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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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固然是绝对没有领兵的本领,不过,圣人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君子死国,也算是死得其所!

  想用这些书上的话语来鼓励自己,但是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最后,突然在心里学那武夫似的骂了句粗话:妈的,也不见得就死,我就豁出去跟他们斗一斗,不就是山贼么?我好歹从平北将军阵前保住了凉城,从玉旒云的杀阵中逃出一条老命,又把赵临川击败,就不信斗他们不过!我且到鹿鸣山走一趟,有山贼则剿灭山贼,没有山贼,则揭穿冷千山的诡计!

  想着,他向竣熙矮身跪下:“太子殿下,臣愿领三千兵马,剿灭山贼,救出冷将军,请殿下恩准。”

  几乎没有什么准备,三千人马很快就点齐了。程亦风本来还预备董鹏枭会坚持“随同”以图不轨,可他半句反对的话也没有,竟还来给他送行。臧天任自然也来饯行,对老友道:“老哥哥早知道你会揽上麻烦,但是这一个也太大了些。不是做朋友的说话不吉利――这伙人还不是等着山贼替他们除去你这个心腹大患?你也真是太过冲动,三千兵马,有几分获胜的把握?”

  程亦风虽然心里没底,但也不能让老友担心,笑道:“臧兄何必过虑,多年的交情你还不了解小弟么?小弟旁的本事没有,怕死却是无人能比的,而运气之好天下属不了第一,大概也能马马虎虎排个第二。臧兄只消费心替小弟看好朝中之事,不叫‘搅屎棍’有机可乘,小弟便感激不尽啦。”

  臧天任知道劝不住,更加圣旨已下无从阻止,只好敬两杯水酒为好友饯别,送程亦风上路。

  过了半个月,一行人就来到了鹿鸣山脚下。

  这片山地背向大青河,自东而西,郁郁葱葱绵延数百里,像一条巨大的苍龙盘踞在楚国的北境上。传说这山本叫“连云峰”,楚国开国太祖皇帝征战天下之时,曾在这里遇到一头通体雪白的鹿,用蹄子在土地上划了一横,既而向楚太祖“呦呦”而鸣。太祖先不明其意,但自那以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开创了一片天下。那时再回头想,“土”上加“一”乃是“王”,“王”上加“白”,乃是“皇”。那白鹿竟不是寻常畜生,而是来给他通报天意的。他因而将此山定名为“鹿鸣山”,封鹿为山神,严禁猎杀。

  程亦风多年前读《四方山水志》,里面记载鹿鸣山因为禁猎而鹿群成灾,附近田里的秧苗都被这些“山神”吃得一干二净,百姓无法,只好往南方逃荒,惨不忍睹。

  如今在鹿鸣山跟前,却并见不到成群结队的野鹿,反而低缓起伏的丘陵中田舍井然,安居乐业之相,与京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亦风心中暗暗诧异,但也无暇多想,吩咐士兵就地扎营,不可骚扰百姓。但自己信步朝村里走去,意欲打听些关于土匪的情况。

  到村口就见到几个孩童在玩耍,绿油油生机昂然的背景下,显得格外亲切可人,声声稚气地唱着童谣:“一头鹿,一头鹿,你来追,我来逐,刀来斩,锅来煮,煮不熟,砍林木。”

  乍听起来,歌词莫名其妙,细细一品,似有“逐鹿”之意,而“林”是楚国国姓,“楚”字之上又有双木,竟像是预示国家灭亡的大逆不道之言。程亦风不禁皱了皱眉头,但转念一想:孩童无知,胡乱编了歌谣来唱,我是听者有心罢了!便一笑置之,上前跟孩童问好。

  那些孩童都瞪着他,道:“你是什么人?我们不认识你。”又有说:“娘不叫跟外人说话。”转眼便都跑散了。

  “这些毛孩子也真不成话!”有士兵担心程亦风会遭遇不测,跟了上来,“程大人要打听状况,倒不如上村里的祠堂召集一干人等来问话好。”

  程亦风摇摇手:“村民又不是土匪,怎能随便召来问话?我等若做出这招人厌恶之事,在村民心目中便和土匪无异了。”这只是两条次要原因,最主要的是,孩童能结伴在田间地头玩耍,而父母并不时时在旁看顾,这不像是土匪出没之地的民情。他早也怀疑冷千山遭遇劫持之事有诈,此时疑虑更加强烈起来。

  却又不能挑明。他笑笑:“我再多走几步。这里风景甚好,阡陌纵横,蛙声如歌,颇有古人悠然隐居之意。”

  士兵晓得这位大人的来头,是探花出身,说些酸溜溜咬文嚼字的话也不足为奇,就不多嘴,跟在后面。程亦风问了他的姓名,知道人称“小莫”。两人走进了村来。

  并见不到庄稼汉,只有十来个农妇在门前纺纱闲谈,见到程亦风,都十分诧异。有的立刻就收起纺车跑回家去,有的连纺车都不要了,直朝房里逃。小莫追上前去好不容易才拉住了一个,那妇人哭道:“别抓我,我家里的男人都死绝了,你们抓我去做饭,我女儿就要饿死了。”

  原来把他们误会成拉壮丁的了!程亦风好不心酸,赶忙解释:“大婶莫怕,我们不是来征兵的。听说这附近有匪寇出没,大婶可晓得么?”

