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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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亦风脸红脖子粗:“话是如此,但跟这些人比起来,我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人都容易盯住别人的过失,也容易想着只要切除腐朽,沉疴就能治愈。今日倘若不是袁大人骤然将这么多人同时揭发出来,若是我程某人偶然地发现了一两个人有不轨之行为,我恐怕也和竣熙一样,主张严惩不怠,而今……”

  “虽然手烂了砍手脚烂了砍脚也是一种方法,”符雅笑道,“但是给他们敷上草药,让他们长好,是更好的方法——大人是这样想的么?”

  “正是!”程亦风道,“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如果他们以后不再犯事,我自然不会去追究他们——袁大人找不找他们的麻烦,我可管不了。”

  “正因为大人管不了,才要格外当心!”符雅成道,“大人要和这些人共事,尤其,他们还纷纷表示要回到兵部为大人效力,然而他们个个都有把柄抓在袁大人的手里——假设袁大人留着副本的话。那么,大人用这些人办事,就好埋在自己身边埋了许多炸药,引信交到了袁大人的手里。几时点火,都由着他,那就危险了!”

  程亦风怔了怔,忽然又笑了起来:“既然都由着他,我担心也是没有用的。公孙先生那天教训我,所谓‘忧国忧民’不是光‘忧’就行。有些事‘忧’了也是白‘忧’,还不如做自己能做的事。因此,袁大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程某人下面要做的事都和原来一样:眼前来说,是选拔水师教头,防备樾寇进攻;长远来说,就是新法。不值得浪费时间去考虑无法控制的事。”

  “咦,果真是宰相肚里好撑船呢!”符雅笑着,“既然大人已经把这一盘棋都看得很清楚了,就不必再忧心。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是。”程亦风道,“那小姐……”他感觉还有千言万语要跟符雅说,哪怕是在梦里,也想把之前没来得及出口的话一股脑儿都倒出来。然而符雅的笑靥融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向灯火的中心缩小下去,终于不见,只留温暖在人心间。

  “小姐!”程亦风想挽住她,一下扑空,人踉跄着,就清醒了过来。灯油已经快燃尽了。

  “小姐保重。”他喃喃的说了一声,对着灯火一揖,将那武官逸闻录袖起来,走出了兵部。

  次日正是朝会。一切都显得异常的平静。

  虽然有部分官员惊慌失措,要大举征兵保护北疆,又有一部分人说要渡河北伐,且竣熙也稍稍有些慌乱,但程亦风提出了“不挑衅,不轻敌,筑堡垒,稳民生”的方案——他的态度如此坚决,大大安抚了少年。再加上哲霖也大力支持程亦风,兵部冷千山一派的官员被吓唬过一次后,都暂时倒戈到程亦风这一边来,即使开始有些七嘴八舌,但程亦风说什么,他们就纷纷赞同什么——因此意见迅速统一,竣熙下令满足北疆士卒一切粮食、衣物上的要求,和北方重镇建筑、武器上的需要,允许当地开展团练,操训民兵,但明令禁止拉壮丁;而后方地区,要求所有官府切实保障岁末的治安,以及鳏寡孤独的奉养,让老百姓过好年,再及时投入春天的生产中去。

  万事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于是,京城也就不忙不乱,跟大青河时全然两样——好像根本看不出有战争的威胁似的,到处都是筹备过年的欢乐人群。

  兵部有了足够的人手,工作也就比过去顺利得多。经过文武二试和几番考核之后,毕竟还是司马勤家学渊源功底扎实,中选镇海水师教头。兵部出了正式的文书,他就立刻起程赶赴镇海上任。由于顺便押送董鹏枭铸造的新兵器去北方各堡垒威慑敌人,他的速度比轻车简从大大减慢,预计要过了新年才能到达。兵部却并不为此担心——左右石梦泉从瑞津搬兵,估计也要除夕的光景才能到达富安,届时,樾军是进攻郑国也好,还是原形毕露侵略楚国也罢,楚国北方各重镇都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镇海水师无非是比较靠后的一道防线而已,时间绰绰有余。

