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武帝(2)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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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网址:www.wx.l</p>朕站了起来。

  抬手将额前旒珠撩开,朕的眼中只剩了“美人”,余光却瞥见朝臣惊怔非常的目光,大抵在他们眼中,朕不是个见美色不思朝政的昏君,此时却被一个女人攫去了魂儿。

  实在……太像。

  “果真绝色……”朕好敷衍。便坐了回来。

  朕乃当朝天子。此生最恨的,便是教臣子瞧透了心思,朕是对殿下那女子有兴趣,但朕讨厌被人瞧透。因冷冷淡淡举酒樽,顾自饮。

  一舞惊鸿。

  朕从未见过“她”跳舞,但李延年的妹子却成全了朕这点小心思。

  她被朕冷着,脸上不免有些失望,终究还是与“她”不同,昔年陈后……绝不会因朕冷落而失望。那一刻,朕好似忽然清醒了,她与“她”,终是不一样的。即便长着如此相似的脸。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教朕失魂落魄。

  但朕却鬼使神差地……

  “下谕:李延年之妹,封夫人,奉未央。”

  朕起身,落魄地拖曳冕袍离去。

  那一晚在建章宫后殿,朕独自饮,侍奉在御的是杨得意。酒过微醺,朕胡话甚多,朕记得那晚杨得意话少了许多,沉默侍奉,朕便举盏问:“——你是怎么回事儿?哈,不妨落座,陪朕饮一杯!”

  朕扯他衣袖,他退之又退。皎素的月色下,杨长侍暗自垂泪。

  原来懂朕是他,唯有他。

  朕因问:“你难过什么?关你甚么事——朕迎新妇,阖宫皆快乐……”便举杯又饮,他却蓦地跪了下来,眼泪糊了满脸。

  “你闭嘴!——”他并未说话,朕却吼他闭嘴,烫酒咂舌,辣的朕呛出了眼泪。

  “你想说什么……?”朕满上一杯,讽道:“新妇人似曾相识?”

  朕不防他会答,御前侍奉的杨得意,向来唯唯诺诺。——他却说:“禀陛下,奴臣只觉难受,天子也郁结着一股子气儿,可怜陛下——”

  朕扬手,便打断了他的话:“朕不可怜……”

  朕不可怜。朕是天子!

  朕若可怜,普天下的人,皆无法儿活了!

  他噤声。

  那一晚,朕饮尽一盏又一盏。举杯对月,天地皆虚渺,唯朕的江山……长久永恒,万年,无极。

  朕老了。

  她后来死了。只为朕留下一个儿子。朕后来封幼子为昌邑王。朕疼他宠他,没个数算。宫中之人皆言朕为美色所惑,因昌邑王之母为李夫人之故,才宠那孩儿无度。中宫曾问过我,髆儿与据儿,陛下更爱重哪个?

  皇后行事一贯小心,又是贤德庄重的,她平时从不曾这样冒昧,朕猜她是为据儿忧心,怕朕万年之后,江山后继落了旁去。

  计算朕万年身后事,乃是大罪。朕却不与她计较。她也怕了——到底是,这汉宫中的个个人,都老了。

  因笑答:“据儿可善,髆儿可爱。”

  甚闪躲的回答,但朕极满意。

  中宫略略错神,终是对朕笑了笑:“臣妾知罪。”因告退而去。她老啦,老的极快,这告退而去的背影,再没有当年的曼妙,反略显笨拙、臃肿。

  花无百日红。

  臣妾……知罪?

  她们总爱这样。连朕都不知道她罪责在何,她却一口一个“知罪”,这汉宫,当真是愈发没意思了,人人皆像藏着个谜似的。

  朕闭上了眼睛。灼热的日头带着满地碎金,漫过山的那边去。收拢着汉宫,再不着重色金。

  朕的汉宫,暮如沉钟。

  李夫人病重在榻时,朕去探她。她避之不见。

  朕极想念她。或者说,是想念她那副皮相,朕执意。她却宁死不从。一贯温婉的她,第一次,竟敢违抗圣谕,以被覆面,凭朕怎样说,她都不为所动。朕有些生气,她却在被中哽咽说道:“陛下若再近一步,——妾宁死!”

  我不知她何来的勇气,竟敢这般拒朕千里之外,但那份执拗,却让朕想起了另一个人。不只皮相,连性子,磨了这许多年,竟也像了。

  朕眼眶湿润。

  仿佛她又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但她很快又要走了。——李夫人病势沉疴,朕失而复得的珍宝,全数都要再失去。

  朕握了她的手,那一刻,只觉自己温柔的不像个天子,朕哽咽:“好,你说不见就不见……朕思慕你,永永远远。”

  “陛下,”她蒙着被,声音有些不清晰,“臣妾谢陛下眷顾……望陛下,好生待咱们的孩儿……”

  被下是呜呜咽咽的泣诉。

  朕知这一生,朕仅剩的欢愉,亦是走到了终点。

  后来朕听说,李夫人这般做的缘故,是因她病中,许久未梳妆,原先的月貌花容,早已失了光彩,她不欲让朕瞧见。

  色衰,则爱弛。原来她早已看透。

  朕冷冷一笑,她是聪明的,知皇帝的心思。古来帝王皆是如此,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但她又是愚钝的,只看透了帝王的心思,却从不曾知朕的心思。

  朕爱她,是为她这张脸。

  朕想瞧瞧,……她老去的模样。朕这一辈子,都见不着她了。

  李夫人不肯见朕,是为将最美好的容颜留在朕心底,可是……即便她已经丑陋的不成模样,那又如何?朕是不在意的。

  她的脸,那样肖似的相貌,早已深深刻在朕的心底。

  朕永不能忘。永不会忘。

  永永远远。

  昌邑王来谒,朕便想起了他的母亲。如今朕已经老的不成模样了。

  朕疼这个孩子,是因,他母亲长了一张那样的脸。朕想知道,……“她”与朕生的孩子,会是怎么个模样?

  髆儿啊髆儿……

  朕轻轻摆手,冕冠十二旒下,一双发红的眼睛早不能看。

  朕老泪纵横。

  我的髆儿一怔,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点心伤。他到底也心疼他的父皇,朕这么多年的疼宠与心爱,并未白费。

  朕的髆儿像朕。

  “父皇……”

  他上前来欲扶朕。

  朕抖抖索索地甩开袖,声音哑的连朕自己都认不得了:

  “昌邑王刘髆听谕——”

&em色衰,则爱弛。但她又是愚钝的,只看透了帝王的心思,却从不曾知朕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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