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2/4段
符雅再怎么老成,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立刻就对这出空城计产生了兴趣。
朝阳又接着道:“许多逃出去的宫女,现在又说多半有救,就回来了。她们都商议,国难当头,既然自己无法上阵杀敌,总可以为士兵提供饭食。所以大家都在各宫的小厨房里偷偷准备着。我打算把皇后娘娘赐的白绢拿出来,明日送上城去,可以给士兵做包扎伤口之用。”
“公主原来还是个女中豪杰!”符雅点头笑道,“符雅这就帮你把白绢找出来——御药房里现在也跑得不剩几个人了,回头我再帮你拿些金疮药出来,明日一同送到城上。”
朝阳笑道:“谢谢。”便翩然离去。
符雅按吩咐准备了那些东西。只是这一晚怎么也睡不着,就想看看那空城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好奇心驱使着她,悄悄的溜出房——宫殿里黑压压,静悄悄,连个巡夜的都少见。外面的战乱,给了她走出禁宫的机会。也不晓得从哪里借来的胆子,连灯笼都没有,只凭着月色,她一直走到了北门。
到北门还感觉不到战争的气氛——按说樾军就在城门外,但是黑夜里,寂静如死。城楼也不见灯火,丝毫不像有人守卫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登城的台阶走了过去。只是因为黑暗的缘故,冷不防绊在了什么事物上,打了个踉跄。
“啊哟!”有人哼哼——原来符雅是踩到人了。月光下看,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怕是方才在台阶下打瞌睡,被符雅撞醒。符雅连忙赔罪。那少年揉揉眼睛:“咦,你一个小姑娘,半夜三更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符雅正想着要扯个什么谎话,那边突然又跑来好几个男人,有的兵丁打扮,有的平民装束,都呼道:“程大人,三更天了,是时候再行动了吧?”
那少年听到这话,脸上的睡意一扫而空,“噌”的跳了起来:“是,多谢你们叫我,我差点儿又睡觉误事了!”说着,再无暇管符雅,和那几个男人一起登上城楼去了。
程大人?符雅心中默念着:啊,莫非就是程亦风么?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原来如此年轻!她咬了咬嘴唇,悄悄地跟在一行人的后面,来到了城楼上。
登时,夜风猎猎,像刀一样的割了过来。有砂子迷了她的眼睛,好容易揉了出来,定睛细看——原来城上有很多黑影在静静的移动着。许多人已经在箭垛后待命,拉满了弓,瞄准下面樾军的营地。有一点火光自城楼的尽头亮起,符雅才想要看清楚那边是什么事,忽然,所有的箭垛都亮了起来,火箭嗖嗖射往城下。城外立时响起了一片扰攘之声。然而那骚乱声顷刻就被更吵闹的鼓声掩盖了——那鼓声从城外的树林里传出来,惊起无数栖息的鸟儿,呱呱乱嚷,仿佛有伏兵正从树林里冲出。
简直神奇了!符雅惊愕地: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外头的樾军有的出于愤怒,开始徒劳的向城上放箭反击。虽然那些箭矢只是强弩之末,但还是听见有人叫道:“大家隐蔽!不要受伤!”
认出这就是程亦风的声音,符雅一边赶紧闪身躲在一个碉堡的后面,一边循声望去,果然就见到了——和方才那个瞌睡少年完全不同,这人看起来充满了力量——虽然个子不高,身形也不健壮,动作更称不上矫捷,但在乱箭之中,他一忽儿跑向这个箭垛,一忽儿冲向那个碉堡,给人的印象是,哪怕他只有一分力气,也要把重担挑起,死而无憾。符雅就这样看呆了:以前读书,觉得《孟子》“虽千万人,吾往矣”是十分豪迈的,今日却觉得《论语》“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更有英雄的气概。这个少年探花,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啊?
城下的还击过了好一阵才停住。有人去问程亦风道:“大人,咱们是不是趁热打铁,就冲出去杀几个樾寇?”
程亦风摇摇头:“不。咱们这几日都是这样真真假假的。他们已经提高了警惕,如果我们再贸然出城去,恐怕白白损失人手而已。他们既然把这根弦绷得紧紧的,咱们就帮他们再绷紧一些——隔半个时辰就吓他们一吓,让他们睡不好觉。”
众人都称好。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个大敌压境之时挺身而出的文弱书生,已经成为一个神明一样的存在。尤其,连日来几乎不失一兵一卒就搅得樾军阵脚大乱。只要是跟着他,就有希望。大家脸上的表情都这样明白地写着。
符雅就躲在那里继续看。程亦风有时观望,有时和人商议,有时直接下命令。或隔一炷香,或隔半个时辰,大大小小的攻击重复了好几次。直到天边露出一丝曙色。程亦风这才下令道:“今日到此为止,大家辛苦了!”
众人“哗”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丢弓的,弃箭的,三三两两下城休息去了。程亦风也显得疲倦万分,走路都脚步不稳。不过他却没有就地躺下睡觉,反而寻寻觅觅不知在找什么。符雅仔细看,见他一时在这里瞧瞧,一时在那里望望,后来拎起一个茶壶来,对嘴倒了倒,叹声:“原来空了,难怪丢在这里!”
