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莱乙己第1/1段
莱特是身强体壮而成为白骑士大牧首的唯一的人。他身材不仅很高大，说话很是正气，眉眼间时常夹些圣光；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心灵钢印，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习惯做饼送人，别人便从这个习惯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做送饼狂魔。莱特一进教堂，所有白骑士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大牧首，你又要做饼了！”他不回答，对白骑士们说，“来两袋面粉，要一碗凉水。”便坐下开始做饼。他们又故意地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要做成凶器了！”莱特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那两个信徒牙都被饼硌崩，现在还在淌口水。”莱特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干粮不能算凶器……干粮！牙口不好的事，能算故意伤人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七分力气”，什么“加半碗水”之类，引得众白骑士都哄笑起来；教堂内外充满了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莱特原来也正常过，但终于没有坚持下来，又有领主惯着；于是越来越壮，弄到将要超人了。幸而使得一手好圣光，便有信徒蹲在教堂，每天听他布道，望眼欲穿。可惜他又有一样坏毛病，便是长相吓人。用不到几天，便有人直接举报到领主府，吓到孩子。如是几次，举报的人越来越多了。莱特没有法，便免不了做些拜访领主偷偷送饼的事。但他在塞西尔这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满口胡诌；虽然间或送饼，信徒都记在脑子里呢，但不出一月，定然突然接到举报，又有人吃了他的饼牙被硌崩了。
莱特送完硬饼，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领主便又问道，“莱特，你当真在传授新圣光教义么？”莱特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领主便接着说道，“你怎地连信徒零头都比白骑士多了呢？”莱特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全是心灵钢印类，一些不懂的话了。在这时候，领主也干笑起来：房子内外充满了神秘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领主是决不责备的。而且领主见了莱特，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莱特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下人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知道怎么招待客人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知道，我便考你一考。让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怎样的？”我想，一个开教堂做饼的人，也配考我么？如果不是等着给他倒茶，我早就懒得接他话了。便回过头去，不再理会。莱特等了许久，很恳切地说道：“不好说了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应该记着，将来做女仆长的时候，教手下要用。”我暗想我现在已经是女仆长了，而且我也没有手下；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地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茶喝完了再满上么？”莱特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桌面，点头说，“对呀对呀！……满茶有四样倒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莱特刚蘸着水写了个“八分满”，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莱特在教堂布道，琥珀看见他布道也赶热闹，来给他捧场。他便给琥珀讲圣光，一词三讲。琥珀捧场完，仍然不走，眼睛望着莱特。莱特着了慌，伸开五指将钱包罩住，弯下腰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钱包，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只琥珀在笑声里散去了。
有一天，大约是霜月前的两三天，领主正在慢慢地看工作报告，瞅一眼顶着黑眼圈的报告人，忽然说，“莱特长久没有被举报了。我们还每天等他来送饼呢！”我也才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顶着黑眼圈的报告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最近在磐石要塞转悠呢。”领主说，“哦！”“他总仍旧是爱发硬饼。这一回，是塞西尔的群众没人吃了，竟跑去了磐石要塞发饼子。听说还会去卢安城转一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从这里送饼到那里，后来就到处找人送，送了大半个月，可把磐石要塞群众坑坏了。”“后来呢？”“后来也被举报了几次。”“被举报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举报人一个个都张着没牙的嘴淌口水。”领主也不再问，仍然慢慢地看他的工作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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