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2/4段
“娘娘果然厉害。”哲霖道,“武林中有种功夫叫‘金钟罩铁布衫’,练成者可以刀枪不入。但娘娘未练此功已然无所畏惧,都说什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在娘娘身上,怕是没有作用的——不过,我有一点想不通——娘娘若是根本不怕公孙天成也不怕康亲王,刚才何必逼迫符小姐说出公孙天成的计划?”
皇后没想到他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略愣了愣,才道:“你在外头偷听这么久,难道没有听明白我跟符雅说的话吗?我不想他们把事情闹得太大太麻烦。”
“不错。”哲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今日来见娘娘,也就是想帮娘娘铲除这两个心腹大患。”
皇后瞥了哲霖一眼:“你要帮我除掉他们?奇怪了,且不论你何来这么大的本事,就算你真的除掉了他们,又能如何?一个是程亦风的幕僚,一个是涉嫌刺杀皇上的罪臣,杀了他们算不得什么功劳,不足以帮你洗脱罪名重获权力——你帮了我,我却不能帮你。”
“在皇后娘娘这样的明白人面前我也用不着拐弯抹角。”哲霖道,“天下除了傻子以外没人愿意做蚀本的生意。我来帮皇后娘娘,自然也是要帮我自己——娘娘在宫里运筹帷幄,以四两拨千斤之计,化解了一场逼宫叛乱的风波,袁某十分佩服。想来,娘娘也很清楚,怂恿疾风堂逼宫叛乱的幕后主使就是康亲王。希望太子早日登基,在这一点上,娘娘、康亲王和我袁某人的目的是相同的。不过,康亲王想摄政,而且康亲王手里掌握的东西对娘娘始终是个威胁,因此,计较起来,只有我袁某人和娘娘的目的最接近。只要太子登基,楚国富强,后宫安稳,便皆大欢喜。娘娘说是也不是?”
没有听到皇后的回答。
哲霖接着道:“只要能够一举除掉康亲王,诏告天下疾风堂本没有叛乱,是康亲王意图谋反而挑起事端,那我就可以官复原职,愿辅佐太子,振兴楚国,乃至消灭樾寇,一统天下。”
“好大的口气!”皇后冷笑道,“从这半年你的所作所为来看,你根本不是一个可以振兴楚国一统天下的人物。与其要你辅佐太子,我还是更相信如今选出来的四位辅政大臣。程亦风虽然迂腐,但是一个国家,一个朝廷,发展到如今这样庞大这样沉重,也只有他这种像耕牛一样的人才能拖得动。你那点儿小聪明,我劝你还是收起来,趁着没有害死自己,也没有连累别人,你躲到西瑶修炼去吧。”
哲霖不生气:“娘娘教训得极是,其实我也十分佩服程大人。不过,娘娘难道不认为国家所需要的人才并非仅仅是他那一种吗?所谓‘治世之良臣,乱世之枭雄’,若是能同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人即使不成为开国元勋,也要成为救国英雄。可惜,这样的人才并不常见。所以,国家才同时需要良臣和枭雄——”
“你自比枭雄?”皇后的语气充满了嘲弄,“年轻人只会乱冲乱撞,根本都不成气候——倘若非要在天下间弱冠少年中找出一个枭雄来,我看也只能是玉旈云。虽然她是个女子,不过,似乎是她亲手把你从馘国赶出来的吧?”
哲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我可不敢妄称枭雄。正如我方才所说,朝廷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有扛刀的武将,有拿笔的文臣,有跪着的僧侣,有趴着的细作,有爱民如子的父母官,也有杀人如麻的酷吏,因为国家之大事务之多,绝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种人就能完成的。刺探樾国军情,这样的事情程大人在行吗?抓捕楚国贪官,这样的事情程大人下得了手吗?帮皇后铲除异己毁灭罪证,这样的事情程大人肯做吗?所以,皇后娘娘光依靠一个程亦风,就想今后高枕无忧,恐怕是痴人说梦。”
“你倒是很会说话。”皇后的语调显示她这句称赞是出自真心,但旋即语气又是一变,“可惜,许多会说话的人都不会办事。你当初哄得太子如此信你,口才之好可见一斑,但结果呢?搞出这么多的麻烦来,成了千夫所指,全盘的蚀本生意。你现在又来游说本宫,本宫如何能信你?况且——”她盯住了哲霖:“况且你一向很会挑拨离间,一时和这个人结盟,一时又和那个人合作,我怎知道你没有早就和公孙天成还有康亲王说好了一起对付我?”
“娘娘猜得一点儿也没错。”哲霖道,“我的确是刚从公孙天成那里过来,而见了娘娘之后,我就要去见康亲王了。”
“果真?”皇后没想到他竟然会承认,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
“千真万确。”哲霖道,“其实说服公孙天成找康亲王合作的那个人就是我——稍后,我就亲自去给他们牵线。等我把这一串蚂蚱穿好,就把他们都交给娘娘。”
“可真是个大人情!”皇后道。
“若不是个大人情,我也不敢来见娘娘。”哲霖道,“我建议娘娘将计就计,将他们一网成擒,岂不妙哉?”
