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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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一层,悦敏赶紧计算赵王一派究竟欠了户部多少银子。京官凡四品以上的,他当夜就秘密地见了,一个个从赵王府的账上开了银票给他们,嘱咐他们立刻把拖欠户部的银子还上——赵王府的银票有不少是户部官票,为免被玉旒云发觉,悦敏叮嘱这些官员们先去外面的钱庄兑换了现银再去户部清还。他一边吩咐,一边就想起了玉旒云夜会西京票业十二大财东又暗中拉拢鼎兴银号的事。他脊背不由出了一层冷汗:如果她早就和这些票号连成一气,我叫人去兑换银子,岂不正撞进她的圈套里?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不止先了他一步!因而又命令这些官员:万万不可在西京的票号兑换银子,要到外省换好了再运回京来。官员们还不完全知道事态的严重,虽然感激赵王出钱帮他们躲过玉旒云的追查,却也在心中暗暗叫苦:不能在西京换钱,就至少要去五十里之外的顺城——如果大家一窝蜂地跑去,顺城的现银不足,就得去更远的城镇。他们每人亏空的数目都不小,如此大的一笔银子在路上运输,得派多少保镖护院?当然,没有人敢在悦敏面前露出丝毫抱怨的情绪来,千恩万谢,才离开了赵王府。

  接下来,悦敏又设法分几批联络了四品以下的京官。赵王府毕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不能把所有人的债务都扛下来。他警告这些人,玉旒云就快找他们的麻烦了,不管是卖田押房子还是借高利贷,无论如何要把户部那边的亏空填上,否则玉旒云逼债上门,赵王府可保不了他们。这些官员困守京城,所欠的银子基本都是被同乡打秋风累出来的,虽然不多,但他们没有发财之路,简直不知从何还起。幸亏悦敏给了一个定心丸,说这只是暂时的,决不会让玉旒云长期折腾下去,只要风头一过,他们又可以从户部重新把银子借出去。这些人才稍稍放了心,各自出去想办法。

  忙完了京官就要料理地方官。好在地方官财路多财源广,情势也没那么紧急。他指派人秘送急信给各人,谓,无论用什么办法,克扣火耗银子也好,征收寻欢买醉税也罢,做好被钦差查账追债的准备。

  所有的事情都暂告一段落,他才得闲喝一口水,思量更长远的行动:方才的一切都只是防守,自己这边防守得万无一失,就可以激玉旒云把事情闹大,让她缠在麻烦中无法脱身——连赵王府如此财力都无法保住所有同党,玉旒云难道能保住所有的部下么?且看他怎么下台!

  他想着,突然被怀里的一件事物梗了一下,伸手摸摸,是那个准备送给容贵妃博西勒的草药包。心底有无限的渴望,只想见她一面。然而……他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拳,为什么会有这种一事无成之感?

  他要赢,这条不归路上,他非赢不可。

  玉旒云虽然一直不停地在查账并抄录官员名单,然而,几天来,她连一个官员也没有召见过。不过,朝野上下愈加一片人心惶惶——她将会“秋后算总账”则传闻越来越有鼻子有眼,而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落在玉旒云的手里。

  其实玉旒云查归查,抄归抄,每天真正花心思的,都是从十二大财东那里请教来的票号心得,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她一定要设计出一个能够顺利运转的户部官办票号来。不过她对这一行实在太生疏,订了这条规程又觉得那里不妥,该了那个规章又发现这里行不通,几天来,白天想得食不知味,夜里虑得辗转难眠。外人以为她是为了追债而操心,哪晓得她有如此大计!

  悦敏想针对罗满和潘硕的诡计她一早就防备着,然而悦敏从赵王府拿银子填补亏空虽然在情理之中,她却并没有上心,更没有像悦敏担心的那样,交待西京票号严查兑换官票的人。这事后来之所以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应该算是晋二娘的功劳——因为玉旒云要求鼎兴放宽私人借贷的限制,又要预备接受大宗借贷,晋二娘紧急向西京附近的分号调集现银。不过,顺城、戚县的分号回报说有好几位客人持户部官票连连兑走大笔白银。晋二娘感觉事有蹊跷,就来告诉玉旒云。

  玉旒云拿这她带来的一沓官票看了看,虽然上面并没有写上“赵王府”三个字,但是玉旒云还是立刻就料到了原委,心中暗笑:赵王有多少党羽?他又有多少身家可以用来填这个无底洞?我想制造一点恐慌,现在悦敏也帮忙来吓唬人了,还怕不天下大乱?她当即笑着对晋二娘道:“你发财的机会就要来了,就在这几天,你鼎兴的门槛儿恐怕都会被踏平——估计还会有更多的人跑去你的分号兑换官票。你如果现银不够,就不要兑给他们了。这些没什么好处的事,就交给其他的票号去做吧。”

  晋二娘很识趣,尤其她知道在玉旒云面前不该问的一定不能问,于是只点头答应就要告退。不过玉旒云又叫住了她:“我这里有一份银号规条,你看看合不合理。”说着,把自己的札记递了过去。

  晋二娘三角眼一翻:“看?王爷这是在拿小妇人开心了。小妇人不识字,王爷当初不是还为这事臭骂了我一顿么?”

