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玉带钩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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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的话语,幽幽地从门外传来。远处的喊杀声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刘协的整个心神,都被手中的玉带钩吸引住了。

  “孩子,汝最想要的,是什么?”那人淡淡地问道。

  刘协连想都未想,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活下去。”

  “传说这玉带钩,会激发一个人最大的野心。”那人轻轻一叹,缓缓道,“好好活下去吧……”

  刘协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等他惊醒时,才发现门外早已无那黑衣男子的身影,而是来了大批的兵卒,正在撬开这扇被封死的殿门。

  “陛下,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辱了。”跪在殿门外的那些士兵中,刘协居然发现有几名很眼熟,都是汉室的世家子弟,迫不得已地才会服从董卓淫威,但内心里还是忠于他的,只要不会触及他们的底线。例如只能保证他的安全,不能明面上与董卓做对,毕竟他们身后还有庞大的宗室家族。

  刘协握紧右手的玉带钩,也许是因为这几天好不容易吃饱喝足了,神思少有的清明。他选了一个看上去最眼熟的,走到他身边,把左手的和氏璧递了过去。那人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大惊失色,抬头看着刘协不知所措。

  刘协的身量不高,但对方跪在他身边,正好他可以够得着对方的耳朵。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把这东西扔给外面那些所谓的忠臣们,袁绍、孙坚、韩馥随汝选一个。”

  那人懵懂地看着他,还是不明白为何如此。

  刘协按紧了他的肩,撇了撇嘴道:“二桃杀三士……”

  当年晏子能用两个桃子就杀了三个勇士,他现在用一个除了他之外无人知道是真是假的和氏璧,难道还不能借刀杀人吗?

  好好活下去……刘协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玉带钩。

  二

  公元199年。

  “砰!”

  曹丕刚走到书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想要推开门的手一滞,知道父亲最近的心情不大好。

  长他十岁的大哥在两年前的宛城之战意外身死之后,父亲的情绪就隐隐约约的有些烦躁。再加上最近连续突生事端,几日前竟还突生了那衣带诏事件,更令他父亲的怒火累积到了最高点。

  刘协那小子居然也敢玩这一手?下衣带诏密谋诛杀他父亲?

  曹丕冷冷地勾起嘴角,他今年虽然只有十二岁,但生在乱世,兄长猝死,他必须强迫自己开始用一个成年人的思维来思考。

  虽然天下人都说他父亲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是因为他们都在嫉妒。那刘协在谁的手中都是一样,之前的董卓,现在的曹操。而且曹丕自认,刘协现在在他们手中,有吃有穿有体面,在这样群雄逐鹿的东汉末年时期,这头诱人的鹿还被他们好生生地供养着没有杀掉,已经是格外的仁慈了。

  看来就是给养得太好了,那头鹿都已经忘记究竟是谁在圈养着他了。

  曹丕不屑地一笑,整了整衣袍,轻敲了门扉,等房内父亲应声之后,才恭敬地推门而入。

  借着低头行礼的动作,曹丕环顾了一圈,发觉书房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凌乱,只是地上滚落着一只青玉麒麟镇纸,已经磕掉了一角,可怜巴巴地斜躺在那里。

  曹丕有点心疼,因为他记得,这块青玉麒麟镇纸,是他大哥生前最喜欢的,却不敢夺父亲的心头之好,所以只能看准机会把玩几下。

  “丕儿,汝可知这几日之事?”一个听起来颇有威严的嗓音传来,曹丕抬起头来,便看到书案上摊开的,正是那刘协用衣带所写的诏书,也不知道是用哪个黄门的血涂写的,鲜血已经浸染成深红色,颇有几分惨烈的感觉。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权臣操贼,出自阁门,滥叨辅佐之阶,实有欺罔之罪……”

