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4段
那男子看来并不知道自己在向一位朝廷命官兜售考题,笑了笑,道:“上天有上天的法子,下地有下地的门路。蚯蚓不明白鸟为什么能飞,鸟也猜不透蚯蚓如何打洞——诸位不必关心着考题我怎么得来——你们要是信,又愿意花银子,那么这考题就是你的,今晚好好准备,明天入了考场必然高中。”
“单凭你的嘴说,我们如何信你?”宇文雍既酷爱律法,自然会找出对手言语上的漏洞,“蚯蚓固不知鸟是怎么飞的,但是亲眼看见鸟在天空翱翔,自然就相信鸟能飞。我们又没看见你偷试题,怎么能相信你有偷试题的本领?又怎么能相信这试题是真的呢?”
那男子瞄了宇文雍一眼,嘿嘿笑道:“这位老爷说得真刁钻——今天是观音出家节,人拜观音,你也拜观音,莫非你们都见过观音么?”
“我没有见过观音,不过听说过观音显灵。”宇文雍道,“若是观音从来不曾显灵,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拜她。”
那男子又是一笑:“这话就不对了。都说‘心诚则灵’,如果不先虔诚信奉观音,观音又怎么会显灵答应你的愿望呢?”
宇文雍一怔,未料一个江湖骗子竟然巧妙地驳倒了自己。
“三场考试三道题。”这男子道,“每道只卖二十两,这叫薄利多销。你们既然心存怀疑,我就再让一步,第一题免费,且立下单据,倘若进了考场考的不是我卖的题,你们拿着单据回来找我拿银子,怎样?”
“嘻!”文渊嗤笑,“如果真的有明日的考题,应该是我们竞相出价,求着你告诉我们。如今你却一再压价求着咱们买,那还不是假的么?不要在这里白费口舌了,趁着我们还没有报官,你快走吧!”
仿佛是被识穿了骗局,那男子登时沉下了脸:“我有心给你们送功名,你们自己不识好歹,拉倒!”一跺脚,走出了雅座去。
众人看着他那背影,当真又好气又好笑。“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宇文雍感叹,“将来也要抓一两个起来,明正典刑,煞一煞这歪风。”
“抓这些人是没用的。”文渊道,“商场之上,若没有需求,自然没人做这生意——若没有士子动那歪脑筋,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法子招摇撞骗?”
众人都点头赞同,不觉又把话题引回了八股的弊端之上。然而才说了没几句,忽见程亦风指着雅座外:“还当真有人花银子去买试题了!”众人都看过去,果然,那男子笑嘻嘻站在对面的雅座里。竹帘没有放下来,所以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男子站在几个年轻人的桌边,那些人给了他银子,他就把一封红帖子交了过去,道:“若到时候见到的同这里面的内容不符,你们尽管回来拆我的招牌。至于能不能高中,那还得靠各位老爷自己的本领了。”
“不用多说。”那买试题的年轻人道,“你就是住在上面写的这个地址么?如果真的中了,我还有赏钱。要是你坑蒙拐骗,那就不是拿回银子这么简单了。”
“老爷放心,这……”男子还不及再多堆出些笑容来,忽见寒光一闪,三尺青锋已经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书生竟然有如此好的身手。雅座内的诸位相互看看,都是满心惊讶。
“老……老爷……这是要做什么?”卖试题的男子打着哆嗦。
“不做什么?”青年道,“就是叫你知道骗我会是什么下场。”
“我……我哪敢骗老爷您呢?”那男子勉强笑道,“老爷放心好了……这剑还是收了吧……怪吓人的……”
“哼,你知道害怕就好!”青年手一抖,挽了个寒光闪闪的剑花,将利器收回鞘中,干净利落,竟然连剑身和剑鞘碰撞的声音都没听到,足见他对着兵器的控制已经十分纯熟。“三日之后……”
才说到这里,店堂里响起一声断喝:“还不给我拿下了!”接着乒令乓啷一阵乱,十来个兵丁冲了上来,顷刻就将那带剑的青年书生包围住。程亦风与风雷社士子正奇怪,便到冷千山大步来到跟前:“光天化日之下竟在京畿闹市舞刀弄剑,你们这些江湖中人眼里还有王法么?”
“啊!”程亦风轻呼了一声——他才想起来,自从中秋节在六合居被玉旈云嘲弄,冷千山就一直在追捕那两个所谓的“江洋大盗”,并以此为由,一直没有回归驻地。找了半个月也没有任何线索,他老羞成怒,决定将不服天威的江湖人士统统惩戒一番,所以不久前和凉城府尹下了一道“禁刀令”,除了朝廷的武官、士兵,刑部等衙门的衙役之外,任何人不得携带兵器,违者就要遭受牢狱之灾。
这个青年书生似乎是来自外省,还不知道有此命令,漠然地看了冷千山一眼:“我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犯了哪一条王法?”
