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3/4段
既往不咎?愉郡主心里一亮,立刻跪行到了太后的身边。太后无限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小愉是个好孩子,谋反的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谁说要满门抄斩的,我第一个反对——还有什么诛九族——难道皇帝和我不是三皇叔的‘九族’吗?你们要把我们都‘诛’了,这不也是造反?”
“臣等不敢!”腾王等人连忙磕头,“臣等该死!”
“要真诛九族,你们的确该死。”太后道,“你们也是三皇叔的九族——其实一家人,本来不过是一点小疑问,小摩擦,大家不肯好好儿地解决,非要你斗我我斗你,才弄出这么多的事端来。如今你们还要诛九族,不是想把事情越闹越大么?”
腾王等人都不作声。
太后接着道:“三皇叔是三朝元老、开国重臣。当年随着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时候,身上留下了多少伤痕?恐怕数一数,比皇上身边这些侍卫的人数还多。这样的功臣,又是这样的亲戚,因为一点旧日误会而走错了几步路,即被诛了九族,你们说,你们这些做亲戚的寒不寒心?天下有才能的人寒不寒心?他们还会来给皇上做事吗?”
腾王等人只能把头低了再低。庆澜帝问道:“那母后的意思是?”
“皇叔年纪也大了,就让他在家安享天年吧。”太后道,“至于爵位,就让悦敏这孩子袭了便好——他到北疆也很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不回来?哎,这些我老太婆也管不着,我只是这样建议,最后还要皇帝来拿主意。”
“儿臣自然谨遵母后的懿旨。”庆澜帝恭敬地。
“我说的那不是懿旨。”太后道,“无非是老人家的一点心里话罢了——其实人老了,还图什么?不久是儿女齐齐整整地在身边么?”她看了赵王一眼,伸手让静襄扶自己起来:“闹也闹够了,我要走了。赶紧把烂摊子收拾了吧——小愉,你也跟我来!”
愉郡主没有跟着太后去。她再天真也知道,太后的发落听起来漂亮,而其实是将赵王夺爵圈禁,又怕悦敏在北疆领兵造反,所以以袭爵为名,招他回来带。她全家的性命虽然保住,但是声誉已经扫地。
始终记得从戚县大营回来的那天夜里,赵王妃质问她的话:你家是赵王府还是皇宫?你父亲是赵王爷还是死去的太宗?你母亲是我还是宫里的那个皇太后?你哥哥是那从小同你一起玩耍的悦敏还是那个皇帝?
她不觉得自己揭发父亲有什么不妥。不过“大义灭亲”之后,她还要回到这个家里来。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赵王妃每一个问题的答案。是非对错是一回事,不过,家,终究还是家。
凤藻宫事件之后,她仿佛突然长大了。好像那一天就是一把锋利的剪刀,把她的生命剪成了两段,属于少女的那一段被永远丢在了过去。她暗暗发誓,要和悦敏一起,好好的让父母安享晚年。
不过,事与愿违。去“请”悦敏回京的信使还没出发,就传来了刘子飞的报告:永泽公悦敏集结兵队,意图南下,被他拦截在半路。双方有短暂的交锋,悦敏不敌退去。刘子飞率众追击,在北方射月山和悦敏的人马对峙。
既出了这样的事,悦敏袭爵自然告吹。而赵王的圈禁也不仅仅是关起王府就可以的,每天有禁军八十人分两班看守——这些军士的粮饷还要赵王府自行支付,于是,为了节省开支许多仆役都被辞退。整个赵王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除了规行矩步之外,愉郡主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老年忠心的仆妇开始打算做针线来帮补,愉郡主有心加入她们的行列,但是心里太多的忧虑,往往绣着绣着,就发起呆来——深秋的天空那样明净,南归的鸟儿都已飞走,云间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
“小愉!”这天,已经许久没有跟她说过话的赵王妃走进了她的房间,手里托着一只锦盒,“母妃有件事情想请你做。”
“孩儿给母妃办事是应该的,”愉郡主赶忙放下了针线,“请母妃吩咐。”
赵王妃就将那锦盒打开了,里面有几件首饰,愉郡主识得,都是母亲的心爱之物。“这些东西,我想你带进宫去,交给容贵妃。”
“哦……”愉郡主才伸手要接,又瑟缩了一下:上一次让她带绣花图样进宫,乃是为了谋反,这一次难道又……
赵王妃看穿了女儿的心思:“你放心,事到如今我和你父王还能指望什么?无非是要做些补偿罢了。这些首饰,我本来是打算你哥哥成亲的时候交给他妻子的。你哥哥其实心里喜欢的人是容贵妃博西勒,你大概不知道吧?”
愉郡主摇摇头。
赵王妃道:“如果不是你父王一心想要谋取大位,也不会生生将你哥哥和博西勒拆散。如今博西勒好好的一个姑娘身陷冷宫,你哥哥又在……唉,也不知道他们今生还有没有缘分。为娘醒悟得太迟,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愉郡主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滚滚而下,接过那锦盒,狠狠地点头道:“孩儿一定替母亲把这件事办到。”
赵王妃也落了泪,不过立刻用袖子拭了,转身吩咐仆妇:“还不帮郡主准备出门?”
