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第2/2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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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离开之时,爱子尚不满百日,为家国天下,他早存了赴死之心,满以为大漠黄沙就是他唯一的归宿。谁能想到,本该死去的人活了下来,本绝对安全的人却撒手人寰?

  见儿子如此神态,戚忠环视四周,心中更添几分沉重。

  他的手下,原本有五校尉,屯长什长不计其数,可这些天一次又一次的守城,熟悉的面孔一个个不在,九成的列席人员都成了崭新的,还带着几分稚气,却被血火磨练得提早沧桑的面容。

  军官的伤亡率都高成这样,可想而知兵士死了多少。事实上,这座要塞之内,仅存五百兵士,还有一半都负了或轻或重的伤。

  若是能等来援军,倒也罢了,可明知此战没有希望,除却死守拖延时间之外,根本就……

  如果。如果能改朝换代,建立一个新的王朝,而非如今这般,朝廷偏安一隅。北地各自为政。这般,这般地……令人绝望……

  想到这里,戚忠目光炯炯,亮得吓人,只见一个手刀,竟将压根对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戚方打晕。随即侧过脸,对自己最信任的。名为戚八的亲兵吩咐道:“就在方才,我接到了许兄的来信,说是已有人赶到那个地方。”说罢,他顿了顿,才极为艰难地说,“老家伙,端宁他……拜托你了!”

  他曾承诺过,与诸将同甘共苦。战斗到最后一刻。但看着儿子、孙子们一个个死去,哪怕强韧如他,也无法承受这般打击。送走最得用也最欣赏的儿子戚方。保留下戚家的一丝血脉,乃是这位末路豪杰,最后的私心。

  北地诸侯,唯有许泽慧眼识英豪,不嫌弃他的出身与行为,除却许泽之外,他戚忠,谁也不信!

  戚八眼含热泪,郑重应下。

  听到昏迷中的儿子被送走,心中估算着马车的路程。再望着远处人头挂起的旌旗,戚忠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再撑七天,只要再撑七天就好。

  戚方醒得很快,一见自己躺在马车上,原本开裂的伤口被随行的大夫细心地包扎好,他就知道不妙。他大力挣扎着。想要回去,却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亲兵制住,要么将他打昏,要么用为数不多的麻沸散,让他安静下来。

  弹尽粮绝的戚忠,并没有撑过七天,在第五天傍晚的时候,这座要塞就被彻底地攻破,胡人铁骑汹涌闯入,仿若洪流,要将一切淹没。

  戚忠不退不避,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兵迎了上去,明明个个身上带伤,却好似千军万马,锐不可挡。戚忠挥舞着手中的马槊,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击下马,却被一个人高马大,满面胡须的匈奴汉子挡住。

  他认识这个人,匈奴贵族,也是他们敬佩的勇士,冒达。

  那张愤怒的,扭曲的,仇恨的脸,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远。他看到了冒达的嘴张张合合,似在问着什么,声音却异常遥远。

  听不清啊!不过,听不清也不要紧,他明白,冒达想问什么,无非问他生长在匈奴,为何要背叛他们,让胡人入主中原的机会,足足晚了二十年。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小时候,那时,他的父亲是匈奴左谷蠡王手下一个小小的幕僚,日子还算安逸。汉家奴隶骂他是叛徒的儿子,他愤怒地与对方打了一架,将对方打得头破血流之后,兴冲冲地告诉了自己的父亲,满以为能得到赞赏,却不料被父亲直接甩了两个大耳光。

  多年之后,他的父亲因小事触怒左谷蠡王,被马活活拖死。母亲抱着他不住垂泪,将往事娓娓道来,他才知道,父亲之所以投靠匈奴,不过是家中三代单传,为保住妻子与她腹中的孩子的权宜之计。这个微末小吏背负骂名,饱受良心的折磨,哪怕在匈奴,也从不肯为胡人出谋划策,更不愿儿子真认为自己是胡人――哪怕他们为匈奴做了再多的事情,在胡人眼里,汉人永永远远只是一条狗,区别只在于得用与不得用罢了。

  大丈夫来世间一遭,需堂堂正正为人,焉能做狗?他名为忠,非忠于匈奴,而是忠于汉人衣冠,忠于华夏社稷!

  想到这里,戚忠不知哪来的力气,挥舞着马槊,忍着耳畔剧烈的嘶鸣,大吼道:“吾乃汉家子,并非胡家儿――”

  下一刻,喊杀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都彻底离他远去。他从马背上坠落,眼前的世界,也彻底失去了色彩。

  明明知晓自己左胸被洞穿,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最后一刻,戚忠想到得,不是自己唯一留在世上的血脉戚方,而是这些年来,饱经蹂躏,疲惫不堪的雁门郡。

  “终究未曾……保住……父老乡亲……”()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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