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第4/4段
邱震霆牙齿咬得咯咯响,因为用力,手臂颤抖不已:“他娘的,这算什么?算什么?他娘的!老子不管了!”嚎叫一声,摔开辣仙姑,狂奔出废墟去。
程亦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他的心上拴了一根线,那一头系在符雅身上。就这样不由自主跟了上去,甚至经过元酆帝身边时,也没有行礼。一直到了废墟外,有人请他上轿,他却不理会,还跟着符雅的担架,见人扶她上了马车,便也要跟上去。
“大人!”公孙天成搭住他的肩膀,“大人若也想乘马车,车在这里。”
程亦风呆了呆,猛地回头,见老先生一脸淡然,似乎腥风血雨从不曾出现过,而京城等待他们的那个不可知的未来也没什么可怕。忽然心中有一团怒火,狠狠推开公孙天成的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向元酆帝通风报信?为什么不让他带着符雅远走天涯?
公孙天成静静看着他:“这话似乎应该由老朽来问大人——身为一国之相,两部尚书,肩负社稷大任,天下兴亡,为何要落草为寇?”
这原因难道他不清楚?程亦风等着老先生:难道他没有亲眼看到东宫里,符雅是怎样被逼得走投无路?而符雅向日待他程亦风如何,老先生难道也没有看见吗?相处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他程亦风的为人?他能辜负这样的女子吗?
这些话在心中翻腾,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发问。
“我记得当初大青河战役结束之时,老朽曾经劝过大人起兵造反,拥戴太子登基。”老先生道,“若是当初大人那样做了,今日也许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何至于连符小姐也保不住?但是大人不愿,要坚守那心中的大义,要为皇上尽忠,为社稷尽责,为百姓尽力。而今日,大人为了符小姐,弃朝廷于不顾,弃百姓于不顾,弃大义于不顾,那么——”老先生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却变得更加严厉:“那么大人和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一个韩国夫人就任由国家分崩离析的当今皇上——有何分别?”
程亦风一怔,老先生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喝醒了他,却让他更加焦躁悲伤:“那先生是要我用符小姐的命来交换自己的地位?交换新法的实施?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忽然心头又是一震:“啊,那么,皇上肯既往不咎,这都是假的了?先生是用计骗符小姐回去送死的?”想到这一层,犹如万箭攒心,转身便要追上符雅的马车。
可是,公孙天成死死拉住了他:“大人,我想,杀鹿帮的人早就看出来了,大人却还浑然不知——皇上不会追究,老朽和皇上做了个交易。”
交易?程亦风不信。
“不错。”公孙天成道,“有一个秘密,皇上很想知道。本来老朽打算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不过,为了大人和符小姐,老朽和皇上做了个交易。”
“什么秘密?”程亦风问。
“大人没有必要知道。”公孙天成道,“大人只需要记住,老朽把这个守了二十几年的秘密告诉皇上,不是为了让大人和符小姐远走高飞去过神仙眷侣的生活,而是为了大人继续守在自己的位子上,革除击毙,推行新法,匡扶社稷!”
程亦风感到一阵眩晕,打了个趔趄。
“大人当心!”原本躲在一边偷听的猴老三赶忙搀扶。
公孙天成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看到辣仙姑、大嘴四和管不着,就笑了笑:“几位当家也不用躲了,你们很想知道老朽告诉皇上的那个是什么秘密对不对?你们想以此来要挟皇上,最好能一次把皇上打垮,从此程大人和符小姐就再没有后顾之忧,是也不是?”
辣仙姑转了转眼珠,知道论起斗志来,自己不是老先生的对手,索性承认道:“不错。反正我们之所以会入朝为官,也都是看着程大人的面子。狗皇帝好事多为,留着他,对老百姓没啥好处。既然先生手里有那么重要的秘密,不如拿出来将狗皇帝一军,最好一次将死,今后岂不天下太平?”
公孙天成摇摇头:“五当家打错算盘了。这个秘密没法把皇上将死,公诸于众,只会……让无辜的人不幸而已。你们要真的想造反,还得真刀真枪自己打江山。不过,昨天咱们也说了,治理江山和治理鹿鸣山也不能同日而语。”
杀鹿帮的人虽然成日介把造反挂在嘴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自立为王。他们没有哪个学问,没有哪个本领。可是程亦风有!辣仙姑忍不住问道:“程大人,大青河之战那会儿,公孙先生当真劝过你造反么?你为什么不答应?若真是为了老百姓好,你当皇帝,岂不比如今那父子俩强百倍、千倍?”