于是愉郡主就进了宫来。以前赵王府的轿子来到宫门口,多少小太监跟着奉承讨好,打赏的碎银子要送出去好几包。如今却是一片冷清,太监们有些只当没看见她,有些则好像见了瘟神,远远地躲开了去。
“内亲王的寿宴,你家主子准备了什么贺礼?”她听见一件太监问另外一个。
“宝剑。”那太监道,“我主子说,宝剑配英雄嘛。不过又怕皇后娘娘看了不高兴,所以也预备了一件大氅。”
今天是玉旈云的生日么?赵王倒台之后,玉旈云就是议政处最有权势的王爷了,谁不唯她的马首是瞻?何况还有哪些以前和赵王交好的,现在人人自危,也都赶紧来巴结玉旈云。想换个平安。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愉郡主想,也好,本来她也不知道如果别人跟自己打招呼,自己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来到了博西勒的居所前——博西勒只是失宠,还没有正式被打入冷宫,依然住在她入宫之初庆澜帝为她改建的有蛮族风格的邀月轩里。只是宫女太监辨别宠辱兴衰的本领远远超过钦天监对星辰气象的预测,早在博西勒失宠之初,许多奴才就开始另谋出路了。如今赵王谋反失败,传闻博西勒牵扯其中,奴才们更加如鸟兽散,诺大的宫院寂静如死,比真正的冷宫还要恐怖。
愉郡主直走到了博西勒的寝宫门口,才看到一个宫女——是陪嫁来的蛮族姑娘,用满是怨恨的目光瞪着她,仿佛说:事到如今,你还来干什么?愉郡主赶紧解释:“我有东西带来叫给容贵妃。”
宫殿的阴影里响起博西勒的幽幽的鬼魂一样的声音:“愉郡主么?过来吧!”
愉郡主才跨进了门槛去,看到博西勒坐在一扇狭长的窗户前。窗格上繁复的镂花图案,惨淡的天光从那些孔隙里泻到她的脸上——那种充满异域风情的惊人美貌,忧愁的时候看来更加吸引人。
“赵王爷莫非还有什么吩咐么?”她道,“我已经是等死的人了。”
“母妃让我把这些首饰交给你。”愉郡主递上锦盒,“她……她把你和我哥哥的事都告诉我了……我哥哥现在……”不禁一阵哽咽,还是把悦敏和刘子飞在北方对峙的消息说了:“母妃说,她没有什么别的事能为你做,只能把这些准备给儿媳妇的首饰送给你。”
博西勒看着那些金碧辉煌的首饰,眼里既有悲伤又有憎恶,伸手“啪”地一下将匣子打翻了:“首饰有什么用?其实悦敏根本就不想要什么王位,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我和悦敏……我和悦敏早已经……现在什么都没有用了!”
的确是没有用了,愉郡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不过,好歹大家都还活着,所以就还有还一点点卑微的希望,也许有一天……也许有一天……她的视线模糊,但还是矮身去拾散落的首饰。这是,她发现锦盒下面还压着一幅艳丽的丝巾。
“这条丝巾怎么会在这里?”博西勒见到了,一把夺了过去。
“我……我不知道。”愉郡主讷讷,“大概是母妃放进去的……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那是一条黑底绣花的丝巾,上面的图案中原少见,一种奇怪的花,叶中抽出两条茎来,上面白色的花朵悬垂如铃,每一朵花边又有一枚红色的果实。博西勒摩挲着丝巾,眼泪滚滚而下:“这是当初我送给你哥哥的信物。这花……真是讽刺,这花就是铃兰,我并不知道原来它也叫君影草!”
铃兰?愉郡主呆呆望着那美丽的图案:那样说来,果然是很讽刺了。
博西勒继续流着泪说道:“在比我们部族还北的地方,有罗刹国。他们那里把铃兰叫做‘琅得什’。传说很早以前琅得什是个一少年,他爱上了姑娘‘维丝娜’——就是罗刹话春天的意思。可是,两人的爱情以悲剧收尾,少年伤心而死,他的眼泪就变成了铃兰的白色花朵,而他破碎的心流出来的血就变成了铃兰艳红色的果实……”
破碎的心!愉郡主不由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自己和石梦泉算是彻底结束了吧!
“不过你知道铃兰花代表什么呢?”博西勒突然狂笑了起来,“罗刹人说铃兰花代表‘幸福再来’——幸福?幸福会再来吗?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幸福永远都不会再来了,不能补偿了!多少金银珠宝都不能补偿了!”说着,她发狠要把那幅丝巾撕碎。
但刚把丝巾抖开的时候,里面却“卜多”掉出一个纸包,又有一张纸飘落下来。博西勒一惊,忙把那张纸捡起来看,见上面是赵王妃写给自己的信:“纸包中乃茉莉花根,磨粉服用,服一寸可假死一日。出得宫来,自有接应。汝当速去北境,与敏儿寻汝父汗。今后栖身草原,当可白头偕老。”
“这……”博西勒手一颤。愉郡主拆开纸包,里面果然是茉莉花根,足有四寸长。
“这真的有用么?”那蛮族宫女不无怀疑地问道。
“有用。”愉郡主道,“我在传奇小说里也读到过——娘娘,不,我应该叫你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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