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苍玉藻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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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换了什么?”石熙半点都不信,这乐师八成是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虽然他确实是小孩子,但也没单纯到这份儿上。这乐师要是有这天大的能耐,又何必当一个被人掌控生死的乐者呢?

  当然是换了这一世的陪伴。

  乐师没再作声,想必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这石家的小少爷都不会当真。

  石熙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他本来性格就很随和,把这段话当成了随口的玩笑之语。他惆怅地看着已经缀满繁星的夜空,不解地问道:“乐师,那名利二字,就那么令世人痴迷吗?”他想不通,也想不透。不过他问这个问题也并不是想要对方的答案,旋即便自嘲地一笑道:“也许等我长大了,就会懂了。”

  回答他的,是廊下一声情绪复杂至极的叹息声。

  四

  又梦到了那个朝代。

  医生躺在床上回忆了一下,今晚的梦境中,可爱的正太好像心情不太好。

  他一连几天,都梦到了同样的朝代,同样的主人公。

  若是换了其他人,每天在梦中梦到的都是另外一个人的生活,肯定早就精神崩溃或者怀疑世界了。但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却适应得很好,还期待梦中会梦到些什么,每晚的睡觉时间都提前了两个多小时,作息安排特别健康。而且他发现,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若是在医院的值班室睡觉,就完全梦不到,只有在家睡觉的时候才可以。

  这样其实也不错,每天晚上免费看古代连续剧。

  医生最近心情很不错,省去了一大笔房租费用,还平白得了一套房子,然后因为手术连续成功达标,拿了医院一笔奖金,基础工资也大幅上涨。

  他骨子里就是小市民气质,有钱就能买更多的好吃的!

  医生觉得他最近的运气简直好得爆棚!这天上班的时候,路过彩票店,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了张彩票。

  不过买完他就后悔了,把希望寄托于这么渺小的概率,简直不像是睿智的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随便把彩票往钱包里一放,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就当是为福利事业作贡献了。

  五

  公元298年。

  石熙面无表情地走在金谷园的水榭之上。

  金谷园是他父亲这几年建成的别墅。说是别墅,实际上是依靠着邙山的山势,圈了一个山谷所建的大型私家园林。其中借了天然的河溪,新挖了河渠,绕着各色的亭台楼阁,从山间蜿蜒而下。而楼阁之中住满了各色美人,每到开饭的时候,直接在山顶把一个个漆盒放在溪水中,任凭美人们随意捞取。没有被选到的漆盒会直接漂到下游,河渠下游居住的都是石家的仆役,可供他们食用。

  若说当年王恺家中只有开宴时才会去中央亭台玩一次曲水流觞,那么石家就是天天在玩。

  石崇经常请文人雅士来金谷园吟诗作对,昼夜游宴,风头立刻盖过了王家的宴会,被称为赫赫有名的金谷集会。据说还因此出过一本《金谷诗集》,石崇专门为之作序。而金谷园也被封为洛阳十景之一,被人们口口传颂。

  石熙的生活更加奢侈了,却也更加不快乐了。他今年十岁,早已在一次次对父亲的期冀中失望透顶。父亲曾骄傲自豪地说,以前还需要带他出去见世面,现在直接留在金谷园之中,就能见到所有想见的人。

  可他却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他长大又能做什么?继承了巨额财产之后,像父亲一样纸醉金迷?

  父亲最近又在和王恺斗富,比谁家更有钱。

  王家用糖水洗锅,石家就用白蜡当柴薪烧饭。

  王家用紫丝布做四十里的步障,石家便用更贵的锦绣做五十里的步障。

  王恺用赤石蜡涂墙,石家就用花椒泥涂墙。

  ……

  如此打擂台般地一掷千金,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当真就是有钱!任性!

  可对于石熙来说,他无比厌恶这种斗富的举动,偏偏他父亲还乐此不疲,整个石家上下都众志成城,誓要胜过王家。今日王恺亲自来了金谷园,听说是直接从宫中带队过来的。

  “少爷,那后将军还去求助于皇帝,真是输不起。”给石熙带路的小厮消息灵通,已经唠叨了有一会儿了。后将军是王恺现今的官职。

  竟然连皇帝都惊动了?石熙稚气未脱的脸上变得凝重起来。

  小厮还以为自家少爷是担心老爷的胜算,赶紧继续道:“少爷别担心,就算是皇帝掺一脚,也是没什么用的!”

  听了这信誓旦旦的话,石熙的表情反而越发阴沉。

  这是何等的自信?竟然连一国之君都不放在眼中,那么嚣张?

  又或者,是该痛惜这个国家已经衰败到如此地步,斗富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皇帝不制止也就算了,居然还明目张胆地支持!