  曹丕暗自默念,在看到“操贼”的两个字时,眼皮巨跳,连忙咬破舌尖强迫自己看下去。一条衣带,也就那么窄那么长,根本写不下太多的字。这条衣带诏最多也就百来字,曹丕很快就看完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冷哼一声道:“那车骑将军董承死有余辜。”这衣带诏传给的人就是董承,也是当今国舅,董承的女儿是刘协最宠爱的董妃。曹操在衣带诏事发之后,便在暴怒之下杀了董承满门,之后余怒未消,还持剑闯入宫中,在刘协面前杀死了那怀着五个月身孕的董妃。

  “哦?那董妃……”曹操眯了眯双目,有意地引导着曹丕自己去思考,开始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原本他的长子曹昂极好,文武双全,聪慧敏之,又大了曹丕、曹彰、曹植等子十余岁,免去了继承权的纷扰。可现在因为曹昂惨死,他势必要重新培养继任者。

  “杀鸡儆猴,斩草除根,善。”曹丕简短地评价道,看向父亲的目光中充满着毫不掩饰的崇拜,“至于圣上的心情,恐一时无法平复,如吾有姐姐便好了。”

  曹操虎目中威光一闪,若有所思。

  曹丕低头不语,却暗自懊恼自己一时得意而导致失言。他虽然没有姐姐,却有妹妹。父亲不会是想等妹妹年纪大一些,就送进宫去吧?这可是……曹丕偷眼看去,发现父亲正用手指敲着衣带诏上的那个“贼”字,不由暗自心惊。他知道父亲一向是喜怒不定,可无论是谁,被人指着鼻子骂是贼都不会简单得一笑置之吧?

  曹丕一向有急智,瞥到连着和衣带诏一起被收缴上来的那枚造型古朴的玉带钩,连忙道:“庄子曰,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曹操一愣,随即抚掌大笑:“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善!善!”

  曹丕知道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也甚为得意,还年幼的脸上根本藏不住情绪,小嘴角喜滋滋地弯了起来。

  曹操越看这个次子越觉得喜爱,随手指了指桌上的那枚玉带钩道:“赏汝了,省得再从老夫这里窃去!”

  曹丕一怔,旋即大喜,知道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物事,但联系刚刚说的话,其中颇有深意。他双手恭敬地接过玉带钩,郑重地颔首道:“诺。”

  冰凉的玉带钩入手,曹丕小心地把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的拳头缩紧衣袖中。他忽然从心底升起难以言喻的自信,像是拥有了庞大的目标和野心。待他再次看向脚边那个破裂的青玉麒麟镇纸时,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可惜之感。

  此时他居然想的是,幸好他大哥已经不在了……

  三

  公元204年,邺城。

  甄宓对着铜镜,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本想好好梳理一下,但对着铜镜里那张憔悴的容颜,还是提不起半分精神。

  曹操的人马已经把袁家的宅院围得水泄不通,虽然他下令不许对袁家的人有任何怠慢之处,但甄宓很清楚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曹操与她的公公袁绍虽然早年颇有交情,可是却已经因为群雄逐鹿连年征战而成为了死敌,她们这些所谓的家眷,和那些任人宰割的家畜却也没有什么区别。

  自从一个多月前,她的夫君袁熙和弟弟袁尚逃离邺城之后,她便心如死灰。乱世之中,一个女子便若那无根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根本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也不恨她的夫君袁熙,一个连母亲都可以抛弃的男人,难道还能指望他顾得上妻子吗?

  甄宓苦笑,理智上知道袁熙的决定,是最好的选择了。她们女眷留在邺城,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曹操向来对女眷优待,但却绝对不会容忍袁绍的亲子存活于世。所以袁熙和他的弟弟必须逃走,而在乱世中,男子都极难活命,更别提带上她了。

  想必,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

  甄宓木然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连有人进了屋都没发觉,直到后者抚上了她的秀发,才神色复杂地在铜镜中迎上那人的目光。

  “傻孩子,别再想了。”刘夫人拿起梳妆台上的金篦,一点点地梳着甄宓的长发,她知道自家儿媳妇在想什么,但是她不能让她再继续想下用衣带所写的诏书,也不知道是用哪个黄门的血涂写的,鲜血已经浸染成深红色,颇有几分惨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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