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3/4段
“赵大人,令公子犯错与你无关。”竣熙虽然生气,但还是很敬重赵兴,“你先起来,他的案子,自然叫吏部和刑部慢慢去查。”说时又转向哲霖:“状元郎,你有何线索要如实提供,倘若有诬陷他人的,我绝不轻饶。”
听他还要哲霖再继续提供线索,心中各自有鬼的官员们如何不更加人人自危,纷纷出来支持哲霖,都认为科考舞弊一案可以就此了结,哲霖考中状元乃是凭着真才实学,设立细作司这一建议大有可为,应该提到两殿六部来证实商议……如此这般,都是赞同之语。
原来这细作司除了打入敌人内部之外,还可以监察本国官员,程亦风想,如此一来贪官污吏闻风丧胆,可以好好煞一煞这歪风邪气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看了看符雅,想知道这位聪慧过人的女子有何意见,然而符雅只是静静的站着,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毫无关系似的。
她必然是在担心白赫德和菱花胡同的教会,程亦风想,也许支持哲霖,就可以说服他不要揭发教会呢?
这样想着,他当下也出列道:“殿下,臣……”
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任何意见,竣熙已经摆手道:“够了够了,今天吵得我头也大了。恩科舞弊这事,就不追究了,所有考场官员立即释放。吏部员外郎张呈宇参与钱权交易,既已供认不讳,立刻革职查办。交州学政赵锦卿贪污受贿一案,现交给吏部和刑部审理,如果属实,严惩不怠。”
他吩咐着,自有人记录,而相应的官员就一一领命。“至于新科状元袁哲霖,景康侯夫妇……”竣熙想了想,“虽然是忠心为国,但手段有乖常理。此风不能助长。着你三人——还有这些江湖人事,统统闭门思过一个月。”
这算是什么判决?哲霖抬头看着竣熙:“殿下,那臣的提议……”
竣熙伸手示意他不要打断自己:“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除了反省之外,也要好好打算一下将来怎样为国效力。细作司的事,写个折子递上来议。”
哲霖闻言大喜:“多谢殿下!”说着就叩下头去,而景康侯夫妇和一众江湖人士也都跟着碰头谢恩。
“还有,”竣熙道,“我平生最痛恨贪官污吏,状元郎你若是还知道什么人有作奸犯科之为,就立刻告诉我。”
“是。”哲霖顿首答应。这无疑在大小官员的心理又刺了一下:看来得好好巴结这状元郎才行!
“程大人,至于这位严帮主……”竣熙不晓得该怎么处理才好。
严八姐自己道:“坏事干尽的奸险小人才不过闭门思过,我也不指望太子殿下你来主持公道了。”
程亦风听这意思,生怕他又要自己找哲霖的麻烦,连忙阻止:“严帮主,有话好好说……”
“你放心。”严八姐道,“谁的面子不给,也要给符小姐面子。今日就暂且饶过袁哲霖这狗贼——以后再见到,必要取他性命!这地方我多呆一刻都恶心!符小姐,后会有期!”说时,冲符雅一抱拳,扑出窗外,转眼就没了影踪。
“这人……”竣熙看了程亦风一眼,颇有埋怨之意:为什么带了这么一个搅局的人来呢?同是草莽英雄,邱震霆等人就可敬可爱得多!
程亦风也不好多说什么,能够暂时度过今日的危机,他已经谢天谢地了。垂首和众人一起恭送竣熙回宫,又躲开了乱哄哄的官员们,只来向符雅道:“今日多谢小姐。”
“大人莫谢我,”符雅道,“我还要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呢!”
程亦风挠挠头:“程某也做不了什么。如今太子有此决定,不知道小姐在菱花胡同那边……是何打算?状元郎要闭门一个月,小姐要送白神父到安全的地方,倒还有些时间。”
符雅笑了笑:“多谢大人关心,不过,白神父是去是留,不是我能决定的。”
“小姐总要劝劝他才好。”程亦风道,“毕竟是性命攸关……”
“是性命攸关,但不是一走了之就能解决。”符雅道,“白神父能走,那我呢?如果状元郎真的要拿这个来治死我,我能走到哪里去?”
程亦风怔了怔:“只要菱花胡同里没有教堂,到时候小姐矢口否认参加基督教,谁能奈你何?”
符雅摇头笑了笑:“大人不明白的,若是连自己所信仰的都否认了,纵然活着有什么意思?”
程亦风一讶——他素来只道符雅是个性情随和与世无争的洒脱女子,不料能说出这样刚烈的话。不由自惭形秽:跟符小姐比起来,我程亦风何等不堪!