  金谷园之中,有一座足有百丈高的崇绮楼,是专门修给绿珠所居。这座崇绮楼极尽奢华,只要是能想到的珠宝,在楼内都能随处看到,由此可见绿珠极受宠。每当有宾客临门之时,一般都会在崇绮楼下的亭台设宴,这次也不例外。请下载app爱阅app最新内容

  石熙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王恺在向来访的宾客们炫耀一株两尺高的珊瑚树。

  珊瑚树这种宝物,一般人还真是连见都没见过。据说只在南海的深海之中才出产,是佛家的七宝之一,代表着祥瑞富贵,是不可多得的瑞宝。而且王恺带来的这株珊瑚树,枝干茂盛,颜色深红如血,高达两尺,已是世间少见的珍稀了。

  也无怪乎王恺一脸得色,招来了全洛阳的文人雅士来金谷园观赏,务必要在众人面前显摆一番。

  石熙一见这场面,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想要站在父亲身边。可是今天王恺叫来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人人都想要凑热闹,石熙人小体弱,根本挤不进去,甚至因为身高不够,连里面发生了什么都看不清。

  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手腕被人攥住,拉着他往外围走去。石熙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待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便顺从地跟着对方走到了亭台外围的假山之上。站在此处,倒是可以把亭台一览无余。可石熙还是抿了抿唇,抗议道:“我要去父亲那里,趁事态还未太难收场……”

  “已经来不及了……”乐师低低地叹道。

  石熙一惊,立刻往亭台中央看去,正好看到自家父亲随意地一抬手,用手中的如意把那株珍贵无比的珊瑚树敲碎了。

  场中一片哗然。

  石熙眩晕地晃了晃,差点从假山上摔下去,幸亏旁边的乐师早有准备,一把捞住了他的小身子。

  王恺暴跳如雷,指着石崇就是一顿含沙射影的指责,暗示他输不起就要毁掉云云的。

  石崇却不甚在意地把手中的如意交给下人,淡淡道:“不值当如此,这就还你一株。”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数个下人从崇绮楼里鱼贯而出,抬了数株珊瑚树出来。每一株都比王恺带来的高大茂盛,其中三四尺之高的珊瑚树就足足有七株,一盆盆珊瑚树在亭台之上一圈圈地摆放着,在阳光的照射下瑞气万千,光芒四射,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相比之下,那株被打碎的珊瑚树碎片,就那样随意地散落在地,任凭他人践踏。

  王恺哑口无言,竟无脸索赔,讪讪而归。

  石崇得意地一笑,招待来宾留下参加宴会。只是因为来看热闹的宾客实在是太多,石崇便在他处设宴,并且安排下人们把这些珊瑚树都搬过去,摆个前所未有的珊瑚宴。想必今日过后,又会有许多吟唱珊瑚的诗词出炉。

  石崇带头离开之后,宾客们也赶紧跟上,呼啦啦地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亭台之上,独留一堆珊瑚树的碎片,摊在尘土之中。

  石熙并未跟去,他扶着山石才勉强站稳,脑中却想起多年之前父亲带他去王恺家赴宴时的情景。

  今天这出戏,与当日又有何区别?

  不同的是,成就王敦之名的,是视人命如草芥。

  而这次,他父亲石崇也会立刻名满洛阳,因为他视金钱如粪土。

  呵呵,说不定还会因此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名乃是名声名气之名,利乃利禄利益之利……”石熙喃喃自语,“难道,名利二字,就那么令世人痴迷吗?”

  这个问题,多年前乐师无法解答,现今也没办法回答。

  石熙颓然地走下假山,怏怏不乐地离开。他自是不想去那个所谓的珊瑚宴,但他也无力去当面反抗积威甚重的父亲。

  在石熙走后,从崇绮楼中缓缓走出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她容姿艳丽,穿着一袭青碧色深衣,下摆缀有数条锦绣飘带,走动的时候随着她的步姿款款飘动,婷婷袅袅。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在跳舞,暗含着某种韵律,煞是动人。她浑身上下只有鬓间插着一支镶着绿珠的簪子,除此之外别无任何一件珠宝首饰。

  真正的美人,不需要任何珠宝衬托,也会光彩照人。

  若是她刚才出现在亭台,那么多株珊瑚树也无法遮盖住她的光芒。

  此女正是艳冠洛阳的绿珠。她的肩上随意披着一块枣红色的丝帔,快步走到了亭台中央,绝美的面容之上,一改平日的甜美和妩媚,浮现了忿恨和懊悔的怒火。

  绿珠弯腰捡起一片珊瑚树的碎片,玉手轻轻地拭去上面的灰尘:“纵使还未凝聚出精魄,但也是集天地灵气,千百年才形成的宝物。他怎么敢……”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类才不会珍惜。”乐师从假山上走下,平静地说道。也许这样的事情已在他预料之中。他看了一眼怒气难平的绿珠,知道即使警告也没有什么大用,但还是肃容道,“且耐心等待,石崇还有十年阳寿,莫为了凡人折损自己。”

  “他是我选中的人,我明白。”绿珠风轻云淡地说着,袖筒之中,却暗暗地把手中的珊瑚碎片攥紧。

  六

  医生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扒拉了一下鸟窝一样的头发,梦中那些闪瞎眼的珊瑚树仿佛还在眼前旋转着。

  不过,那人怎么可以随手敲碎珊瑚树呢?

  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怒火,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珊瑚树就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个死物,对于那么有钱的土豪来说,也不过就是像随手摔坏了一个杯子一样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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