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2/4段
“不是撞鬼。”士兵道,“端木姑娘……端木姑娘……”
莫非是端木槿出了事?罗满不待他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了端木槿的房跟前。也顾不上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立时也就呆住了:“端木姑娘,你这是……”
端木槿转头看了看他:“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被吓成这样?”
罗满入伍多年,出生入死,不说是全军最勇猛,但几时被人说过自己胆小?如今还出自一个姑娘之口,他可不能认,大了胆子上前道:“不是被吓……只是不知姑娘切开尸体做什么?”
端木槿手一摆:“不要就这么走过来――那边架子上有手巾,把你的口鼻都捂住。旁边盒子里有雄黄麝毒丹,你含一粒在口中。”
罗满知道医理上她的行家,不敢有违,照着做了才走到台边。这时端木槿已经放下了刀,叹气道:“疫症这样厉害,到这地步要怎么治?”
罗满不解何意,忍着恶心朝那尸体望了一眼,只见心肝脾胃都溃烂出血,活像老鼠跑到肚子里乱咬了一番。他不禁惊道:“我还以为只是身上长肿块,不料内脏竟被毁坏成这副模样!”
端木槿道:“何止,连骨髓也发炎出血了。病在骨髓,神仙也难救。”
罗满听她这样的语气,担心道:“姑娘的意思,这疫病是不治之症?”
端木槿摇摇头:“大部分人只是发热,身上长出肿块,肿块会涨大,流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发展到这地步。”
罗满道:“那么会不会是有些人天生体弱,所以经不住疫病的消耗?”
端木槿又摇摇头:“我也这样想过。可是,这些死后尸体发黑的人既有老弱妇孺,也有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我想,会不会是他们用过的药有所不同呢?”
罗满道:“怎么,你不是组织大夫们会诊么?应该所用的药都是你们一同商议出来的,还会有不同?”
端木槿道:“会诊归会诊,但是我们得对症下药。每个大夫都有各自负责的区域,在主方的基础上自然会根据他所见病患症状的不同有所增减。而不同的大夫对待相同的症状又会开出不同的药方,所以两个人就算症状相同,如果身处不同大夫负责的区域,吃的药就有可能不同,病情的发展也就有可能不同了。再说,就算所有的大夫只用主方,不加不减,许多病人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吃过药,那些药究竟有何疗效,我们也不得而知啊!”
原来如此复杂!罗满对医药一窍不通,但是他在军中这么久对于管理军队十分有经验,所以当时石梦泉离开瑞津时把一切都交给他,就是晓得他对任何状况都能有所掌握,有所交代。他想了想,就道:“端木姑娘,我有一个主意不知能用不能――”
他建议将其他三区健锐营士兵中凡是会写字的都抽调上来,分派给各个郎中,每日当郎中巡诊的时候,这些士兵就跟后记录――在每个病患的床头都挂一个小册子,上面要写明每次巡诊时的症状和大夫所开的药,同时每个大夫的辖区还要准备一本总册,将每个病患小册子上的内容誊抄上去,每三天送到端木槿处汇总一次,如此,什么症状用了什么药,效果又如何,就一目了然了。
“这可真是好办法!”端木槿赞道,“不过这么多病人,得多少士兵才管得来?而人太多了,就不怕手忙脚乱,反而坏事?”
罗满道:“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觉得可行,抽调士兵和记录的事都包在我身上,你只需多花点功夫看那一千多条记录就行。”
端木槿笑道:“那好。不过,麻烦罗副将先帮我把这具尸体抬出去吧!”
罗满果然就禀报了石梦泉,得其首肯后,开始从健锐营抽调识字的士兵。不想,诺大的一营中只有百来人。于是他又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步军、神弩二营,最终集合了五百多人,几乎达到了每两个病患就有一个士兵负责记录。
玉旒云的部队以服从指挥、纪律严明、行动迅速而著称。这批士兵抽调上来之后,立刻就进行了分组,介绍他们给每个区域负责的郎中,并交代了任务。而同时,城中买文房四宝的店铺和印所的纸张也被征调――自然和先前征调药材一样记录在案,将来会补偿。只不过用了两天的时间,病床前的册子,区域的总册,一切的记录工作就开始按照罗满对端木槿所承诺的运做了起来。又过了三天,端木槿就得到了第一批记录的汇总。
这天夜里,她和诸位郎中挑灯夜战,每人分读一部分,希冀找出阻止疫毒向内脏蔓延的方法。不过可惜,一直到了黎明时分,还是一无所获――病人皮肤开始出现瘀斑、紫绀后不到一天就会死去,任何药都没有效果――就有细微的作用看不出来。大家未免都有些丧气,实在困倦难当,白天还要继续巡诊,于是就纷纷告辞回去休息。只端木槿还不甘心,看看天就快大亮了,索性不睡,把其他郎中分看的记录统统拿来准备重读一遍,非要找出点眉目不可。
其时正当士兵换岗,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这半个多月来端木槿已经习惯了这样稳健的“踏踏”声,仿佛是宣告一种坚定的保护,让人感觉十分安心。人一放松就感觉累了,眼皮不住地往下沉,头也越来越重。可正在这个时候,那脚步的节奏突然一变,士兵全体肃立:“将军!”端木槿一惊,瞌睡虫跑了,抬头看,是玉旒云和石梦泉来到了外面。
原来玉旒云休息了半个月,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听石梦泉汇报这些日子军民同疫病斗争的状况,又知道前夜大夫们第一次汇总所有病人的记录,说什么都要亲自来看看。石梦泉拗不过她,只有陪着一道来。他二人看到窗口的端木槿,都微笑着招呼。
端木槿虽不再对玉旒云心存敌意,但是也不能把她当作朋友,于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却突然听到身后一人道:“玉将军,石将军,你们怎么来了?”竟是罗满。端木槿不由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到了我后面?”
