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理难说(上)第4/4段
她抱着孩子寻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将身体略微靠在车壁上,闭目,再不言语。
马车咕噜噜地碾过青石板,从朱雀大街一直向玄武大街缓缓驶去。
许是摇篮里小汐儿睡得太过香甜,或是怀中儿子小小的身体太过柔软,平阮儿此刻也染上了一丝柔软而脆弱的情绪。或许,这一走,便是永别。
这帝京,终是承载了她太过的悲欢。
她年少懵懂的爱恋,与小璋子相处的旧日时光,以及,她与楚轲的初遇交锋。甚至,那城门外,还残留着宁书生与司马庆的血……
想到这儿,她不禁觉得心口有些憋闷,不由得伸手拉起车帘,好让自己透一口气。
“怎么了?”楚轲出声询问。
“没什么,就是想再看一眼,这帝京的桃花。”她眼神淡淡地看向那上阳城独特的街边桃花,又似透过那桃花看向了曾经如它们一般繁盛怒放的岁月。
“上阳城的桃花,确实独一无二。”楚轲由衷说道。从三月微醺一直到四月纷飞,上阳城的桃花,开得最肆无忌惮,也最娇艳最长久。
平阮儿却轻轻摇了摇头,“帝京的温软,终究不适合我,我终究还是喜欢绚烂如血的杜鹃,以及,那如火似锦的木棉。”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唇角轻轻勾起,目光落在了楚轲的面具上,在那交织的温情中,先前的怅然也似乎减弱了不少,令她唇角的笑容愈发柔软,以及,璀璨。
楚轲眸子深了深,若非是在大街上,他定要将她唇角的笑容采撷,这样直白的告白,这样的阮儿,如何不令他心动?
“九重塔到了,你说,臭老头留下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平阮儿轻笑着转移了话题,再被楚轲看下去,她便是面皮再厚,估计也得红了。
闻言,楚轲这才移开了目光,朝伫立在玄武大街上的九重宝塔望去。
原先的白墙已经尽数被茂密翠绿的爬山虎笼罩,整座白塔如今俨然一座绿塔,最奇特的是,据说,这宝塔是在去年端阳时,九重塔卧云子放出预言的那一夜突然疯长出来的,而且整个冬天都未见半分凋零残败。如此奇景,更是吸引了四方游子与文人前来观摩。
平阮儿还记得,在楚府休养半月余,在身体恢复后终于获得楚轲批准出门的那一日,她远远地就看到这座于风雨中屹立千年巍然不倒、从未发生过任何变化的宝塔突然变作绿塔时的震惊,以及听闻那些奇闻之后的震撼。
当夜,她便在楚轲的陪伴下,着一袭黑衣,准备像往昔一般从湖中爬上高塔,一探究竟。虽然知晓臭老头能耐大,心中却还是难免担忧,还是想亲自见他一面。
只是不料,从来出入自如的她也有惨遭拒绝的一日。当她的手攀上宝塔岩壁的那一刹那,那些翠绿欲滴的爬山虎却似活了一般,枝蔓交织成网,毫不客气地阻挡住了她前进的道路,她几次三番试探,均以失败而告终。而那些枝蔓,却并不伤害她,而是灵动地示意她上岸。
在见识过天火与天冰的威力之后,平阮儿对这种怪异的现象已经能接受多了,她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不为世俗所知的一面,而她,也正从世俗人走向这其中。
本以为九重塔拒绝的是楚轲,所以她干脆让楚轲在塔下等她,谁知楚轲上岸之后,爬山虎依然没有放行的意思。
后来,她索性也上了岸,同楚轲一起站在塔下仰头望向上方。
也就是这时,最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无数墨绿、翠绿的枝叶退散开来,露出白色的塔身,而那白色墙壁上,渐渐由墙壁里沁出一行浓墨篆体。
——吾今始睡,阮儿必识,汝子与宝塔廿年之约,至期登塔批命,无忘。
臭老头留下这行字的日期是去年端阳,如今到约定之期,还有十九年。
她不明白,为何老头会沉睡二十年,更不明白为何会有个如此突兀的廿年之约,难道当初臭老头的那一句“平阮儿乃天命所眷,其子息身系兴亡大运”,并非单纯地为了解除她天煞命格导致的困境,而是有别的用意?
九重塔身,绿叶葳蕤峥嵘,将白墙尽数遮掩,唯独剩下塔檐下挂着的金铃露了出来,在微风中响起清脆而细微的声音。
楚轲收回目光,透过车帘看了眼在平阮儿怀中睡得香甜的红澜与摇篮中的红汐,叹息一声,似有所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正如,灵殿命他开启问灵之术,意欲查出妄图逆天改命之人,却推动得他开启血祭,成为了那个逆天改命之人,这其中,谁又说得清楚呢?
又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孩子与小汐儿和澜儿的身份调换,就是已经注定了的?
何况,他们七大世家中,绿萝国的景家所擅长的,不就是预言吗?
“亡赢必紫。”他轻声念道。
去年除夕,绿萝国天师景戌整整推衍三七二十一日,耗尽心神灵力得出此预言,从而使得绿萝帝君对姓氏为紫以及名字中含紫的绿萝国民下达了绝杀令,这也是千璃紫死亡的原因,其后,赢熙殉情,正因为景家人突然出现在解州,这才令他夜袭攻城的计划受阻,同时令灵殿有机会借手杀人。
听见楚轲的低喃,平阮儿自然也想到了这件事,若是连国运、命运都可预言,那么,命理是否早已被上苍书写,只能按照既定的道路走下去?
然而,她很快又在心中否定了这一想法,不也说她天煞孤星吗?然而此生,她却有幸遇上了楚轲,从此苦厄皆与她无关。
“澜儿与小汐儿,定不会受命理束缚!”她坚定出声,什么诅咒之子,她不信!
楚轲激赏地看向她,略显暗沉的马车中,她的面容如此坚定,散发出由内到外的勇气与无畏,令她白皙的面庞仿佛笼上了浅浅光华,如此明媚耀眼,几乎令他花了眼。
“本家主,亦,不信。”便是有命理一说又如何,那便与命抗、与天争!
得到楚轲的回应,平阮儿满足而笑,随即低头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孩子,这两个孩子,一定会如他们坚强的母亲一般,能够挣脱所有的束缚,长成,顶天立地的人儿!
夜潮为汐,大波为澜。
他们的人生,定会如无边际的浩瀚大海一般,辽阔而斑斓。
她,相信,一定会的。
“老大——”
正在这是,李朗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这声音中满是警戒,令车中的平阮儿顿时戒备起来,只是在看到楚轲唇角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后,她下意识挺直的背脊又松了下来。
有他在,她,无所畏惧。
于是,她悠然地探出头去,顺着李朗与楚轲的目光看去。
却见街道两旁的摊贩顾不得收拾摊位就飞快地躲闪进了小巷道中,一列列禁卫军如潮水一般朝马车的方向涌来,继而顺着街道两侧站立,最后,一抹明黄色在簇拥中露了出来,那是——帝王銮驾。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