“做大梦的事情往往很妙。”皇后道,“如意算盘打得响,也最容易打烂——废话就不用说了,你要怎么将他们一网成擒,倒说来听听!”
“若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也不敢来浪费娘娘的时间。”哲霖道,“不过——娘娘是不是要借一步说话?这些让符小姐听到了,万一传出去……”
“她?”皇后冷冷一笑,符雅只觉这笑声像钉子一样,将她死死地钉在了栖凤阁的门板上。“符雅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皇后道,“你只管说出来。”
“是……”哲霖玩味了一下这句话,但没有深究,切入了正题:“我的计策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写出这样的戏来,无非是想重现当年镜湖溺水一案,娘娘应该将计就计,把所有相关的不相关的人都请来,一齐看这场好戏。不仅如此,娘娘还应该帮他们搭台,帮他们唱戏,最好假戏真做,凿沉画舫,到时候谁该淹死,谁该处斩,还不是全凭娘娘定夺?”
好狠毒!符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皇后的声音很淡漠:“什么重演当年,假戏真做,凿沉画舫?莫非你的意思是,当年韩国夫人的画舫是本宫凿沉的?本宫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也不晓得你讲的这些要怎么去办。”
“娘娘千万不要误会。”从哲霖的声音中符雅就知道他面带微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当年的实情有谁知道?历史和史书从来就是两回事,所以才有成王败寇之说。娘娘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想如何解释当年的案子,就如何解释。同理,只要娘娘将来仍旧在宫中屹立不倒,即将发生的镜湖惨剧该如何解释,也还不是随娘娘的便?我想,或者那一天皇上也会出来晒晒太阳,刚好就上了一艘画舫——那样,娘娘便真的没有后顾之忧了。”
“说得倒轻松!”皇后道,“怎么给他们搭台,怎么帮他们唱戏,又怎么假戏真做,我还是一点儿也不明白。你今天来若是只想来跟我耍嘴皮子,我劝你不如省省力气——我不是太子,你哄不了我。”
哲霖的笑意仿佛春夜的湿气,一直漫进了栖凤阁里来,粘在人的身上,让人寒毛直竖:“娘娘放心,素来只有主子动嘴奴才动手的道理。我怎么可能出个天马行空的点子让娘娘操心如何实践呢?我不会脏了娘娘的手。只要娘娘下旨,让凤凰儿筹备芒种节饯花神大典,再请了要看戏的人来,搭台唱戏的事,自然由我给娘娘办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道,“芒种节本来就是要请亲贵女眷进宫来一同饯花神的。凤凰儿是我选定的儿媳妇,我早就打算让她来主持今年的庆典——皇上遇刺之后,宫里愁云惨雾,我打算今年多请些教坊女伶,连亲贵的家班也都邀进宫来,大家好好热闹一下。我不知道这些和你的阴谋诡计有何关联!”
哲霖知道皇后其实已经答应了,只不过嘴上不说,免得留下话柄。他也不点破,无声地笑了笑:“娘娘不必费神去考虑奴才们做的事——娘娘请客,娘娘看戏,至于戏怎么唱,就看我的吧。我一定让娘娘见识到我的本领,知道我也是楚国的可用之才。”
“不要把大话说在前面。”皇后冷笑,“不是我倚老卖老——我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坐了二十多年,怕是比你的年岁还大了吧?我经过多少生死存亡的关头,你晓得么?我和多少对手恶斗过,你又晓得么?如今我还稳坐中宫主位,你觉得仅仅是靠运气么?还是你以为我这些年来所遇到的一切对手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些人?你不要自视过高。我不用你,依然可以走下去,反倒是你,才刚刚小试身手,就铩羽而归,若不能借此机会扭转局势,你就完了。”
“娘娘教训的是。”哲霖道,“大话不能说在前面——丑话才应该说在前面。和娘娘比起来,我的确经验尚浅。不过,娘娘也要当心——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纵观历史,所谓长胜将军也有战败的时候,而且那败仗不仅宣告他们长胜神话破灭,也往往成为他们生命的终点。”
皇后怔了怔:“你倒是越说越玄了——天就要亮了,你不想被人看见,就赶紧逃命去吧!”
这次哲霖没有多说,向皇后一礼,飞身纵上宫墙,符雅只听到他振臂时衣袂的猎猎声,跟着,一切归于沉寂。起初还以为皇后会开门来跟自己说话——他们要做的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要谋害的都是至亲之人,要结盟的都是敌人,谁也不知道这层层的利用、层层的阴谋到底是谁算计了谁。并不相信哲霖吧?是敷衍他的吧?是想乘机将他缉拿归案的吧?符雅莫名地盼望皇后打开门来跟自己说这些话。然而,沉寂蔓延下去,天亮了,门始终锁着——皇后早就离开了。
符雅才觉得自己真的太傻了。皇后老辣如斯,除非要利用她,否则何必跟她商量?她们真的是血脉相连的母女么?她们简直连陌路人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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