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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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有心改革,并不理会那些繁文缛节。”高齐道,“不仅状元郎立刻要上任,榜眼、探花——所有新科进士都已经或者由吏部分配了职务,或者让他们各人提交擅长的事务,无论京官还是地方官,十月底之前都要开始办差。”

  少年人还真是雷厉风行,程亦风想,又问:“那么诸位学弟都分派了什么差事?”

  “那榜眼彭茂陵做了户部员外郎,探花刘春冉则进入獬豸殿,因为暂无实缺,就做书记之职。”文渊道,“我们则都是办直接跟新法有关的差事,几乎就是原来做什么,现在还做什么,无非多了一顶乌纱帽而已——高兄策划‘官雇’,而我则负责‘官买’和‘官卖’。凭着寺庙和道观交上的税银为资本,我二人相信,这些新法在腊月之前就可以在京畿实施。”

  腊月之前?会不会太快了?程亦风虽这样担忧,不过见年轻人说得激动,便想:又不是朝堂辩论,暂时不要扫他们的兴。

  柳恒接着道:“学生分在了国史馆,但是不愿只和故纸打交道。因此学生计划着联络那些曾经递送变法折子的在京官员,让他们齐来为完善新法出力——宇文老弟自然是分到了獬豸殿。他已经在那里找到了两个曾经上疏变法的都事。这二人熟知朝廷监察程序,自告奋勇愿意提出一套监察方案来交给左右监察御史。探花郎似乎也很愿意加入呢。”

  联络官员?程亦风暗叫糟糕:这不是让别人参你结党营私么?唉,罢了罢了,官场的事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自己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到处被别人算计?再说,这些年轻人有着一股爱国的热忱,何必让他们沾染官场的恶习?若他们都似我程亦风这般畏首畏尾,新法何时能成?

  如此想着,他就不出声,微笑着听众人介绍自己的职分。每个新科进士都热情高涨,等不及要在自己所热衷的新法领域里大展拳脚。

  如果他们好像一点火星,程亦风想,但愿能有燎原之势,则国家复兴有望!

  如此充满期盼和感慨,但是一想到自己所认识的最最洒脱最最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莫过于符雅,而符雅还是毫无音讯,程亦风的心情立刻再次阴霾,风雷社的众人再说些什么豪言壮语新奇建议他也听不进去了。

  渐渐的,众人也发觉他心不在焉,以为是打扰了他休息,就识相地起身告辞。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门子来报:“状元郎来探望大人了。”

  连他也来了?程亦风想推辞,但是毕竟新科进士到主考家来“谢师”,也是人之常情,再说哲霖还和自己有过数面之缘。他便只好整理衣衫,到厅堂相见。

  到了那里,却见风流倜傥的哲霖身边还有一个俊俏少年,细一看,没的把程亦风吓了一跳——这不是竣熙么!他赶忙倒身下跪:“太子殿下怎么会……”风雷社的人也都跟着稀里哗啦地跪了下去。

  竣熙微笑着让他们免礼:“我特地微服而来,就是想躲开这些繁文缛节。你们若还如此多礼,我岂不是白花了力气?程大人身体好些了么?”

  程亦风点头感谢,又道:“殿下微服出宫实在过于草率,没有人护驾,这……”

  竣熙哈哈大笑,拍了拍哲霖的肩:“有状元郎在,怎么能说是无人保护?其实状元郎还教了我几招呢——”说时,舒腰展臂摆了几个姿势,虽然是花拳绣腿,但架势十足,小莫一边看了,忍不住拍手叫好。

  “怎样?”竣熙自己也很得意。

  程亦风觉得面前的完全是个大孩子,不能教训,又不知道要怎么哄,只能苦笑。

  “殿下,”哲霖提醒竣熙,“改说正题了。”

  “啊,可不!”竣熙一拍脑袋,“我今天本事来探望程大人的病情,不过你既然没有大碍,而风雷社的诸位卿家又恰巧都在,不如就一起重吃琼林宴吧——昨天宫中诸多束缚,实在是不尽兴。”

  “噗”哲霖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是专门来找程大人骗吃骗喝的呢,传出去可笑死人了。”

  “有什么好笑的?”竣熙道,“程大人还会介意我叨扰他一顿饭么?”他笑看着程亦风。

  “臣……”本来是无所谓,程亦风暗想,但是自己何有宴饮的心情?

  见他面露难色,竣熙自然知道原因。和哲霖交换了一个眼色,便笑道:“程大人身上的病好了,不过心病却没好呢——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如果不治好大人的心病,今天的酒是喝不成的!”说着,冲堂外唤道:“姐姐还要等到几时?玩笑也是过犹不及的呢!”

  姐姐?程亦风一愕,莫非……他的心还来不及狂跳,就见到符雅施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纯朴素净,和失踪之前分毫无差,面上带着淡丽秋阳般的浅笑:“让程大人挂心了,符雅实在过意不去。”深深一个万福。

  “符……符小姐这是……”程亦风舌头也打结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符小姐这么多天上哪里去了?”