罗满反而显得比她还吃惊:“我昨夜一直和诸位大夫在此,方才他们走的时候你说还要多研究一会儿,我还说要留下来帮你打下手,你怎么就忘了?”
端木槿愣了愣,一看自己身上披着件斗篷,显然是方才打瞌睡的时候罗满的所为,再细一回想:他可不是从前一夜起就一直在此么,只是自己专著病历记录,完全没有在意罢了。不觉脸上一红:“对不起。”
玉旒云笑道:“端木姑娘大概是一夜没睡,现在头脑都糊涂了。我们行军打仗还说要避免疲劳作战,你不如先去休息休息。”
端木槿摇头道:“一刻不找出最有效的药方来我一刻就睡不着――哪怕只是一盏茶、一顿饭的时间,也会有许多病人死去。”
“可是,如果端木姑娘也倒下,那病人岂不都无望了?”罗满道,“也怨我出的这个馊主意,抄了这么密密麻麻几大本,看得眼花了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玉旒云笑道:“你布了个迷魂阵给自己钻,我且瞧瞧!”
她说着走进屋来,随手翻开了一本总册,见上面无非是张三某日的症状如何,用了什么药,次日的症状呕如何,用了什么药,第三天的情形又如何――有时记到第三天,这个病人就死了。她看了几页,实在毫无头绪。
石梦泉惟恐她在外面耽搁久了会感染疫毒,想要劝她回去休息。可是她举起一只手示意不要打扰,自对着那册子出神地思考。半晌,忽然笑道:“哎呀,罗副将,亏得你还是你身经百战,我来问你――每次派遣士兵出战的时候,你如何发号施令?莫非说:张三,你会骑马,你去打前锋,李四,你箭法好,你去设下敌人的大旗,王五,你也会骑马,你跟着张三冲锋?”
罗满不明她的用意。
玉旒云笑道:“你是我和梦泉的得力干将,我二人麾下的士兵是如何编制的,你总清楚?我们有骁骑营、健锐营、步军营、神弩营、前锋营、工兵营,各营士兵有所专长,打仗的时候你不需要知道张三、李四还是王五,只需要派出骁骑营,你就知道这里全是弓马本事过硬的士兵,派出神弩营,就晓得个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她说到这里,石梦泉已经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大人是说,现在所有的记录都是按各个郎中所负责的区域装订,如果重新整理,按照不同的症状归类,就比较容易看出端倪――是也不是?”
玉旒云不及点头,端木槿已欣喜地叫了起来:“可不是!我虽然心里是按照症状来寻找,但是看了后面就忘了前面,就算笔记都不行,究竟是把所有记录重新整理来得清楚。”
“既如此,”玉旒云道,“罗副将,你再抽调二十个识字的士兵来,立刻按照症状把这些记录重新归类誊抄,抄完了再拿来给端木姑娘过目――而端木姑娘大可趁这时间去休息一下。我希望今天晚上就能有所突破。”
端木槿的确累,不过自听了玉旒云的提议就兴奋得睡不着。好容易盼到士兵们将记录全都抄写完,就迫不及待地来看。这次果然比原来清楚了许多,虽然那最凶险的瘀斑、紫绀依然药石无灵,但却发现用石膏、生地、赤芍、归尾、甘草和柴胡等可以治疗大热大渴之症,而加上朴硝、知母、红花、连翘、桃仁、枳实和干葛等,就对神昏、谵语有特效;至于身上的肿块,除了用石灰、雄黄之外,捣烂的河蚌或草麻根亦可以减缓肿痛――这些虽无一是立竿见影的灵丹妙药,但至少给了大家些许希望。端木槿将这些笔记传给各位郎中看,让他们在此基础上继续改进,力求能够治愈疫病。
郎中们先有些将信将疑,不过既然端木槿受樾军指派全权负责抗疫之事,众人就按照她的交代用药。如此过了三天,再汇总病历时,发现虽然病患的情况并无明显的好转,但是也没有太多的恶化――大夫们都知道,对待这种凶猛的疫病,最怕“药未服而症已变”,若不能把病治愈,能暂时找到一种药将病情控制住,也是十分好的。众人便振奋了起来,士兵们对症状变化和药材加减的记录愈加详细。病历又汇总了三次之后,又有好几个新方被总结了出来――这时候病人只剩下八百多人,大部□上的肿块都已化脓溃烂,众大夫就把精力集中在处理脓疮之上。有的以拔毒膏贴之,俟其脓成,拔出疔头,有的则用天仙子研末调醋厚敷,日易五六次,不过最有效的要属一位曹大夫――那的纸张也被征调――自然和先前征调药材一样记录在案,将来会补偿。只不过用了两天的时间,病床前的册子,区域的总册,一切的记录工作就开始按照罗满对端木槿所承诺的运做了起来。又过了三天,端木槿就得到了第一批记录的汇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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