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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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我家乡的民谣。”凤凰儿道,“符姐姐听了之后用中原的诗词对上去的,她说每一句都还有出处……”

  才说到这里,外面又有太监报道:“启禀殿下,霏雪郡主到了。”

  啊,白羽音这个坏丫头,果然来了!程亦风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心里就极不舒服。

  竣熙显然也对白羽音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想来他没有见过这姑娘的真面目,所以只是皱眉头道:“她来做什么?又是母后叫她来的?”

  太监道:“是。霏雪郡主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知道殿下在这里召集诗会,就让霏雪郡主带了琴来给殿下助兴。”

  皇后的面子加上康王的面子,竣熙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只得满不情愿的点头道:“那就请吧!”

  白羽音因抱着古琴从外头进来了。她和前日大闹景康侯府的时候判若两人——也穿着一身白衣,不过是雪缎制成,上面绣着白梅花,一朵一朵在日光下若隐若现。头上并没有太多珠翠,只簪了一朵银色的茶花——外行人不知道,这花乃是能工巧匠将真花风干之后镀银而成,比起普通的珠花,这简直就是无价之宝。今日东宫中的人没有一个是精通打扮的亲贵女眷,大家看白羽音,只觉得朴素淡雅,全然不晓得她周身上下都价值不菲。

  程亦风差点儿被这小妖女害死,无论她怎么打扮得美若天仙,他都不愿多看一眼。何况,侍奉在白羽音身后的是符雅,青衫磊落,粉黛不施,平凡得仿佛要溶到背景中去,却偏偏吸引他全副的心思。

  符雅是被逼的,程亦风想,为了白神父,为了她的教友,她必须要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我怎样才能帮上忙?

  白羽音向竣熙见了礼,又同众人点头招呼,显得既高贵又得体。“太后娘娘吩咐羽音来给殿下助兴,未知殿下属意何曲?”

  竣熙见到她就周身不自在,听什么曲子也没意思,因道:“麻烦郡主怎么过意得去?郡主想演奏什么,就请便吧。”

  他冷淡,白羽音也冷淡,回头向符雅使了个眼色,符雅就走上前来,将石桌上的笔墨纸砚稍稍收拾,给白羽音空出摆放古琴之地,又帮这位郡主将琴套取下,露出焦红色的琴来——亲贵小姐们的琴往往镶金饰玉,雕琢繁复,白羽音的这一张却看来平平无奇,好像要告诉人家,琴艺好,何须金碧辉煌的琴呢?其实众人却不知道,她的琴是南海香木所制,不仅声音动听,更有异香,是千金难买的宝物。

  “献丑了。”白羽音走上前来,琮琮拨了几个音,跟着一曲《幽兰》清丽委婉地流出。这本是古代文人雅士怀才不遇,孤高寂寞的情怀,一个少年女子弹来,半分轻佻也没有,坦荡雅洁,实在难能可贵。众新科进士们不由都颔首默默称赞。而程亦风则更加觉得这个小姑娘阴毒可怕,随时随地就能戴起面具,你简直不知道她何时是在做戏,何时又是认真的。

  白羽音继续弹着,忽然调子一转,弹起了《白雪》之曲,登时凛然清洁之感自琴弦间飞出,再好的花朵也显得俗艳。众进士们都自诩雅人,几乎要击节相和。又恐毁坏这绝妙的乐曲。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只听檀板一声响,和着琴曲的节奏,凤凰儿翩翩起舞。她一手拿着檀板,另一手擎着一支银簪,簪下银质的流苏铮铮做响,就好像许多银铃一般。她一边舞,一边打着拍子,很快孤傲的《白雪》之曲就变成了一派烂漫之姿。好像看到元宵佳节的火树银花,又好像有孩童在敲打着冰凌作乐。白羽音快时,凤凰儿也快,白羽音缓时,凤凰儿也缓。到最后白羽音“琮琮琮”三声结束,凤凰儿刚好也飞旋着落在了花丛之中,再起身行礼之时,发间已经沾了好些花瓣。

  “好!简直好极了!”竣熙拍着手,上前拉起凤凰儿,又帮她拈着头上的花瓣。

  “是霏雪郡主弹得太好,我忍不住才跳了起来。”凤凰儿笑着挡开竣熙的手,“殿下别麻烦了,这哪儿是你做的事呢?”

  “的确是有点多此一举。”竣熙端详着凤凰儿,“不拈了,还应该加一些才好看!”边说边摘了一朵“雪皎”插在凤凰儿的头上。凤凰儿脸羞得通红,一时间连那朵花都好像被映红了一般。

  白羽音淡淡地将琴收了起来,仿佛不经意地问:“殿下,请问这位姑娘是?”

  “见过郡主!”凤凰儿连忙下跪,“奴婢是……是符小姐的远房亲戚。”

  “你起来,何必自称‘奴婢’呢?”白羽音道,“连太子殿下都不让你下跪,我岂敢如此!你的舞跳得太好了,我真是自惭形秽。”

  凤凰儿脸更红:“郡主过誉了,凤凰儿哪里比得上郡主呢。”

  白羽音不和她再客气,否则反而失了身份,只对符雅道:“皇后娘娘交代的事也做好了,我们走吧。”

  “是。”符雅垂首听命,见她起身,又帮她整理衣裙。程亦风看在眼里,心中万分不是滋味:符小姐受制于人,不知道暗地里要被这小妖女怎生折磨!我非得想一个什么办法,揭穿这霏雪郡主的真面目——就不信太子这样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血性少年,能容忍康亲王祖孙作恶朝堂。

  他这里还没想出对策,那边符雅已经伺候着白羽音退到门口了。不过还没跨出门,就听外面太监又报:“殿下,状元郎袁大人到了!”

