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潜流 Ⅱ第3/4段
邓舍默然,胡忠指了在座几人,又道:“愚叔还算好的,你这几位叔叔:柳大清,比愚叔职位还高,上万户,想当年何等显赫的山西柳条营,投军时拥众近万,现在呢?三千人不到。俺们两个尚且如此,就更别提这几位千户大人了。”话里带着挪揄,姑且苦中作乐。
那几个千户骂骂咧咧,一人道:“不怕贤侄笑话,看俺挂个名字,***上千户,手底下七八百兄弟折的不到四百人,还比不上老关嫡系的一个下千户!”
他几个全是河南、河北、山西的绿林出身,论交情,和邓三远了点,不过同为杂牌,和其他人相比,也算亲近了。柳大清从军前,做过响马,后来随大流拉了队伍造反,一时显赫,人称柳条营。关铎经过山西,收编了他,或者可以称为吞并了他。他从军不是自愿,被逼无奈,谁叫关铎势大呢?
邓舍道:“原来如此。诸位叔叔劳苦功高,待辽阳围解,料来关平章必有重赏。也不必着急,到那时,少的兵额,还怕没的补么?”
柳大清四十多岁,满脸横肉,额头一道刀疤,通到耳下。他一跃而起,朝地上浓浓啐了口痰,破口大骂:“补个鸟!老子六千多人投的军,去年打滁州,老子的先锋,老关那个废材,被察罕帖木儿抄了营,铁骑谷没了老子上千人。
“十月,打大同,又是老子的先锋;年底,打上都,好么,看见油水大,不要老子先锋了,改他娘的归毛居敬管带,去打大宁!毛居敬个***,几百个监阵官儿,拿着刀架老子脖子上逼老子攻城,不把老子当人看么?老子的儿郎就他娘的是炮灰么!老子操,操,……”说的激动,嗓子眼里又卡了痰,咳嗽半天,吐出一口,补完,“操他奶奶!”
胡忠道:“你冷静,你冷静。叫你别总发火,火气大,虚火上升,容易长口疮,口臭,痰多!”柳大清横他一眼,恨恨坐下,道:“要不是南下道路不通,老子早他娘的扯乎!”
风紧,扯乎,这句黑话,邓舍很久没听过了。他叹了口气,道:“柳叔这么一说,倒叫小侄想起了昔日我义父说过的话,仗打的越久,老兄弟们就越少了。”
胡忠道:“照么!贤侄,想想你们上马贼,往日偌大的威风,现如今呢?剩下几个人了?你呀,就是傻,就没看明白?关平章摆明了拿咱们当马前卒,送死的活儿第一个咱们上,分油水的活儿咱们第一个靠边儿站。
“你别看关平章今儿又是摆香案,又是对天明誓,狗屁的救主公!他要想救,还等到今日?全做给咱看戏的,哄的就是你这种天真、热血、入世为深的孩子!他为什么笼络你?从你到辽阳来,天天宴请,为甚么?还不是相中你的地盘了?现在漏出马脚了吧?又调你的人,又软禁你,不让你走,你还为他说话。”
胡忠连声叹气,语重心长,道:“咱爷们儿,就是忒实诚!吃一堑长一智,贤侄,你得学聪明点儿。”
兜了半天圈子,邓舍有些累了,他今儿一天没少动脑子,军议时候就一直没歇着。估计火候也差不多了,他皱了眉头,问道:“胡叔的意思?”
“贤侄,叔叔的前车,就是你的后鉴。愚叔没别的意思,劝你多个心眼儿。想办法,赶紧回高丽去吧。”胡忠抬眼瞧了邓舍,道,“不是愚叔危言耸听,你不抓紧点,看吧,要不了一个月,你的那点子人马,至少得被关平章折腾没一半儿!想过没?”
“沈阳,……打仗的可能性不大吧。”
“现在不大,打完辽南呢?辽南和辽阳一连成线,关平章还能留着沈阳不打?调你的人就只为围着沈阳?早晚得动手,你的人,肯定是先锋,跑不了!”
打辽南,关铎不叫邓舍插手;打沈阳,叫邓舍插手的可能性也很小。这两地都和高丽联结,出军容易,关铎压制他还来不及,不会纵虎出山。邓舍心头跳了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也是他和洪继勋认为的最坏可能。
现在看来,关铎不用他打辽南,走的分明“温水炖青蛙”,稳扎稳打的架势,邓舍没办法“先忧后喜”,反而极有可能“先喜后忧”了。他瞧了瞧眼前几人,加在一起,他们不过六七千人,战力也低,不过,总算是迈出了预想最好局面的第一步。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最坏和最好,目前来说,还都只是“纸上得来”,究竟结果如何,得看“躬行”。夹缝中求生存,不去行,怎能得?
邓舍道:“不是胡叔提及,小侄确没想到此节。不过即便这用小侄为打沈阳的先锋,没的说,谨尊上命而已。倒是几位叔叔,听你们讲,似乎……”他顿了顿,没把话说完,忧虑问道,“不知几位叔叔有何打算?”
胡忠和柳大清几人对视一眼,胡忠清清嗓子,往外边瞧了几眼,道:“愚叔们的打算先不必提,敢问贤侄,有回高丽的打算么?”
邓舍不语。胡忠自以为猜中邓舍心思,低声道:“贤侄莫不是怕走不得?无妨,愚叔们虽然兵微将少,关键时刻,也是能起点作用的。军中类似愚叔们遭遇的将军,为数不少,贤侄一句话,必然无不影从。贤侄若愿意,愚叔愿为贤侄做先锋,明日便可去探他们的意思。”
柳大清道:“咱们虽是杂牌外系,不吃香的货,紧巴紧巴一两万人凑得起,贤侄但要走,谁敢拦阻,咱他娘的也敢杀条血路。怎么说,也得保贤侄安然无恙。”
胡忠道:“不错。贤侄,你怎么想,一言而决!”
值此当口儿,不能作假了,人家把这等话都讲出,再作假,就过分了。至于他们会不会是关铎派来试探的?邓舍信不过柳大清,信得过胡忠,别看柳大清骂关铎骂的狗血淋头,不及胡忠对关铎之恨。胡忠的儿子,便是死在打铁骑谷一役,不是死在敌手,而是因了临阵自溃,冲撞中军大营,被军纪严明的关铎当场斩杀。
胡忠年近五十,膝下仅此一子,正是老来丧子,人生大恸。他又没兄弟,胡家眼看就断了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家有河东狮,仍在外拼命纳妾,说白了,不就是想再要个儿子?
邓舍甚至可以断言,眼下这帮子人,就是胡忠拉起来了。投靠自己,百分百也是胡忠提出的。那几个千户官卑人少,没资格;柳大清脾气火爆,不是会咬人的狗,除了胡忠,别无二人。没看今日,主事说话的,一直都是他么?
邓舍感激道:“叔叔们为小地上浓浓啐了口痰,破口大骂:“补个鸟!老子六千多人投的军,去年打滁州,老子的先锋,老关那个废材,被察罕帖木儿抄了营,铁骑谷没了老子上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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