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4段
石梦泉望了他一眼,落雁谷的时候,他俩品级相当,称呼没这么生硬,相处也没这么生分,轻叹了口气道:“将军虽然不用动手,但将军应该对战役的成败和将士的生死负责吧?我如今把大家困在此地,我这个将军做得也真是……”
“将军何必自责。”赵酋道,“我们现在也不是困在远平。我们不过是在等楚人中计而已。将军大病未愈,还是多休息。”
石梦泉怎么有心情休息?可是却也实在没有精力集中精神思考。他疲惫地合了一下眼,又旋即睁开了,问道:“愉郡主和她的使女有消息么?”
赵酋和罗满都摇摇头。赵酋道:“那天将士们都手忙脚脚乱的,哪里留意到她?她有手有脚,脾气又倔,就算是咱们撞上了,也拦不住她吧。”
石梦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大青河之战前途灰暗,回京之后等待玉旒云的是怎样的一个朝堂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若然再弄丢了愉郡主,使赵王震怒,真不知会闹成怎样!
可是眼下也没有对策。他便摆了摆手:“你们去忙吧。让士兵们轮班休息,养足了精神做事会更麻利些。”
“是。”赵酋和罗满答应,接着退了出去。
石梦泉便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忆起他和玉旒云第一次随军出征,那时他们才十三、四岁,东河公拥兵叛乱,以封邑为“齐国”,自立为王。庆王奉旨代御驾亲征,玉旒云和石梦泉悄悄地扮成了小卒,混在庆王的亲兵之中。到了战场之上,庆王其实并不谙兵法,一切都由那十几个幕僚商议决策。面对东河公的道道防线,幕僚们争论是用突破战还是用歼灭战;到了叛军城下,幕僚们又争论是用围城还是用强攻;到叛军出城迎战,自然还要商讨对战的阵形……那时小小年纪的玉旒云已经把书房里的兵书战策都读了个遍,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它们从纸上活过来,眼中充满了兴奋和求索。石梦泉也是努力地听,努力地记,努力地想。直到有人突然拍了他们一下:“喂,该换岗了!”他俩一愕,被人发现了身份。
为此,石梦泉少不得被母亲打了一顿。
那么第二次一起上战场又是什么时候呢?他向梦里去追忆,但听“吱呀”一声门响,就被惊醒了过来——这一觉睡得长,天都黑了。
来的是罗满,给他端了饭菜进来。石梦泉支起身子,问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罗满道:“闹腾得厉害。楚国那司马将军又上城前来叫骂了几回,都被部下拉回去了。现在楚军中乱糟糟的一团,也不知天黑之后会玩什么把戏。”
石梦泉点了点头:“城上是赵酋在看着吧?让他盯紧些。”
罗满答应。
石梦泉又道:“依你看,火药的布置还要多久才能完成?”
“大概三天吧,”罗满回答。
“三天……”石梦泉沉吟片刻,“我想三天我们还支持得住。总之不要被他们所激,贸然出城。只要司马非摸不清城内虚实,三天后他攻进城来之时就不会起疑心……就这样吧。”
罗满应了,转身告退。才走到门口,石梦泉又叫住了他:“玉将军……可有什么指示么?”
罗满摇摇头:“先前那封战报送出去的,算日子,不论玉将军西进到了哪里,都应该收到了。但是迟迟不见玉将军的答复,莫非石坪那边遇到了棘手的情形?”
“应该不会吧。”石梦泉想,石坪只有民兵千余,玉旒军挥师进攻,以程亦风的个性即使是已经另派了大队楚军北上,也绝不会舍得让部下一支孤军被困在樾国境内同玉旒云对决——他不是玉旒云,他狠不下心来。他应该会撤退,而且赶在来不及之前火速撤退……除非有了别的状况?
罗满见他沉吟,道:“有什么棘手的情形能难倒玉将军?说不定是信没有送到——程亦风派来的那伙山贼并未被我军一网打尽,肯定还在四处小敲小打地给咱们找些麻烦。我们不如再派一个人去好了。”
石梦泉道:“也好,你去办吧——记住,不要提我的事。”
罗满欠身答应。看石梦泉起身披衣服,惊道:“将军,你要出去?”
石梦泉道:“想来想去,我还是到城上去一趟的好——你说那伙山贼还在活动,可提醒我了。他们只要一跟楚军会合,司马非就会知道城里的一切。若他知道了咱们总共只有一万多兵力,主将又病歪歪的快死了……”
“将军!”罗满急忙打断这不吉利的话。
石梦泉让他不必介意:“所以我才要时不时到城上去转一圈。反正那群山贼也不知道我病得究竟有多严重——况且,忙起来的时候我反而没这么头重脚轻。”
罗满见他执意,只好扶他站起来,帮他取来了披风,心道:石将军对玉将军一片赤诚,实在令人敬佩。我亦是人家的部下,当学石将军,为他赴汤蹈火!
