回禀陛下,老臣愚钝,想来想去也唯有以为功高者不赏。”

  新君点点头道:“先帝宾天前一夜,让朕读刘健,杨廷和,徐阶,高拱,张居正之事,朕当时不解。”

  “后来先帝又让朕读汉书霍光传,其中有一段‘宣帝始立谒见高庙,与大将军霍光同乘。宣帝忌惮霍光,但觉如芒刺在背。”

  “到了这里,朕才明白先帝的意思,然后先帝将手书遗诏赐朕,让朕坐稳皇位后再拿出来。当时先帝虽不说,但朕知道其诏对付林先生的,然而先帝还是料不到……”

  陈矩吃了一惊,他不料天子还有这一手。他可记得,当年天子有一次犯很大的错事。李太后罚天子于宫中,还拿了一本霍光传让天子看。结果天子吓得不行,立即向太后认错,还下了罪己诏。

  新君负手踱步道:“陈伴伴,你去奉先庙将先帝的遗诏取来,然后烧去。”

  “烧了?”陈矩疑问。

  “是啊,用不着了。”

  乾清门大开。

  林延潮整了整衣袍,从容走下台阶。

  斜斜望去但见整个禁城巍巍宫殿落在他的身后缓缓升起,远远升出的庙檐上数行燕子列此歇息,随时振翅欲飞。

  林延潮深深吸了一口气,但觉胸襟开张,五年来一力担之的重负也是随之卸下。

  但见门下沈鲤,朱赓,于慎行,孙承宗已至,他们见林延潮从宫里步出,都知已是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感触最多的却不是沈鲤。

  “次辅!”四人一并躬身行礼,等候林延潮吩咐。

  林延潮则笑道:“进去吧,莫让皇上久候。”

  说完林延潮向四人郑重一揖,四人亦是还之。

  然后林延潮走下台阶与几人擦身而过。

  四人皆转身回顾。

  林延潮坐轿返回府中。

  但见昔日门庭若市的宰相府邸,今日却显得有几分冷清。

  上元节时百官朝贺的一幕,仿佛还在昨日,但眼下却是门庭冷落。

  府上仿佛一下子从极热闹到了极清净。

  林延潮先到屋子里见了林浅浅,但见她已将屋子大大小小都收拾妥当。林器,林双也在一旁齐喊爹爹。

  林延潮手抚子女,林浅浅亦迎上去道:“相公,你辞官回来了?皇上恩准了吗?”

  林延潮点点头道:“准了。”

  林浅浅喜道:“甚好。如此总算卸下一桩大事,我们可以回家了。”

  林器,林双都笑着跳起来。

  林延潮笑道:“别家的夫人都是生怕相公不出息不上进,你怎么还巴不得我辞官,这可是宰相啊?以后你就不是宰相夫人了。”

  林浅浅抿嘴一笑,然后道:“还说是宰相呢?当年你知归德三年,为朝廷勤勤恳恳的办差,至少落了个万民伞,林公堤。可为宰相五年,今日什么都散去了,还落了不少埋怨,越想越亏,我怎么不巴不得你走呢?”

  林延潮闻言抚须大笑:“夫人啊夫人。”

  夫妻执手对视,林延潮仔细看去但见浅浅已不复朱颜,眉间眼角也有细微的皱纹。而自己也上了年岁。

  “悔教夫婿觅封侯,以后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林浅浅轻声道。

  林延潮点了点头。

  林延潮也不换下官袍徐徐行来,绕着府里走了一圈。

  林延潮走了一阵坐在石上一边歇息,一边对陈济川道:“这宅子扩了以后,我还没走过,未料到扩如此之多,还添了那么多花木,早知该多逛逛才是。”

  “这一池子锦鲤乃我所爱,你替我好好照料,而留京的仆从也不要轻易辞退,毕竟都跟随了我多年。”

  “至于府里带不走的器物都作贱价卖了,剩下的钱财要清点好,至于雇的车马也不必太好……二十二年前我一身孑然抵京,今也两袖清风还乡,免给他人闲话短长。张文忠当年就是这点没办好,落人口舌。”

  说到这里,林延潮不由冷笑道:“眼下有了银票,官员们大包小包倒是少了。但我这空车回乡之举,在那些言官眼底必成了沽名钓誉。”

  “但这几年吾得罪人也真不少,由得他们骂去。”

  林延潮又起身,来到了园里一角,但见前面跪了一群人。

  但见领头是一位中年人,对方叩头道:“叩见相爷。”

  林延潮道:“陈班主,这是何事?”

  那中年男子道:“回禀相爷,府东府西的戏班子知老爷已是辞官返乡之事。我等只会唱戏,除此之外别无生计,还请相爷带着我等回乡,赏一口饭吃,小人全家上下感激不尽。”

  众人都是附和,一群人在那哭哭啼啼。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我辞官后就那些俸禄,怎能养得起你们一班人。就算有些余钱,我还真能养你们一辈子不成,自谋出路吧,有一技压身,到哪里也不愁衣食。起来吧!”

  “相爷!”一群人犹自不舍。

  林延潮转身离去。

  林延潮回到屋子,但见林浅浅收拾妥当。

  林延潮又对陈济川道:“府里剩余的钱财就交给会馆打理,另外这府邸即已卖给可远,让他好生打理,将来再由稚绳接手就是。稚绳为官清贫,钱一时凑不齐也没什么,先赊着。”

  说到这里,林延潮回首看着府邸,辞官前虽有准备,却没料到眼前此景如此萧瑟。

  “老爷,我在于大宗伯那再干几年,然后回乡伺候你。”陈济川对林延潮道。

  林延潮点点头道:“好。”

  林延潮手指着府中一切,对陈济川道:“片刻之前我还是言盈天下的宰辅,现在已是一名平民百姓。人生境遇即是如此。其中的落差如此之大,故有人放不下,也有人能放下了。”

  “但天下终没有不散的筵席,早晚还是要放下的。”

  林延潮驻足再三,还是回屋更衣换上一身常服。

  不久旨意到了,御准林延潮辞官还乡。

  来宣旨的不是旁人,正是昔日门生孙承宗。

  宣旨过后,孙承宗泪下沾襟言道:“恩师。”

  林延潮手抚其背道:“吾今日能卸得下这一身功名利禄,你该贺我才是。”

  孙承宗道:“方才御前商议,学生将改作吏部右侍郎,至于于大宗伯则以东阁大学士入阁,如今就等廷推命下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很好,你跳过礼部直升吏部,足见你简在帝心。不过我已辞官,这些朝堂上的事,以后不必再禀我了。”

  孙承宗疑道:“当初恩师言新君登基之时,就恩师身退之时,学生当时不知其意,直到今日方才明白。但好容易才有了今日,恩师真甘心退得?”

  “不然呢?”林延潮淡然一笑道,“我此刻要动身了,否则门生故吏就要闻讯而来堵门,到时候多有麻烦。多亏陛下有心让你来宣旨,也算全了你我师生之情。”

  孙承宗长叹道:“恩师,事功已为朝堂显学,如今新政初起,朝廷又是百废待兴,你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摊子留给学生。可是学生才疏学浅,实不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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