本来“不知者不罪”,但是冷千山厌恶青年这毫不畏惧的态度,瞪眼道:“你且不知进来京城有‘禁刀令’么?”
青年轻蔑地一笑:“政令出于天子,谓之王法。虽然现在正是改革之时,有不少新政正在实行。不过据我所知,‘禁刀令’并非其一……”
“强词夺理!”冷千山怒道,“最近京城强盗出没,所以临时发出这样的命令,为的是追捕强盗,保卫一方太平。你知法犯法,就算不是强盗的同伙,也是居心叵测之人。给我拿下!”说时,手一挥示意士兵们动手抓人。
那青年的神情依然轻蔑,只见他轻轻在桌上一按,人已腾空而起,轻轻巧巧地就跃出包围圈外:“就是因为什么人都可以胡乱下命令,又靠武力实施,天下才会大乱——地方官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的时候,难道不也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么?就连土豪劣绅欺压乡里,也都还各有各的说法呢!”
“你——”冷千山立时涨红了脸。
“这个人说的倒是不错!”宇文雍道,“天下间多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还不都是这样来的?”
“可不是!”高齐赞同,“在京城天子脚下就已经如此,到了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了?咱们不能袖手旁观。”说着,率先站了起来,要去和冷千山理论,助那青年一臂之力。其余诸士子也都是热血青年,纷纷跟着他走出雅座去。
程亦风心里暗叫糟糕:冷千山虽然行为多是无理取闹,但也不是省油的灯。今天如果和他冲突起来,恐怕他多半会用武力将众士子关押——虽然将来太子出面必然能化解此事,可明日就是大比之期,万一耽搁了,就毁了众士子也前途,对新政也大有损害。他可不能容许此事发生!
如此想着,就赶紧也跑出了雅座去,想做个和事佬。
虽是怀着如此的好意,但是他却忘记了冷千山现在于整个朝廷之中最讨厌的人就是他,见到了他就愈加火冒三丈,愈加想把他和与他有关的一切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所以,他才招呼了声:“冷将军息怒!”冷千山就立刻暴跳如雷:“程亦风,原来又是你在给我找麻烦!你到底是何居心?”
追究起来,风雷社在建立之初也受过冷千山的恩惠。只不过“日久见人心”,士子们渐渐发现此人自私自利,就都和他疏远了。高齐听他借题发挥指责程亦风,即一步挡上前道:“冷将军此言差矣。程大人本来在雅座跟学生们饮茶聊天,听到这边吵嚷才出来看个究竟,怎么是他给你‘找麻烦’呢?”
论到耍嘴皮子,冷千山自然不是这些书生的对手,他便冷笑了一声,道:“好!好!原来是程大人的一党在这里聚会。最初程大人和司马将军是一派,大青河之后翅膀硬了,就要自立门户拉帮结派。你这手段果然高明——现在议起新法来,人人都以你程亦风马首是瞻,朝廷里哪儿还有别人说话的地方——既然你要插手管,那就让你管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程大学士!”
给他安上了一个结党的帽子?反正不是在朝会上,程亦风不在乎,只想快点平息此事。那风雷社的士子们却不答应:“我们自来散心,偶然遇到了程大人,说了几句话而已,就成了结党?那冷将军你呢?听说你终日和向将军、董将军、鲁将军形影不离,你的这个‘党’岂不是比我们结得还要紧密得多么?”
“你——”冷千山恨恨地,“牙尖嘴利就能骗过天下人去了么?程亦风你不要得意,你心里打的那算盘,大家迟早都会看出来的——说什么施行新政是要造福百姓,其实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冷将军,你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宇文雍道,“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诽谤,只会自取其辱。”
“我没有证据?”冷千山“哼”了一声,“好,你们逼我揭他的老底,我就成全你们——你们搞新法,说是要一条一条逐一讨论,逐一施行。每一条都要经过两殿平章、六部咨议,然后还要试点六个月,是不是?”
众士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点头道:“是,那又怎样?”
冷千山道:“那你们可知道,程大人其实早就开始变法了,而且是既没有两殿平章也没有六部咨议,更加没有试点,他便直接把老祖宗的法令扫地出门了。”
我几时做过这样的事?程亦风皱着眉头。风雷社的士子们也道:“你不要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冷千山大笑,“你们问问程大人——太祖皇帝定下了治兵之法,兵部有发兵之权而无握兵之重,将帅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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