  妇人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晓得,不晓得,别问我,别问我。”

  小莫拧起眉头:“大婶,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来抓土匪是保你们一方太平,又不是害你……”

  妇人就好像听不懂他的话,满面惊惶只是摇头。

  程亦风忙叫小莫退开:“我们还是走吧……”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咋咋呼呼一声喊:“哪里来的狗官?”只见一个又高又壮的黑面汉子从村里奔了出来,照着程亦风的脸就是一拳。程亦风不识武功,如何能避?幸亏小莫眼明手快些,一把将他推开,而自己硬生生挨了一下,登时摔出了好几步远。

  程亦风连忙扶持。

  那黑汉子兀自攥着拳头,咬牙道:“狗官,不是来征兵就是来征粮,还顺便调戏良家妇女,叫你们尝尝爷爷的厉害!”说着,第二拳又打了下来。

  小莫赶紧将程亦风挡在身后,出手格开黑汉子的拳头,道:“你晓得程大人是谁么?他是落雁谷的大英雄。救下了六千多将士的性命,还斩杀了樾国将军呢!”

  黑汉子道:“呸,爷爷管你落雁谷,落鸭子沟?这些人要不是先被他征了去,又怎么会落到战场遇险要他来救?照你这么说,爷爷我打花了他的脸再给他涂点儿草药糊,也就成了他的大恩人了?”

  此话不假。程亦风从来未以英雄自居过,他觉得这汉子虽然粗鲁,倒是个能把事情看透的人。(www.wx.l

  “你凭什么骂程大人?”小莫一边抵挡黑汉子的攻势一边道,“我楚国大好河山被樾寇侵占,楚国男儿谁不参军上战场的?你空有一身好武艺,却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还自己人打自己,算什么英雄好汉了?”

  黑汉子愕了愕,骂道:“臭小子,这国是皇帝老子的国,干你屁事?你去跟樾国人拼个你死我活,皇帝老子在京城里搂着大小老婆风流快活。樾国打来,咱没饭吃,樾国不打来,就有饭吃了吗?他娘的,皇帝老子昨儿个开心,就不让杀鹿了,明天开心,又不让吃大米了,后天再开心,说不准连树皮也不让吃――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这狗皇帝要来有什么用?”

  这话传出去是要砍头的。小莫呆了呆,被黑汉子一掌打出丈许。程亦风也被黑汉子一拳逼到了鼻梁上,他只怔着不动:“兄台,你说的大有道理!”

  黑汉子的拳风收住,手往下一压,拎住了程亦风的领子,眯着眼睛,道:“怎么,狗官,你害怕了?”

  程亦风摇摇头:“古语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禁止猎鹿的确令得地方民不聊生,假如真的禁止食米,那可真要饿殍遍野了。”

  黑汉子一望而知是个粗人,程亦风掉书袋他是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只问:“那你也同意皇帝是昏君了?你还给他卖命?给他来征兵?”

  程亦风道:“不,我不是来征兵,我是……”

  话还未说完,只听一阵“保护程大人”的嚷嚷,十来个士兵闯进了村来,估计他们是见程亦风和小莫进村太久,便前来探探究竟,不想正见到小莫躺在地上直哼哼,而程亦风被人“挟持”,于是纷纷抽出腰刀来。

  “呵!”黑汉子怪笑,“好大的官威呀,人多老子就怕了吗?”口里一个呼哨,登时有十几条汉子从各间民宅里钻了出来,有持棍棒的,有持扁担的,有拿猎叉的,有拿柴刀的,个个双目圆睁,口中“哇哇”乱叫,立时将士兵的气势压了下去。

  程亦风此时细看各人装束,粗布衣衫之外都罩着一片鹿皮,而腰带上都悬了绳子,挂了撮鹿尾巴,有的挂一条,有的挂七八条,以这黑汉子的最多,褐白相间的绒毛在他腰里围了一圈,竟像是女人的裙子一般!这可不是寻常百姓应有的打扮!程亦风心里一紧:莫非此间真有土匪?他们故意逼村民做出安居乐业之态,引我上钩?虽然大军就在村外,交战起来决落不了下风,但伤及村民就是莫大的罪过了!

  想着,他忙让部下站住,对黑汉子道:“兄台误会。在下不过是看这村子有世外桃源之美,便来玩赏一番。既然诸位不欢迎,我等这就去了。”

  黑汉子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你这狗官满嘴咪咪嘛嘛不知说的什么!俺看你们就不像什么好东西,跟先前那个肯定是一路货色,必是来征兵、征粮打仗的。你以为老子傻的么!”

  众士兵一听“先前那个”,晓得必是指的冷千山无疑,当即也看出这伙穿着鹿皮的人是匪帮,个个都拉开了架势,道:“大胆蟊贼,劫持朝廷军饷,又要挟朝廷命官,还不快快投降?”

  程亦风不由大叫“不好”――明知人家“挟持朝廷命官”,还要叫人投降,这不是提醒人家拿他当人质么!

  黑汉子土匪果然不傻,大掌立刻从程亦风的领口滑到了他的咽喉上:“投降么?等俺先杀了这狗官再说!”

  士兵逡巡,不敢妄动。

  土匪们俱哈哈大笑。那黑汉子道:“朝廷里的军官原来都是一个德行,说到打仗,只会嚷嚷,拼命的事都叫小卒子们去做,有了功劳只管自己收,真真死到临头了,屁用也没有!俺看你这窝囊废连刀都拿不动吧?有胆子和爷爷单打独斗,看爷爷把你砸成肉酱!”又朝士兵们喊道:“你们替这种废物卖命,值得么?”

  士兵只持刀以待,并不回答。土匪里爆发出嗤笑声。

  程亦风却不发怒,反而笑道:“兄台说话很是有理。程某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实在是因为朝中无人。而兄台能统帅一方英豪,将耀武将军的精锐全数俘虏,想来骁勇异常,不如在下向朝廷举荐兄台,由兄台来统领兵马,如何?”

  黑汉子这次总算听明白了他文绉绉的话,啐了一口,道:“呸,老子才不给狗皇帝卖命。他欺压俺的父老乡亲们,樾国人来打他、杀他――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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