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肃纪 Ⅱ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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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鹤年一伸手,从袖子里又掏出一叠田契,按诸人献银数目,献得越多,分的越多。最后还剩下了一大半,揣了回去。这是留着给汉人穷困者的。

  这两份田契如烫手山芋一般,叫众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堂上静悄悄,没一个人去拿,也没一个人说话。

  邓舍不着急,好整以暇盘腿而坐。吴鹤年打水倒茶,只顾服侍邓舍。也是一眼不看他们。邓舍端着茶碗,吹散茶末,轻轻抿了一口,向赵过使个颜色。赵过咳嗽一声,门外闯进来一个亲兵:“禀告将军。查得三名军士违反军令,滥杀百姓。绑在了门外,听将军发落。”

  邓舍勃然大怒,举起茶碗砸在地上,嘡啷一声脆响,堂上众人抖了抖身子,听他斩钉截铁地只说了一个字:“斩!”

  上午他留下那几个士卒,本来就不是要放过他们。中午他亲见了违令的士卒,以理谕之,以情动之,许诺砍头之后,必以军礼厚葬。那个违令的百夫长,心服口服,甘愿受死。又给他们好酒好肉,痛痛快快吃了顿断头饭。原本打算留在下午会谈之后,借其人头来向乡绅明自己决心,好使其不必再担忧军士侵暴。从而加快安定城中百姓之心。

  却没料到,坐定会谈,第一件事就推行不下去。看来不但需要安乡绅之心,更需要叫他们受点刺激。所以他临时改变注意,要提前杀人。

  亲兵把士卒带过来,命其对着大堂跪在门外。一声令下,人头落地,三个无头的身腔,喷出数尺远的血柱。把院子里弄得血迹斑斑,有些甚至喷到了堂内地上。众人脸色苍白,战战栗栗,吓得心下砰砰乱跳。

  邓舍沉着脸,道:“传首三军,以儆效尤。”

  堂外亲兵们大声应诺,提着人头去了。吴鹤年趁机伸长脖子,跺着脚,昂首挺胸地振臂高呼:“上万户将军大人军令到处,无敢不从!”堂上亲兵呼啦啦拽出半截腰刀,齐声道:“无敢不从。”声音洪亮,震动屋瓦。

  受此恐吓,加上新分土地的数目毕竟不少,有贪财怕死的,忍不住,扑通跪倒,颤声谢邓舍恩赏,抖着手收下了田契。

  邓舍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换了笑脸,道:“些许军中小事,打扰了和诸位叙谈的兴致。”叹了口气,“哎呀,前番扰乱城里,本将约束不力,非常愧疚。已经下了军令,今后一概不得扰民。也请各位放心,如果有违令的,无论将、卒,只管给对本将说,定斩不饶。”

  众人诺诺连声,称赞:“将军爱民如子,爱民如子。”借气氛缓和,各自悄悄地拿下了地契。

  邓舍当没看见,温言问第一个取地契的:“请教尊姓?”

  那人三四十岁,其貌不扬,吓出来一头的汗,正要擦拭,听到邓舍问话,忙又跪倒:“尊姓不敢,小人贱名罗李郎。”

  “可是汉人?”

  “是。小人祖上世居辽阳,自祖父来双城,已经三代了。”

  邓舍见他头戴软罗巾,身穿青襕衫,足穿尖头方底生皮鞋,一副儒生打扮,问道:“本将听你说话有条有理,想是读过书的?”

  罗李郎道:“不敢,小人耕读传家,朱子之道,略知一二。”朱子就是朱熹,宋元以来,包括在高丽,朱子学一直是显学。

  邓舍微一偏头,吴鹤年知道他的意思,忙哈腰附耳道:“他说的属实。小人访问民庶,罗李郎书香门第,在本地还是有点名望的。”

  “饱读诗书,那就是宿儒了?”邓舍向后边靠了点儿,放开手臂,搭在软榻扶手上,和颜悦色地对罗李郎道,“本将总管府中尚且缺得一员同知,就由你来担任吧。”

  罗李郎有心不肯,不敢拒绝,求救似的转望座上众人。众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敢搭话。没奈何,他只得同意。

  “何必如此为难作态?”邓舍一晒,道,“本将知道诸位的顾虑,无非是怕本将在此地立不住脚,转眼间灰飞湮灭,任了本将的职,怕不好再见高丽旧主。”他坐直身子,一拍软榻,声色俱厉,“怕不好再见高丽旧主,就不怕不好见本将不成!”

  众人屁滚尿流,滚下座来,跪倒一大片。叩头不止,连叫不敢。

  “果真不敢?”

  “不敢!”诸人异口同声,回答的声音整整齐齐。

  “那就再推举几位有才学的,都到总管府中任职吧。”邓舍本来打算打着洪继勋的旗号和这些人把酒联欢,怀柔笼络,没料到会面之后,全然不是他的想象。可惜和洪继勋交好的几个人,城破前就俱数被斩。

  再仔细一想,他们的表现也在情理之中,却是因自己没有经验,考虑得不够充分。

  索性威压恐吓,先过了眼前安定城中这一关,只要以后能站稳脚跟,不怕他们不从。又因考虑到站稳脚跟之后,治理地方、发展远计,还是需要倚仗这些人的,所以,他点到即止,也没做得太过分。

  把选人任职总管府的事儿交给吴鹤年,邓舍无心在和这批人交缠不清,吩咐亲兵抬榻离去。

  出门之前,回过头,补充一句:“本将和诸位相见恨晚,今日言谈甚欢。罗同知,本将虽是个粗人,素来喜好文学。你公务繁忙不便打扰,今晚,请令郎来本将府中一叙罢。”环顾一圈,对其他人道,“也请你们诸位的公子,一起前来抖身子,听他斩钉截铁地只说了一个字:“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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