他在找水喝啊!符雅恍然大悟——这一夜都不曾休息过,一定又累又饿还口干舌燥。当下也帮着四下里寻找,可巧就在自己藏身的碉堡看到一个破瓦罐,里面还有半罐水。她赶紧如获至宝地捧着,送到程亦风的跟前。
“唔,好,谢谢……”程亦风光看到水了,对于送水的人连瞥都没有瞥一眼,抢过来一口气喝尽,拿袖子抹抹嘴,很满足的样子。接着,就靠城垛坐下:“嗯,我睏死了,让我睡一会儿。群玉院的姑娘们来了,再叫醒我。”
群玉院?符雅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待要问,程亦风却已经睡着了——全然不管城下樾寇的军队,酣然入梦,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这个人也真有意思,符雅想。左右什么群玉院,来的话自然会上城来,我也会看到。到时候再叫醒他吧。发觉自己竟然能在着空城计中出一份力,小姑娘心里难以抑制的起了些得意之情。
不时,果然就有人上城来了。却不是群玉院,而是朝阳和一众宫女送食物前来。“符雅!”朝阳惊喜地叫道,“我还说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你,原来你先到了——士兵呢?都在哪里?”
“都睡觉去了。”符雅回答,又指了指程亦风:“这位就是程大人。”
好些宫女只听过程亦风的名字,没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纷纷探头去望。见到竟是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书生,不由都绯红了脸,彼此窃窃不止。朝阳道:“程大人就这样在城上睡着了?这里风大,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便解下自己的披风来:“符雅,你去给他盖上。[www.wx.l]”
符雅应声“是”,接过了披风来,才要给程亦风盖上,却猛听得城下一声暴喝:“楚国那缩头乌龟守将,不要再虚张声势了,有胆就开城门,大家光明正大的决一胜负!”
这声音如同炸雷,城上的诸位女子有些被吓得当场哭了起来。可偏偏程亦风兀自酣睡,好像什么也听不见。朝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直问符雅“怎么办”。符雅壮着胆子朝城下看了看,只见樾军那叫战的将领一张黑脸,是个狗熊般壮实的人物,心里也不由一抖,忙推着程亦风道:“大人,大人快醒醒!”然而程亦风睡死了似的,完全听不到。符雅额头上急出了一层汗,最终还是急中生智:“大人,群玉院的人来了!”
这一声果然管用,程亦风立刻醒了过来:“什……什么?这么早?我还……没睡醒……”
符雅又道:“大人,不早了,樾军在下面叫战呢!”
程亦风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望城下,可不是如此。他赶紧捶了捶脑门,让自己清醒过来。但口中却道:“你们一大早吵嚷什么?谁有功夫跟你们决一死战?昨天夜里还没打够么?吵吵嚷嚷,害我都不尽兴!我看你们昨夜也一宿没睡,不如现在去睡,待我喝够了,再来找你们决战!”说时,指着一个宫女嚷嚷道:“小红,你弹琴——咦,你怎么没有带琴?啊,没关系,你们听我唱!”便取了一张弓来,以手拨弦,“铮铮”为乐,自己唱道:“暮暮朝朝醉复歌,世人嬉笑又如何?日月每从肩上过,功名利禄空折磨。美人鬓边生霜色……美人!美人!”唤着的时候,竟将朝阳一把搂了过去,哈哈大笑地接着唱道:“美人鬓边生霜色,应悔当初高难和!早知豆蔻年华短,不该费心白张罗!”
“他娘的!”下面那樾军将领怒不可遏,放箭射来,但程亦风已经缩回城里,他根本就打不着。况那些休憩的士兵也有被惊醒的,纷纷回到原来的岗位,居高临下,樾人占不了什么便宜。
陪着朝阳来的宫女,见到公主被这个疯疯癫癫的书生抱住,一时全吓傻了。符雅本来也只是惊愕,但听到程亦风的歌谣,又不由被吸引:唱的只不过是市井的大白话,但有别有一番韵味,尤其配着弓弦的粗旷之声,仿佛看破俗世,笑傲红尘一般。她便在心中默默的记诵,又想:我也该去看韵谱,学写诗了吧?等这战争结束之后……
正神游万里的时候,忽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转头一看,原来是素云。本来苍白的脸因为吹了风显出潮红来,眼睛红红的,好像才哭过的样子。符雅忙道:“怎么了?”
素云道:“我早上醒过来,既不见姐姐,也不见你。我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
符雅道:“公主怎么会这样想呢?你姐姐最疼爱的就是你,而我是你的奴才,更加不敢抛弃主子。”
素云扁了扁嘴:“娘也是最疼我的人,还不是丢下我死了?我那天说不理你,是随便说说的,结果……你就好多天都没有来看我!”讲着讲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符雅赶紧帮她擦了:“你看,你姐姐不是好好儿的在那里?我也没有走——这两天,原是我娘病了,我自己魂不守舍的。当然,也是怕公主你还生我的气。既然你不生气了,我自然还陪着公主。”
听了这话,素云才又破涕为笑。旁边带她来的那个宫女道:“阿弥陀佛,她一早晨都快把眼睛哭瞎了。我想左右她哭坏了身子,我也要死,带她出来大不了也就是被皇后打死,才领了她来找朝阳公主。幸亏你把她哄住!”
符雅笑了笑,看素云腰里挂着个荷包,知道里面放着韩国夫人留给她的小药瓶,内中是“八珍益气丸”,可以补中养血。于是就道:“你这样赶过来,怕是着了风,一回如果头疼发热,就麻烦了,赶紧把这药丸吃一粒吧。”
素云乖巧地点点头,宫女就从大伙儿带来的食物中找了水来,喂她吃了药。因那水冷,她先还有两声咳嗽,符雅就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素云依恋地靠在这名为伴读,却好像自己另一个姐姐的少女怀里,轻轻的说道:“符雅姐姐,我最喜欢你了,你以后都要和我一起。”
那边城上“歌舞升平”也不知道有多久,程亦风嗓子都哑了。忽然听有人道:“大人,樾军好像撤军了!”大家闻言,都向城下眺望,果然看到樾军骑兵、步兵正边露出一丝曙色。程亦风这才下令道:“今日到此为止,大家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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