  “那天见到了一个熟人。”符雅道,“说是有事要我帮忙,后来又强留我住下。人家是盛情难却,没想到闹出这么大风波来——今天才晓得大家为了找符雅把京城都快翻过来了。所以赶紧先进宫去向太后娘娘请罪,接着就被太子殿下押到这里来向程大人请罪了。程大人想符雅如何做才能补偿过失,若是符雅力所能及的,一定为大人做到。”

  住在熟人家里?程亦风惊诧地瞪着符雅:这也太叫人难以置信了吧?从九月十九到今日,顺天府和禁军只差没有挨家挨户地搜查了,符雅的熟人会听不到一点风声?再说,又是什么要紧的事,居然多天以来连只言片语也不曾传回符家去?

  符雅微微一笑:“我也知道这事说来太荒唐,所以方才在宫里都不好意思跟太后娘娘回话了。符雅的这位熟人有些事情想不通,要符雅帮着想。结果就一连几天闭门思考,有时连晨昏昼夜都分不清楚呢——就像有时读书入迷,废寝忘食一般。”

  废寝忘食的经历程亦风当然也有过,可是何至于像符雅所描述的这样的夸张?她究竟这几天遇到了什么事?看来并没有受到伤害,但为什么无故失踪,又不肯透露原因呢?心里不由比符雅失踪之时更加忧虑了。

  风雷社的人都认出符雅就是当日和程亦风在茶楼里同处一雅室的女子,又联系他们最近所见程亦风的举动,即明白了程大学士的心病来由。不仅都互相递着眼色,仿佛发现了一桩千古佳话风流韵事。

  “怎样?”竣熙笑望着程亦风,“如今程大人心病也医好了吧?我作为报喜之人,叨扰大人一顿饭,总不为过。符姐姐也不用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地向程大人赔罪了,由我来做这个主——今天我们要喝酒,要行令,符姐姐来做令官,把你那陪朋友陪得浑然忘我的精神都拿到酒令上来,务必使大家不醉无归,如何?”

  太子这样说,程亦风岂有推辞的道理,只有让小莫速速吩咐下去准备酒菜,又对竣熙道歉:“臣家实在只有粗茶淡饭,殿下包含。”

  竣熙哈哈大笑:“你家要是山珍海味,我还不来呢——开始变法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查过账,国家并不富裕,若是谁能奢华无度,肯定是贪污受贿。”

  太子要在程家宴饮,这着实害惨了程亦风府里的下人——原本仆人就少,又没一个见过大阵仗的,连慌带忙,错漏百出,到把酒菜端到席上的时候,他们一个战战兢兢以为自己的死期就要到了。幸亏竣熙说不在乎粗茶淡饭,就当真不在乎粗茶淡饭,对各种绝对不会出现在皇宫中的粗陋食物更加好奇万分,一时尝尝这个,一时又问问那个,程家仆人不由都受宠若惊。

  程亦风家里并没有藏酒,所以要招待客人须得现买。这是高齐自告奋勇去的。他和文渊、柳恒、宇文雍一起,共拎了八坛酒回来。程亦风见了,心里暗暗担忧:这要是全都喝醉了,该如何是好?

  竣熙却愈发豪情万丈了:“来,索性也不要用杯子了,咱们用碗,这才够豪气——符姐姐,你看我们行什么令好?”

  “行什么令,自然是主子发话,岂有问我们做奴才的道理?”符雅道,“殿下说行什么令,只要是符雅知道的,就尽力为你做好这个令官就是。”

  竣熙摸着下巴:“那么行什么令好呢?如果是诗词歌赋的雅令,跟殿试也差不多,未免乏味;如果是投壶之类的较技游戏,大概没有人是状元郎的对手……”

  “殿下,臣倒是有一个点子。”哲霖道,“我们众人围坐一圈,从殿下开始掷骰子,掷几点就往右手边数几个人。这人要说一条关于新法的建议,旁人如果赞同的就举手支持他。若支持者多过反对者,则判此人胜,所有反对者罚酒一杯。反之,则此人失败,他自罚一杯,接着再掷骰子。如何?”

  众人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酒令,不过大家都是新法充满热情,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竣熙当然更是拍手赞成:“这个好玩,既有趣,又有益。”只是宇文雍因道:“既然此人胜利之时反对者要罚酒,那此人失败之时,支持者也应该罚酒才是,否则大家为了逃酒,岂不是只要支持所有的提议就好了?”

  这原是哲霖的疏忽。“听说宇文兄酷爱律法,心思果然严密,”他道,“殿下,就按宇文兄的建议来办,如何”

  “好。”竣熙点头,“符姐姐,酒令如军令,可没有情面好讲。”

  符雅道:“那是自然,难得奴才有机会罚主子,还不好好儿把握?只不过令官应该免于参与行令吧?殿下和诸位大人说的都是国家大事,符雅哪里懂呢?”

  “不参加当然可以。”竣熙道,“不过符姐姐要负责帮我记录下来,这些新法的点子或许明年就能用上呢!”

  符雅答应了,程亦风就叫人张罗文房四宝。待笔墨纸砚一伺候上,竣熙就等不及地第一个掷了骰子。是五点。顺着数下去,乃是高齐。高齐一直在研究“官雇”的细则,早就积攒了许多建议,随便拣一条说了出来,立刻就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既然无人当罚,符雅判高齐胜,在席同贺一杯。高齐又掷骰子,传到了柳恒。柳恒之后乃是文渊,如此继续,不多时好几个风雷社的人都说过了建议。他们彼此熟悉,这些提议很多都是老早就商议过的,甚至有些是早就在竣熙面前也提过的,自然都经过深思熟虑,没有人会法对,但未免也缺乏新般畏首畏尾,新法何时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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