  玉旒云一愕:怎么竟忘了这茬儿?当下笑道:“抱歉,抱歉,我来说,你来看妥不妥当。”伸手示意晋二娘坐下,又叫她自己斟茶喝,便把自己的设想一条一条解释了一回。

  晋二娘一边听,一边就暗自震惊:她知道玉旒云向十二大财东询问过票业的规矩和窍门,也听这位年轻的内亲王提过官办票业。然而,在晋二娘看来,这大概又是宫中的争权夺利手段,就像众多戏文里唱的一样。她后悔自己招惹了是非,只想赶紧把差事办完了,再不奢望让梁新做什么官商。没想到,玉旒云竟然是动了真格儿的想要办票号,把十二大财东的意见统统糅合,也采纳了自己那用律法来防范欠债不还得建议。虽然显见玉旒云是外行,许多地方设计得前后矛盾,但用心之诚,态度之严肃,可见一斑。她又看玉旒云的气色,明显比上次见时憔悴了许多,莫非这几日来她都在为官办票业而操劳?

  原本对玉旒云存着害怕,甚至对她扣下梁新做人质的事还有怨恨,这时晋二娘心里不由生出了敬爱之感,又回想起当年丈夫病倒,自己初初接手银号,两眼一抹黑,还不是这样一步一步地摸索?那又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棘手的问题逼到眼前,头绪全无,眼泪得往肚子里咽?如此一想,又有了亲切之意。一个念头自然浮上了心间:要把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全力帮玉旒云建立官办票号。

  玉旒云说着说着,觉得晋二娘看自己的眼神大有不同,奇怪地停了下来:“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么?”

  “没有。”晋二娘道,“原来王爷认真做事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冷冰冰可怕的一个人。”

  玉旒云听着觉得前言不搭后语。

  晋二娘又笑了笑,接着道:“小妇人的意思是,王爷真的在官办票号上花了许多心血。您写的这份规程,可真是集天下票号之大成了。”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有些地方依我看还得改,比如这个借贷利息,固然票业规矩是借得越多,利息越低,然而也没有不封底的,总有个最低的限度,并且要看借期的长短来灵活增减。这些鼎兴那里都有现成的,明天我可以拿给王爷。不过王爷的票号和普通的票号不同——普通票号首要是盈利,但是官办票号代表了朝廷,做的就是普通票号作不了的事,当然盈利也就不是最主要的目的。王爷的票号将来要替朝廷赈济地方,支持灾后重建,又要帮一些人——比方孝子贤孙——解燃眉之急,这些是本分是功德,如果还要收人利息,那还成什么话?所以小妇人看来,应该都是免息。”

  玉旒云一听,果然有理,赶紧提笔记了下来。

  晋二娘又道:“官员可以从俸禄里慢慢扣除欠款,所以将来大人的票号借银子给有功名吃俸禄的人,一定没什么顾虑。那么普通老百姓呢?他们怎样偿还?大人的票号会不会因为这样的顾虑就不愿借银子给平民?我倒给大人出个主意——以劳偿贷,可以修路、修水利、运军粮,按照所做的工程抵算相应的银钱,不是很好吗?”

  果然又是好主意!玉旒云再次记下。

  如此,晋二娘一条一条地说,玉旒云一条一条地记,才一个时辰,官办票号的规程就比开始完善了许多。玉旒云谢了晋二娘,看天色已晚,就派下人送她回梁家去。自己又挑灯夜战继续钻研票业窍门,因为得到了晋二娘的启发,这一夜思录思路清晰敏捷,获益良多,竟不觉时光飞逝。等感觉脖颈酸疼,起身活动筋骨时才发现窗户纸已经发白。

  精神依旧亢奋着,再说已经到了去上书房请见的时间,她想,既然官办票号已经有了雏形,应该给悦敏制造的混乱再加一把柴。于是随便吃了点东西,拿上这几天抄录的亏空官员名单,就进了宫。

  到了上书房,门口已经有许多递了牌子的人在等着,悦敏也在其列。如今玉旒云来了,那便是两位查帐钦差都到齐,大家心里不由全打起了鼓:难道今日就是所谓的“秋后算账”之期?

  悦敏嗅到了紧张的味道,微微一笑,转身和旁边的工部尚书萨承尧聊起了大青河的水利。入汛以来共有几次险情,沿河各州县征调了多少民夫,现在河堤水坝修筑进度如何——悦敏了若指掌,跟萨承尧有问有答,仿佛他这几日来并没有一心扑在户部,而是时刻注意着南方的水利。众人听他侃侃而谈,渐渐都想,莫非他今日也不是为了亏空,而是为了水利而来的么?大家惊惧又怨恨的目光伴有都转到了玉旒云身上:看来想要大家都没好日子过的就只有着狂妄的小丫头一个!

  玉旒云不和他们攀谈,冷冷地站着,还故意要把胳膊下夹着的一大叠名单露出来给人看看。别人的神色越紧张,她心里就越是暗暗好笑:这些官员里哪一个心血少的,恐怕会被吓死。

  廉郡王并无事要面圣,只是路过,看到大臣们一个个跟霜打蔫儿了似的,接受大宗借贷,晋二娘紧急向西京附近的分号调集现银。不过,顺城、戚县的分号回报说有好几位客人持户部官票连连兑走大笔白银。晋二娘感觉事有蹊跷,就来告诉玉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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