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舟楫恐失坠第1/2段
<p>四月上旬，初夏时节，文德殿，官家回銮东京后的第一次大朝议，秩序混乱。</p><p>而这种混乱来源主要在于三处：</p><p>一处是在缺乏东南钱粮转运的情况下，很多原本应该顺理成章的事情全都难以展开，大家不免抱怨。</p><p>另一处，则是关中的混沌，在陕北根本无法反攻的情况下，关于如何处置曲端、王燮、王庶这三人的争论已经到了一种极致……</p><p>王庶是个立场没有任何问题的主战派文臣，是宇文虚中进入关中前绝对的文官首领，也是大宋在彼处的代表，此番更是亲率大军迎战金军，但却一败涂地，丧师丢地</p><p>而王燮盗匪或者说义军出身，之前闻风而走，这一次却听命上前作战，只是也一败涂地而已，而且一败之后居然从陕北一路逃到凤翔，显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只是这个废物表面上还算听话</p><p>至于曲端，这是争议最大的一个人，他的傲慢，他的跋扈，已经成为了整个朝廷上下的共识，这一战中他首先以必败为理由拒绝了正经上司王庶的征召，然后完全没有参战，可是他却在战败后王庶全军覆没、王燮逃走后，以一己之力维持住了防线，将金军攻势局限在了陕北，使得完颜娄室没有能够趁势扩大战果，并最终等来了中原挞懒的北走……换言之，现在看来他似乎才是那个掌握了真理，被所有人误解的人。</p><p>这种情况下，也就难怪上上下下争论不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三人了。</p><p>而前两事还好，多少还是就事论事，真正让局面失控的，却毫无疑问是文臣武将们对刘豫称帝的剧烈反应。</p><p>偏偏相对而言，坐在御座上的赵官家又实在是淡漠的有些过了分。</p><p>说实话，看着殿上一个个明知道自己态度却还义愤填膺的臣子们，赵官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神游天外了起来，他只是不停思索，眼下的局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p><p>问题其实很简单，为什么之前在南阳那么窘迫，却没有眼下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而等到现在，豁出命来换取了一番胜利，让国家最起码从表面上看起来有了一点国家的样子，却反而觉得事情变得一团糟呢？</p><p>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知不觉，自己都做了近两年的赵宋皇帝了，从一开始想跑、想跳井自杀归位，到眼下疑虑自己不能掌控局面，只能说，时间真的是一把杀猪刀了。</p><p>可这么一想，不说与南阳相比，只和两年前相对，眼下的局势又到底差在哪里呢？</p><p>又还能差到哪里呢？</p><p>那时候的赵宋朝廷根本就是个流亡小朝廷而已，亡国之危就在跟前。</p><p>那时候的自己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装木雕、找李纲的废物……当然了，现在也没好太多……但还是进步了。</p><p>但总而言之吧，有些事情，无论是所谓河北旧事，还是如潘妃这种私人问题，既然当日当着宗泽的面承认了刻骨铭心，那便没必要再做掩饰……该面对的，总得面对，有些东西也需要一个了结。</p><p>“官家……陛下！”</p><p>吕颐浩力荐而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朱胜非说了好大一大通话，却半日没得赵官家回应，对此，好脾气的朱胜非没有吭声，倒是引来许景衡许相公的当堂不满。“朝廷尚书在与陛下说话呢！”</p><p>“朕有罪。”今日宛如雕塑的赵玖终于发出了声音。</p><p>许景衡怔在当场，旋即尴尬起来：“臣不是这个意思……”</p><p>“那话怎么说来着？”赵玖继续言道。“朕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一人？”</p><p>“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出自论语尧曰篇。”许景衡出于一个儒学大师的本能，对赵官家做出了更正提醒，却又迅速醒悟，虽然这位官家拒绝经筵许久了，但眼下绝不是讲课的时候，非只如此，这位官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未免让人提心吊胆。“不过意思是一样的，躬便是自身的意思，官家不必在意……而且刚刚所论不过是如何驳斥刘逆，以正视听，哪里就牵扯到天子罪过？”</p><p>“没闹笑话就好。”赵玖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倒是让殿中最前方这些跟了这位官家少则半载多则两年的大员们心中莫名惶恐起来。