  “叫他进来!”竣熙命令。

  符雅忙拉白羽音朝边山靠了靠,让出一条路,哲霖就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和白羽音打了一个照面,略有惊讶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本来的神色:“微臣参见太子。未知殿下忽然诏臣前来,有何吩咐?臣还在禁足之中,本不应出门……”

  竣熙一抬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你的确还在闭门思过之中——但是我听说你昨天夜里带着人抄了菱花胡同。究竟是什么天大的罪案,你连禁足都不顾了,要亲自带人去查抄?是大贪官么?怎么不先报上来?”

  “这……”哲霖犹豫了一下。程亦风知道他必然不会据实禀报——康亲王怎能容许白羽音的名字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事情联系到一起?在康亲王罗织的“事实”里,白羽音昨夜不曾私奔,当然也不曾被绑架了。他看了看公孙天成,到如今还是不能领会老先生的意思。(www.wx.l)而老先生也完全没有打算解释给他听,满面好奇的盯着哲霖,仿佛很想知道是否当真发生了“大案”。

  哲霖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很快就道:“启禀殿下,不是贪污案。而是……很棘手的事。臣得到消息之后,自忖万一上报,不知会引发什么麻烦,所以决定先斩后奏。”

  “什么棘手的事?”竣熙有点儿不高兴,“你既然是‘先斩后奏’,现在也该‘奏’了吧?吞吞吐吐的却是为何?莫非你觉得你的权力大过我这个监国太子?”

  “殿下恕罪!”哲霖慌忙跪倒,“臣不是有心隐瞒,臣是……既然殿下问,臣再有什么理由也不能再吞吐。回殿下的话,昨天臣得到消息,有邪教在菱花胡同集会,图谋不轨,所以臣就让顺天府官兵将他们的神坛所在给封了,所有在场的邪教分子也都押入顺天府大牢。因为此邪教十分厉害,臣恐怕小小耽搁都会使他们察觉,逃之夭夭,为害人间。所以臣才自作主张,先下手为强。”

  “邪教?”在场众人大多茫然不知,或者以为是上刀山吞火球的江湖骗子,或者想起前朝那些鼓动无知小民造反的枭雄,程亦风则是心中担忧,不知哲霖会给菱花胡同的教会安上什么罪名——倘若他像昨天夜里白羽音那样,说什么暗害皇上图谋叛变,那就一定要当场揭穿这个阴谋才行。

  “你说什么邪教?”竣熙问,“京畿地方,怎么会突然出了邪教呢?”

  “启禀殿下,”哲霖道,“这个邪教叫做基督教。中原地方曾经禁过的‘景教’就是其前身。这邪教是外洋传来,在此地建立了分舵。舵主名叫‘白赫德’,乃是一个红毛蓝眼的藩鬼。他宣扬那荒诞不经的教义,迷惑百姓,让他们把纲常伦理都抛到脑后,男男女女在一间房内集会,不分尊卑长幼,都以弟兄姐妹相称,且宣称教徒都是上帝的子女——因那上帝就是他们的天,所以他们其实个个自称天子。”

  “这还了得!”在场的新科进士们虽然拥护变法,但谁不将孔孟之道供奉在心中?不论尊卑已经是荒唐,个个自称天子,岂不就是造反?

  哲霖还继续说下去:“那白赫德以奉献天国为名,骗信徒们捐献银钱。不论信徒的贫富,收入的十分之一要捐给教会。他说,不捐钱将来就会下地狱,所以信徒没有一个敢违背的。这白赫德聚敛了巨额财产,不知有何用途,也不知藏匿何处,臣将他收押之后,就想审出银钱的所在,好收归国库,作为新法之用。”

  “这藩鬼简直可恶!”竣熙拍案道,“我天朝上国,对往来之外国人素来友好,未料他们却做出此等事情来。若不严加惩治,我天朝威仪何存?”

  “可不是!”诸位新科进士都赞同,有的说要杀一儆百,有的说要彻底清查,铲除一切教徒,还有的说,既然京城有其据点,或者别处也有,当小心行事,免得邪教连成一片乘机作乱。只有少数说,不见得真的是造反,还是先查清楚,免得枉杀无辜。总之大家各抒己见,茶花的美好,音乐的动人,这时一扫而空。

  “我看要彻底清查,恐怕会牵连很广呢!”白羽音忽然开了口,竣熙才注意到她一直站在门口没走。因问:“怎么说?”

  白羽音道:“本来这种大事,轮不到我插嘴,但是就我所知,亲贵女眷中也有一些成了基督教的信徒。有些是小姐和丫鬟都信的,有些则是丫鬟不晓得从哪里听来,就信了的,还悄悄要传给主母。我听说这基督教信奉一个叫耶稣基督的人,他是童女所生,连父亲都没有。当初有人也拉我入教,我觉得这教义大大的有违伦常,所以就拒绝了。但是其他的女眷因为贪新鲜,图好玩,大约有不少上当受骗之人——否则,菱花胡同那么大的宅院,怎么就置办得起来呢?”

  大家听说连亲贵女眷也都入了教,先是惊讶,后来又觉得白羽音说的很有道理。竣熙问:“你说那要拉你入教的人,郡主!”凤凰儿连忙下跪,“奴婢是……是符小姐的远房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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