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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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天成微皱着眉头:这就是说他们宾主缘尽于此了?“大人……”

  “我会让人也给先生准备车马。”程亦风道,“稍侯你我一起出发,行到下一个驿站就分道扬镳吧。”

  这是把自己看成了瘟疫一般,要远远地送走?公孙天成的眼中又流露出那种复杂的神色。不过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向程亦风拱了拱手,转身出门。

  一切就按照程亦风所安排的做了。离开平崖四十里后,他和公孙天成分别,只让赶车的小莫陪同,日夜兼程南下凉城。

  樾往南走,天气就越暖和,鸟语花香,春意盎然。可是程亦风既焦虑又痛心: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和公孙天成的一场宾主竟如此结束——自己视为良师益友的人,最后要像送瘟神一般地送走。不过是为了社稷着想,他坐在颠簸的车里,知道前面是一条更坎坷的道路——还是辞官吧?不如就在途中转个弯儿,随便躲到哪个山里隐姓埋名过完下半生……

  几次有这样的冲动,但眼前就浮现起公孙天成的面容,老先生用一种近乎蔑视的眼神望着他,仿佛说:你讲了那么多漂亮话,说我的手段大逆不道,而你就是这样忠君爱民的吗?

  他心里便是一阵惭愧:大青河的胜利不是自己用双手打出来的,怎么也不能让自己袖手毁掉。要辞官、要归隐,都等到将和战之事解决了再说。

  就这样一而再再二三地动摇、压抑,终于看到凉城北郊的凤竹山了。小莫计算行程,这天天黑之时大概能够回到城里。程亦风受够了了奔波也受够了了煎熬,遂命他快马加鞭,越早回到京中越好。年轻人领命,驱车在官道上疾驰。

  不过还没有行得多远,忽然看到路中央矗立着一樽硕大的香炉,一队士兵守卫在旁,拦住了去路。小莫不得不吆喝停了牲口。程亦风亲自下车去问究竟。

  “原来是程大人!”那些士兵都是禁军服色,“我等奉了圣旨在此处保护太子殿下养病。”

  “殿下病了?”难怪那圣旨上没有“同道堂”印章,程亦风想。“几时的事?现在病情如何?”想了想,又有些奇怪地问道,“殿下在凤竹山温泉行宫疗养,何至于把官道也封锁了?岂不给来往商旅带来诸多不便么……”说时,忽然想起自己一路来,根本不见其他行人,看来官道封闭已久,旁人都已经绕行了。

  “殿下三月初就到凤竹山来养病了。”那禁军军官回答道,“现在如何,卑职等并不知道。封锁官道也是圣上的旨意,为的是避免闲人骚扰。”

  “我听说行宫在深山里,从这儿走上去还要大半个时辰。”小莫奇道,“路上过几辆车,走几个人也能打扰到?大人,您看会不会……”

  程亦风也觉得蹊跷。尤其,路当中为什么要放一樽香炉?不过他还不及开口问,那边已经走过来一个神色倨傲的太监:“人有病,都是因为阴阳不调。天地万物都有阴阳,来往的行人牲畜也是如此。让他们在这里来来回回,岂不是破坏了凤竹山的阴阳之道?那样太子又怎么能好呢?”

  这个太监看来面生,并不是东宫的人。不过他却认得程亦风:“程大人奉旨回京了么?不过不好意思,就连您也得绕道走。”

  程亦风不通医术,不过也知道虽然大夫们把患病的机理归结为阴阳失调,可是说行人能破坏天地之阴阳从而影响人病情,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只有江湖术士才会作此言论!他想起了圣旨上那“玄牝之门”,想起公孙天成所说的“修道之人”,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啊呀,程大人!”又有一个太监跑了过来。这个程亦风认得,正是太子的近身,姓刘。他五十多岁,胖胖的,小跑了几步,就满头大汗:“程大人回来了?那可太好了!太子殿下每天都念叨着您。他知道您在大青河打了胜仗,等不及想听您讲战场的经过呢。请您这就跟奴才去见殿下吧!”说着,飞快地向程亦风使了个眼色,又推推跟前的士兵,叫他们让路。

  “刘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先前那个傲慢的太监道,“三清天师说太子的病要想痊愈,不能让任何闲杂人等打扰。皇上的圣旨也是这样说的。你胆敢自作主张?”

  “张公公说哪里话?”刘太监道,“第一,我没有自作主张,我是奉了太子之命,来看看程大人到了没有,到了就请他到行宫里一聚。第二,圣旨说闲杂人等不得打扰,程大人却不是闲杂人等。太子殿下把他当成自己的老师看待,他又是代太子亲征的兵部尚书。如此尊贵之人都‘闲杂’,那你我二人算什么?还不得赶快从这里滚蛋么?第三,三清天师长久也没有来看过太子殿下了,怎么知道他的病没有痊愈呢?就算他在宫里能够掐指一算,莫非张公公你也能通灵,不需要他派人来告诉你,你就知道他的意思么?”