“不过，朕正是在说刘逆之事……人家发了檄文，我们只在这殿中批驳来批驳去，又有什么意思？”</p><p>“臣正是此意。”后面有人明显没有意识到气氛不对，忍不住插了句嘴。“对付刘逆，正该用大兵会歼，生擒之后，明正典刑，方能以正视听，区区言语到底有何用？”</p><p>“非是此意。”赵玖微微抬高音量，语气却依旧平静。“朕以为，既然刘豫发了檄文，说朕当日种种过失，朕何妨下罪己诏主动澄清，以正视听？”</p><p>吕颐浩不在，又是几乎时隔多年第一次东京城内的常朝，人数众多，大家表现欲也挺强，所以秩序不免一时失控起来。</p><p>喧哗声中，有人匆匆下跪请罪，有人惶恐失色，有人急忙驳斥……便是许景衡也一时懵住，他立在那里，非常怀疑赵官家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在跟自己置气，要用这种事情给这里的官员难堪。</p><p>毕竟，罪己诏这种东西，几乎是一个皇帝的最低政治姿态，如何就能因学大师的本能，对赵官家做出了更正提醒，却又迅速醒悟，虽然这位官家拒绝经筵许久了，但眼下绝不是讲课的时候，非只如此，这位官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未免让人提心吊胆。“不过意思是一样的，躬便是自身的意思，官家不必在意……而且刚刚所论不过是如何驳斥刘逆，以正视听，哪里就牵扯到天子罪过？”</p><p>“没闹笑话就好。”赵玖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倒是让殿中最前方这些跟了这位官家少则半载多则两年的大员们心中莫名惶恐起来。“不过，朕正是在说刘逆之事……人家发了檄文，我们只在这殿中批驳来批驳去，又有什么意思？”</p><p>“臣正是此意。”后面有人明显没有意识到气氛不对，忍不住插了句嘴。“对付刘逆，正该用大兵会歼，生擒之后，明正典刑，方能以正视听，区区言语到底有何用？”</p><p>“非是此意。”赵玖微微抬高音量，语气却依旧平静。“朕以为，既然刘豫发了檄文，说朕当日种种过失，朕何妨下罪己诏主动澄清，以正视听？”</p><p>吕颐浩不在，又是几乎时隔多年第一次东京城内的常朝，人数众多，大家表现欲也挺强，所以秩序不免一时失控起来。</p><p>喧哗声中，有人匆匆下跪请罪，有人惶恐失色，有人急忙驳斥……便是许景衡也一时懵住，他立在那里，非常怀疑赵官家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在跟自己置气，要用这种事情给这里的官员难堪。</p><p>毕竟，罪己诏这种东西，几乎是一个皇帝的最低政治姿态，如何就能因为对方发檄文来骂，便下罪己诏？</p><p>真要是那样，岂不是不打自招？</p><p>甚至不打自招这种说法也不对，因为这位官家明明刚刚抵御了金军入侵，然后还于旧都，政治声望也是有的，也没理由这时候下罪己诏吧？</p><p>所以若是这个天子下了罪己诏，那这些文武百官又该如何自处？真要说责任，刘豫一个正经进士、大宋文臣精英做了逆贼，当了儿皇帝，他们这些读书人又该如何？实际上，今日大家这么激烈，到底有几分是真在意刘豫，有几分是想证明自己的政治立场，恐怕未必好说。</p><p>但很快，许景衡也好，吕好问、汪伯彦也成，都即刻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不管这位官家是不是在开玩笑和置气，可如果不做阻拦，那对方恐怕真就能让小林学士给整出一份罪己诏出来！甚至还可以通过他自己的渠道，直接发到军中各处……那可就是真要学包龙图，不如回家卖莲藕了！</p><p>“肃静！”</p><p>惶急之中，许景衡陡然回头，然后严厉呵斥了出来。“殿中侍御史何在？立即记录失态之辈！杨沂中、刘晏何在？速速引御前班直整肃！”</p><p>殿中陡然喧哗，又陡然寂静。</p><p>“官家。”</p><p>而在这片寂静之中，吕好问带头，引其余二位宰执正式大拜行礼，严肃以对。“此番刘逆言语荒悖，不值一哂其伪齐国度，不仅是金人所立子国，更不过区区七州之地，还有李成、孔彦舟之辈分割占据，形制可笑……何至于为此下罪己诏？”</p><p>你们也知道不值一哂吗？也知道形制可笑吗？</p><p>赵玖心中无力，却面上不显：“不用说了，朕意已决！”</p><p>“官家！”</p><p>吕好问几乎绝望。“刘逆言语真的不值一驳……”</p><p>“朕觉得还是要驳一驳的。”赵玖坐在御座中平静答道。“刘豫这篇檄文大概是骂了朕两层意思……一个是衔命出和，便图潜身之计提兵入卫，反为护己之资，另一个是忍视父兄……前者是他强行推测朕登基前的心迹，固然不值一提，但后者却是天下人共知的实情，朕不得不给天下人一个说法。”</p><p>吕好问以下，这些大宋的官僚精英们几乎是立刻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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