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使节(上)第2/2段
按照晋律,秀才科须进行对策,五策皆通方能拜为郎中一级的职务。本朝开国武皇帝曾经亲自为应试的秀才制定策题;南方士人纪瞻被举为秀才时,朝廷还特意令同为南人的大名士陆机负责策问,重视程度可见一斑。陆遥这般粗鲁军汉,也不知走了谁人的门路,竟然袖手而得秀才,实在是斯文扫地!荒唐!经办的若干佐吏不禁大恨,看着陆遥的眼光格外不善。
也不知是谁高声吟道:“扬之水,不流束薪;扬之水,不流束楚。”
便有一批佐吏哄笑起来。
陆遥听得明白,此语取自于诗经《王风》的《扬之水》篇,原文意为:悠扬的流水啊冲不走我的柴薪,悠扬的流水啊带不走我的荆条。全诗乃夫妻、家人友爱亲情之辞。《毛序》则将之解释为:讥讽平王不抚其民而远屯戍于他方,导致周人怨思。
可是那帮人将之拆解开来用在此处,便分明是在讥讽自己了:那扬州淌来的水是怎么回事?那水里的烂柴禾冲不走又是怎么回事?用这样的话来当面嘲讽,可算得恶毒了。
陆遥看了看那几个带着恶意笑容的书生,不禁叹气,这群寻章摘句之辈,当此国难,并无持干戈以济世之能,唯逞口舌之利而已。果然是酸腐文人,臭不可闻。嘿嘿,我江东陆氏有号称“太康之英”的二陆在前,难不成尔等以我为无学之辈,可以任凭侮蔑么?
他摇了摇头,应声接道:“扬之水,白石粼粼。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这一段亦为诗经中语,取自于《唐风》中的《扬之水》一篇。本意是阐发见到贤者桓叔的愉悦心情,用在此处,便是反击那帮无聊文人了:扬州的流水清澈见底,水面下的石头洁白粼粼。我是得到主公认可的读书人,你们见到我纵然心里不平,又能有什么意义?
陆遥先以清澈的流水自比,又摆明了自己乃君子一流人物,反讽彼等无识人之明、容人之量,更嘲笑这些人地位卑下,纵然心怀不满也无能为。巧的是同为扬之水三字开篇,紧扣着陆遥的南方士人背景。这番话一出,适才讥讽陆遥的几名书佐眼睛瞪得老大,顿时无言以对。
王据这时取了平北司马官服出来,正撞上这批人尴尬。立时斥退彼等,引陆遥至偏厅更衣。小吏捧出服饰来,陆遥却大觉不妥。眼看这褒衣博带、小冠高履,想到自己化身疤面文士,摇摇摆摆地走步,不由得眼角抽搐。
“罢了罢了。如今方当用武之时,吾虽得了文职,平时里还是戎服为佳。”陆遥正sè推辞。
王据不禁大笑。续咸倒是好涵养,抚掌赞道:“国难之际,投笔从戎亦美事也!道明此举,正好彰显男儿雄健之风。”
陆遥连连摇头,旋即告辞。出了东曹,往正厅去拜见越石公。
作为新任并州刺史的代表去谒见前任并州刺史,关系到晋阳、邺城二藩的往来,意义重大,万万不可轻忽。说是繁文缛节也好,说是礼仪典章也好,自然有零零碎碎地诸多事宜,而陆遥毕竟非是正经文人,在这方面得急就章地学习不少东西。整一r便忙忙碌碌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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