二人就来到了城上,看楚军营地从山道上绵延下去,灯火点点,秩序井然。
“怕最少有五万人吧。”石梦泉喃喃,转向罗满,“假如我们同敌军兵力对等,你说这场仗应该怎么打?”
罗满道:“兵法上不是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倘若我军与敌军相当,应该设法一战。”
石梦泉笑了笑:“五万人对五万人,在这样豆腐干大小的地方打起来,那还有什么战术可言?跟市井流氓在酒馆里打架也差不多了。”
罗满一愕,也笑:“可不是!”
石梦泉道:“当日我带人攻进这城时二十人一字排开,列为四百人方阵前进。楚军这样一排排地列队到山下,就好像布起了层层防线,每一道防线都有四百人。假如我们派一支一千人的队伍夜袭击……”
罗满两眼立时一亮:“将军打算采取突破战,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石梦泉摇摇头,“我不打突破战。孤军到此已是我们的极限,突破出去无非是陷得更深而已。况且,楚军叫嚣着有十万人,如果是真的,四百人一道的防线便能有两百五十道,一道防线被突破之后,未被消灭的敌军就立刻汇入第二道,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赢?”
“那将军的意思……”罗满有点儿糊涂了。
“我们打歼灭战。”石梦泉道,“你立刻点一千名擅长近身战斗的兵士趁着黑暗出城去,以半个时辰为限制,将距离我们最近的楚军歼灭——能消灭多少就消灭多少。不管成绩如何,时限一到,立刻回城来。”
既可灭敌,又可扰敌,还可让司马非猜测不出樾军到底还有多少战斗力——真是一举数得的好计!罗满大喜,道:“遵命,末将一定打个漂亮的歼灭站给将军看!”
石梦泉微微含笑:大概谁也不会知道,这一战略正是方才那场梦——是他和玉旒云在东河战场上偷学来的呀!待归朝之时跟玉旒云说起,她一定也会记起当初吧……
司马非佯做暴躁,当然是为了引樾军出城。半天下来竟徒然无功,他不禁既恼火,又对石梦泉生出些佩服:这年轻人,倒沉得住气!
夜深之后,正与王谭正在帐中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忽就听到北面传来扰攘之声。快步出去一看,只见火光闪动,人影乱蹿,根本看不清是何究竟。但心中也猜到大概:这小子,终究忍不住来了么?到底还是年轻历练少啊!当下吩咐左右,让樾军尽量朝山下突围,诱他们深入,再从两侧朝后包抄,将他们消灭。
左右得令而去。司马非就亲率中路士兵朝后撤退,打开一个缺口让樾军进来。
他们直退了大约了一里地,按计划,左路和右路应该各朝两边散去,使队伍成为一个长形的口袋才是。可不知怎么的,左右两路反而朝中央靠拢。司马非不断地退,左右两边就不断地补上来。他不禁恼火道:“难道听不明白命令么?”便叫亲随士兵去看个究竟。
那士兵去了多时才回来,报道:“将军,樾军看突围不成,已经全数撤回城中去了。”
司马非眉头一皱:“什么?”
士兵道:“樾军跟我军短兵相接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朝后撤退。我军本来想追进城去,但是他们从城上放箭掩护,我军被挡住了。”
司马非道:“我不是吩咐引他们进来吗?怎么会都挤在城下打?”
士兵道:“樾军好像慌乱得很,急着突围,连阵形都没有,冲上来就乱杀一气。前面的将士按将军的意思给他们从中间让路,但他们就像看不到似的,竟和朝两边让开的人交手——将士们一旦朝两边分开,兵力也就分散了,占不了上风,所以中路的往后撤,左右的只好不断补上来,集中兵力跟他们打。这才把他们逼了回去。不过我军死伤了总有五六百士兵。”
司马非紧皱着眉头,跟王谭交换了一个眼色:玉旒云麾下竟有这样的将领?领兵的常识之一就是己方跟敌方的接触点越小,越容易打开缺口,所以突围时常用楔形或纺锤形队列。如此乱成一团打下来,这叫什么战术?
王谭一时也想不出解释:樾军主将若不是洞察先机的天才,那就是个罕见的草包——后者的可能性小些。楚军当步步注意,留心提防。他即向司马非道:“到了这时,再揣测也无用。将军请吩咐料理善后。同时加强巡逻防守。”
司马非点头同意,让亲随照办。又道:“虽然揣测是无用,但是你看樾军大概有多少人在城中?”
王谭想了想,道:“看我方伤亡,方才出城的樾军总有千八百人吧。能派出这么多人突围,樾军人数似乎该与我军相当。不过,远平城里根本容纳不下五万驻军,且樾军若真有五万,早该长驱直入杀入我国南方,何必龟缩在远平等咱们来打?况且不是说玉旈云总共就只有三万人么?这里应该是她的先头部队,我想远平是玉旒云的先头部队,而“想来想去,我还是到城上去一趟的好——你说那伙山贼还在活动,可提醒我了。他们只要一跟楚军会合,司马非就会知道城里的一切。若他知道了咱们总共只有一万多兵力,主将又病歪歪的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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