符雅道:“大人不必为符雅操心了。看来太子殿下还是十分器重状元郎的。细作司迟早是要成立起来的,到时候肯定会掀起不小的风波。大人还是先担心怎么应对吧。”
“会有什么风波?”程亦风不解。
“很多事情不是我应该议论的。”符雅道,“大人自回去把今天的事告诉公孙先生,看他老人家怎么跟大人分析吧。”说罢,福了一福:“符雅还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办事,告辞了。”
不用符雅嘱咐,程亦风也要将贡院发生的事情告诉公孙天成。只不过他见到符雅要进宫,就暗想:不如我先到菱花胡同去,或者我能劝得动那白神父也未可知!于是他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独自到了菱花胡同来。
白天的时候那用作教堂的宅院是闩了门。他上前叫门,良久才有人来。但只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个中年妇人满是狐疑的脸。
“我找白神父。”程亦风道,“我是符小姐的朋友。”
可那妇人显然是不怎么信他,非但没有把门打开,反而重新闩上了。
“大婶……等……”程亦风才要解释,就听到白赫德的声音了:“张婶,为什么挡着门呢?为什么有人叩门,你不给他开呢?”
“神父……”张婶嗫嚅着,“这个人……”她大约是要说这人面生,或许来者不善之类。可白赫德已经亲自上来开门,且道:“张婶,我主不是说了么?‘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我主且不嫌弃我们这些罪人,我们如何能将他人拒之门外?”
他说时,大门已经打开了,蓝色的眼睛溢满微笑:“啊,你是程大人,以斯帖的朋友。”
程亦风赶忙拱手为理:“白神父,程某冒昧。”
“不冒昧!”白赫德道,“为主接待客人是我的荣幸呢——请进来说话。”便将程亦风迎到了前日众人聚会的堂上。
此时天光正好,堂上十分明亮,可以清楚的看到墙上的十字架雕像。昨夜瞧不真切,这时细看,发觉十字架上钉着的人非但没有垂死的痛苦之态,反而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慈悲怜悯,如此俯视着厅堂中的人,仿佛是说:我这样死,也值得了。
程亦风也算游历过一些名山古刹,还没有哪一处的佛像能这样瞬间就抓住他的魂魄。
白赫德笑了笑:“这就是我主耶稣基督。他是天父上帝的独生爱子,为了拯救世上的罪人,甘愿死在十字架上。他死后三天又复活,信他的罪人因而可以称义,升上天堂——天堂就好像你们所说的极乐世界一样。”
“罪人进入极乐世界?”程亦风不解道,“神仙难道不应该接好人去极乐世界,且把罪人打入地狱么?”
白赫德微笑:“程大人是好人?”
“程某虽然算不得是什么行善积德的大善人,但总也不是罪人吧?”程亦风道,“好人就不敢当,算是庸人一个吧。”
“庸人是什么意思?”白赫德问道,“我的中原话实在很有限。”
“这个……”一时倒把程亦风问住了,“儒家五常,谓之‘仁义礼智信’,五常皆备者谓之圣人,得四常者谓之君子,得二、三常者谓之庸人,得一常者谓之小人,五常皆忘者谓之愚人。司马君实言,德才兼备者,谓之圣人,德高于才者,谓之君子,德才平平者,谓之庸人,才高于德者,谓之小人。《反经》说得更透彻:‘所谓庸人者,心不存慎终之规,口不吐训格之言,不择贤以托身,不力行以自定,见小暗大而不知所务,从物如流而不知所执。此则庸人也。’”
“大人慢点儿说。”白赫德道,“你们一之乎者也,我就完全不晓得你们在说什么。”
“原是我犯了掉书袋的毛病。”程亦风道,“其实庸人如我,做事马马虎虎,有头无尾,为人满口胡言,不三不四,什么也坚持不了……”说道这一句,不由又想起符雅为这信仰不惜牺牲的决心,就长叹道:“和符小姐比起来,我何止是庸人,简直是小人了——白神父,其实我来是为了你和符小姐的安危,这经书的学问,无关紧要,还是先放开一边吧。”
白赫德道:“如何无关紧要了?如果今天以斯帖在这里,你问她是命重要还是经书上的教导重要,她肯定跟你说教导重要——况且,你以为以斯帖就不是罪人吗?就连我也是罪人呢——方才听程大人你描述什么叫‘庸人’,我看那也是罪人。”
程亦风皱眉道:“何解?我不曾杀人放火,不曾□偷盗,怎么就是罪人了呢?”
白赫德道:“中原人所说的罪人,和《圣经》里说的并不一样。《圣经》里,天父上帝按照他的模样创造了人,人本应像他一样完美,可惜人却亏缺了他的荣耀。我们和上帝之间的区别就是我们的罪了,无论是懒惰也好,胆小也罢,贪财也好,好色也罢——你们中原人日常说的‘小毛病’,其实就是罪性。方才大人说的马马虎虎、无头无尾、满口胡言、不三不四,难道不都是罪么?”
“原来是这样。”程亦风道,“这么说,除了圣人,大家都是罪人了。”
&今天吵得我头也大了。恩科舞弊这事,就不追究了,所有考场官员立即释放。吏部员外郎张呈宇参与钱权交易,既已供认不讳,立刻革职查办。交州学政赵锦卿贪污受贿一案,现交给吏部和刑部审理,如果属实,严惩不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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