  如此的估计也算八九不离十。到除夕日果然接到了从揽江城发出的“樾军抵达富安”的消息。报说腊月廿五祭灶那一夜富安发生了战斗,有几处火光冲天。虽然开始不确定究竟是谁和谁打了起来,但到了腊月廿九那一天,富安城鼓声大噪,呼喝声震天,显然是在进行阅兵,而隔水眺望便可看见,城头已经升起了一面“刘”字大旗,以及玉旈云黑底金狮旗帜——可见玉旈云已经和刘子飞达成了某种共识,公开以军官的身份出现在富安。不过奇怪的是,竟不见吕异的旗帜,莫非他还在观望?

  这消息当然很快传遍了北疆重镇,也传回了凉城——原本,依照冷千山的脾气,肯定是鼓噪着要打过河去,又纠集党羽准备和司马非抢功。然而这一次,大约是因为哲霖的缘故,京城的官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边关的人也不敢冒然“顶风作案”,打算先看看程亦风——或者不如说是哲霖是何打算。因此,冷千山、向垂杨,统统按兵不动,传信凉城请示对策。那边厢司马非因为儿子如愿以偿当了镇海水师教头,而冯春岩却沦为阶下囚,以为程亦风终于开了窍,开始要对付冷千山等人,所以打击冯春岩为司马勤出头,也算是送了一个顺水人情给自己,要跟自己修好。于是,他写了一封信给程亦风,表达谢意之外,提出北伐的意愿。他认为郑国皇帝驾崩之后,各位皇亲国戚争权夺利,正是楚国渡河将郑国列为自己“保护国”的大好时机。以楚国的重兵不仅可以抵抗樾国的侵略,还可以扶植起一个郑国的傀儡政权,之后以郑国为根据地,继续向西北推进,彻底击垮樾国。

  来自揽江的紧急战报,和来自平崖城的伪装成紧急战报的书信,几乎同时送到了程亦风的手里。对于司马非的,他自然是不予理会。对于冷千山的,他也没有给予直接的反应,他个人认为,北方的防备已经足够,完全可以以逸待劳,静观其变。不管冷千山这样“请示”,是真的要他拿主意,且尊重其决定,还是打算待他一下令固守,就立刻兴风作浪,反正现在再没有其他的功夫可做了,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隐隐的感觉到,自己变了,已经不再乱担忧,不再乱烦躁,不再动不动就要丢下乌纱帽,去国还乡,眼不见为净。现在他想要留下,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即使不能力挽狂澜,也要竭力一试。但他却不认为是自己真的继承了“文正公遗志”。他想他多半是为了符雅——符雅心系苍生福祉,一定不愿意他再继续碰壁而逃独善其身。有一天,当问题逐一被解决,他和符雅可以再相见,是在京城也好,在无人认识他们的山村也罢,一定会有那一天。

  兵部的官员听他如此决策,自然也就不争论。除夕的时候,谁不想安安稳稳先回家过个好年呢?再说哲霖也一直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因此,众人早早就都散了。连负责记录一天事务的书记官也让程亦风打发回去与家人团聚。剩下程亦风自己打理一应杂物,算是为这一年做个总结。哲霖也留下处理疾风堂那些不便让外人看到的记录。

  当兵部一片静悄悄的时候,哲霖张了张外面,走到程亦风身边,道:“大人,下官有一事相商。”

  虽然这年轻人也算信守诺言,除了冯春岩的案子之外没有再揭发任何官员,但程亦风见到了他——尤其是当他神神秘秘的时候——总是感觉后背发凉。“什么事?”