  这一席话直把那傲慢的张太监说得目瞪口呆。程亦风则从其中嗅出了事情的严重:竣熙果然是出事了,但并不是生病,而是被“三清天师”陷害,困在此地。他一定要想办法营救才是!趁着张太监和禁军士兵都发愣,他快步跨过了封锁线:“刘公公,太子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没有人敢冒然行事,只眼睁睁地看着程亦风和刘太监往行宫走。路上,刘太监就把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告诉了程亦风。

  原来程亦风奔赴前线不久,丽贵妃就向元酆帝引荐了一个叫胡喆的道士。(www.wx.l)此人能卜算,会炼丹。元酆帝跟着他修行了十多天,立刻精神爽利,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元酆帝因而大喜,封了胡喆为“三清天师”,在宫中为了他辟了一处修道之地,专门替自己炼仙丹。起初也有人劝谏,认为丹药多是有毒之物。不过元酆帝身体看来竟愈来愈好,甚至亲自临朝听政,反对炼丹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三月初的时候,元酆帝以子嗣单薄为由,提出南下选秀。不过因为大青河还在打仗,百官纷纷反对,值得暂时将此计划搁置。元酆帝很是扫兴,胡喆就趁此机会向他进献了“仙方”,名曰“红铅”,取处女经血拌和药粉焙炼而成,形如辰砂,说是能长命百岁,更有助于房中采补,乃是仙丹中的上品。元酆帝为了炼红铅,叫太医给宫女们开催经下血的药,于是许多宫女死于血崩。这其中也包括竣熙身边几位他像姐姐一样看待的大宫女。

  “那天胡道士又到东宫来找人协助炼丹,”刘太监道,“挑了太子殿下最亲近的宫女榴花。榴花是个节烈的姑娘,抵死不从,最后一头碰了柱子。太子殿下伤心得不得了。结果胡道士反而说榴花弄污糟了他修道的清净地,需要再找十二个童女来做法事。太子咽不下这口气,提剑闯进了胡道士的三清殿,说要把这个妖道杀了,替天下除害。结果那妖道本领了的,太子杀不了他,反而被他说中了邪。皇上对胡道士言听计从,就把太子殿下送到凤竹山来养病啦。”

  程亦风本来脚步已经很急,这时心跳也急了起来:这些和公孙天成所料的完全一样啊!

  “太子殿下现在除了和皇后身边的人见面之外,几乎与世隔绝。”刘太监道,“不过,皇后那边的符小姐常常把宫里的消息带给太子殿下。殿下知道大人在大青河虽然打了胜仗,却被要求不战不和,他吃不下也睡不着。估计大人这几天就会回京,他便派奴才日日下山来,希望撞上您,请您帮他想想办法。”

  办法?程亦风哪里有什么办法?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去跪在元酆帝面前,痛陈厉害——古往今来,多少沉迷丹术的人丧了性命?多少听信妖言的帝王失了天下?不过,元酆帝会听他的么?连太子都被软禁了!公孙天成说的没错,他从平崖赶回京城,却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其他选择了。圣人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如今已经走到了这里,只能继续走一步算一步。他想,也许应该先劝太子忍下一时之气,回到了宫里才从长计议。

  这样一想,就搜肠刮肚地寻找古圣先贤的话语,边走边打腹稿,看到绿树丛中露出行宫的飞檐时,总算拼拼凑凑得着了一篇。然而却又见到另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从道上跑来:“刘公公,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又激动起来,说要自己闯回宫去杀死三清天师。他拿自己的性命相威胁,我们也不敢硬拦他。上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什么?”程亦风和刘太监都一惊,急忙拔脚超行宫疾奔。不时到了近前,果然见到太监宫女各个惊慌,待来到了竣熙居住的宜兰殿,奴才们跪了一地,口中喃喃,或是“主子三思”或是“主子保重”,混杂在一起,如哭丧一般更叫人心神不宁。

  程亦风和刘太监快步朝内走,到了偏殿的台阶前,就望见殿内的竣熙,手里提着宝剑,激动得满面通红:“今天不让我出去,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说时手一抬,那架势竟好像是要吻颈自尽。程亦风好刘太监都惊呼:“殿下——”

  他们喊声未停,只见旁边一个宫女快步走了上来:“殿下要去杀胡喆,就先杀了我吧。”

  竣熙一愣:“胡道士是什么人,残害无辜,你要替他死?你还懂不懂是非?”

  “是非这东西太玄,我不懂。”那宫女道,“不过殿下无论杀不杀得了胡道士,皇上都会震怒,到时候殿下您自己最多不过再被安上个‘中邪’的名头,幽禁到哪里的行宫去,只要活着,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但您身边的这些太监宫女统统都要没命。而我,今天给您带来了这个消息,是罪魁祸首,肯定也没有活路。与其那时候被人折磨,不如现在殿下一剑刺死我,倒来得痛快干净。”

  “你……”竣熙瞪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晌,仿佛泄了气似的,将来。这个程亦风认得,正是太子的近身,姓刘。他五十多岁,胖胖的,小跑了几步,就满头大汗:“程大人回来了?那可太好了!太子殿下每天都念叨着您。他知道您在大青河打了胜仗,等不及想听您讲战场的经过呢。请您这就跟奴才去见殿下吧!”说着,飞快地向程亦风使了个眼色,又推推跟前的士兵,叫他们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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