  “这是昨天傍晚送到刑部的,”哲霖从怀中抽出一卷纸,递给程亦风,“我截了下来,不然今天早晨已经呈递给太子殿下了。”他挑了一个正好能挡住光线的位置,让外面的任何人都不能看见他给了程亦风什么东西。

  这是上京告御状的?狐疑地,程亦风将纸卷展开——见上面说的是某某地的妇人张氏,丈夫因为田地的争端而被人打死,肇事者威逼利诱,让她公婆改了供词,原本主持公道的县官也被逼死,新县官欺软怕硬、阿谀奉承,乱判命案,让凶手逍遥法外。她最近得丈夫托梦,说含恨九泉无法投胎,嘱咐她一定要鸣冤告状,将凶手绳之以法。她便只身来到了凉城……经历虽让人愤恨,但并不甚稀奇,只是这张氏状告之人竟赫然是“司马勤”!

  程亦风怎不大惊失色:“这……这是真的么?”虽没有仔细看过早先哲霖送给自己的“逸闻”,但印象中,里面并没有提到司马勤。

  “下官也不知道。”哲霖道,“看司马参将的为人,并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但是来告状的妇人也不像是故意造谣。下官想,莫非是有人冒用司马参将的名字?”

  程亦风皱着眉头:司马勤应该就快到达镇海了。本来,查问一下这件事也并无不可——他若是清白的,则可以惩治造谣生事之人,他若真是凶徒,那杀人填命,自古而然。只不过,才将他派出去,又要将他调回来查问,尤其,正在竣熙下令彻查官员违纪的当口儿上,会不会又引发一场混乱呢?

  哲霖显然是很会揣摩人心的,道:“大人是怕此刻将司马参将调回来查问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么?下官也为此忧虑。司马参将此去,原本就是到冷将军的地盘上,还顶替了冷将军外甥,那边的人必定早已心怀不满,假如用杀人命案调回司马参将,某些人大约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这又是一虑,程亦风想,哲霖将这状纸抽起交给我,肯定不是只想告诉我这件事,怕是早就有了打算,与其被他带着兜圈子,不如直接问他。因道:“袁大人有何高见?”

  “状纸已经抽了起来。”哲霖道,“目前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不会流传出去。下官想,也不用着急将司马参将招回来。先动用我疾风堂的力量,将这桩公案调查一番,待查出真相之后,是将真凶绳之以法,还是将诬告之人投入监牢,都可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这倒不失为一条周全之计,程亦风想,不过哲霖有何企图吗?他不能不担心,如果把一切都交给这个年轻人,万一他心怀不轨,将来自己只会措手不及。须得从一开始就多长个心眼,小心监督。因此道:“交给疾风堂也无不可。这位妇人现在怎样了?我想看看她。”

  “张氏住在疾风堂里。”哲霖道,“疾风堂看守森严,她是不会走出去的。大人可以放心。”

  “我并不是怕她走出去。”程亦风道,“也许她真的是苦主,把她当犯人一样关押的,怎能说得过去?今日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团圆一堂辞旧迎新。单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疾风堂里,这怎么好?我想去买点儿饭食,探探她,也顺便问问案子。”

  哲霖垂头想了想,没有拒绝,就陪着程亦风出了兵部,到六合居买了荤素搭配的一食盒菜,又引着他到疾风堂来。

  那张氏就在后院的杂物房里住着,她是个低眉顺眼的妇人,面有菜色,头发枯黄,身体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如何从家乡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待哲霖表明了程亦风的身份,又略说了来意,这妇人就“扑通”跪下,将“冤情”从头到尾说了一回,跟状纸上写的相差无几。她的嗓音嘶哑,两眼通红,大约不知为这事流了多少眼泪,最后叩头如捣蒜,请程亦风一定要替她作主。

  程亦风眼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略略安慰了几句,表示一定调查清楚,主持公道。哲霖也再三保证追查真凶。妇人却是不肯起身,一边磕头,一边说,假如不能将司马勤正法,她就长跪不起,又说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就算要过火炭、滚钉板,她也绝不改口,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更抱住程亦风的脚不放。若非她后来昏厥了过去,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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