大嘴四和猴老三也道:“不错,要是程大人愿意造反,咱们都愿意做先锋。”
程亦风这是心如乱麻——造反?他怎么会想要造反?他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没有力气。连辩驳的精神也没有。
“几位当家不要白费力气了。”公孙天成道,“虽然老朽当初也一念之差想劝程大人造反,他拒绝之后,老朽还闷闷不乐,与他分道扬镳。不过,后来老朽想,倘若大人是个轻易就肯造反的人,也不值得老朽为他效力了——诸位不也是一样么?若是程大人拥兵自重,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他和袁哲霖又有什么分别?和樾国的玉旈云有什么分别?还值得诸位追随么?推翻一个礼崩乐坏民不聊生的国家,是世上最容易的事,而要振兴这样一个国家,却是困难的。而恰恰选择这条艰险之路的,才是仁者。”
杀鹿帮的几个人懵懵懂懂。他们望着程亦风。而后者眼神涣散:我是仁者吗?我选择了这条路吗?还是我被逼走上了这条路?我要继续走下去吗?
这些问题好像一块一块的石头,堆叠着,压在他的心上,越来越重,他无法承受,连气也喘不过来。蓦地,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大人!”公孙天成连忙招呼太监和士兵们来帮忙,七手八脚将程亦风抬上了一辆马车。“诸位当家——”他自己也登上马车,回头又对杀鹿帮诸人道:“请各位好好想想老朽的话。这国家还需要程大人。而程大人也需要各位的帮助。先告辞了!”
太监扬鞭催马,车子碌碌而去。而元酆帝,早也上了他的御驾,司马非亲自骑马护送在旁,一行人浩浩荡荡驶往凉城的方向。只留下杀鹿帮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娘子——”猴老三抓着脑袋道,“他……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辣仙姑咬了咬嘴唇——她一向自负聪明,但是当初比拼计谋,她输给了公孙天成,今天,老先生又让她觉得她不仅没有小聪明,更没有大智慧。心里憋得难受。半晌,才一跺脚:“还能怎么样?先去找大哥!”说着,已拧身跑开。余人也赶紧追上。
他们一同在芙蓉庙找了一大圈,才在于适之的陵墓附近找到邱震霆,正怒冲冲练拳出气,周遭的树木全遭了殃,倒的倒,折的折,一片狼藉。
“大哥!”他们围了上去,“你身上还有伤呢!何必跟这些木头过不去?再说,文正公是个大忠臣,坏了他陵墓的风水,咱们也过意不去。”
“忠臣?”邱震霆一抹脸上的汗,“他娘的,依俺看,是个笨蛋!这狗屁朝廷,忠有屁用?要不就帮着朝廷害人,要不就害死自己——姓于的是这样,俺看程大人也是这样!他奶奶的!他回京城去了是不是?继续给狗皇帝卖命去了,是不是?哼!”
他的四位手足无从答话。
邱震霆叉着腰,大约也意识到发牢骚解决不了问题,便深深吸了口气:“算了,不说废话了。虽然程大人不是咱们结义的弟兄,但他是个好官,是个好人。咱们既然当初决定追随他,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老五,咱们也回京城去,看看狗皇帝有什么把柄抓在公孙先生的手里!”
他提起这茬儿,辣仙姑等四人不由更加犯难。“怎么?”邱震霆注意到他们古怪的表情,“又是什么事?”
“别提了!”大嘴四道,“今天净遇到会说歪理的人!红毛鬼是一个,公孙先生又是一个。嘴巴这么厉害,应该去做和尚开坛讲道,劝恶人放下屠刀——他们却都来劝好人逆来顺受——这算什么玩意儿!”便把公孙天成的话略略重复了一回。
邱震霆这样耿直火爆的脾气,怎不越听越恼火,“啪”地飞起一腿,踢中身边一株粗如儿臂的小树。树干登时“喀嚓”断为两截,上半段直飞出去,落在于适之的陵后。邱震霆还不解气,又要再踢断另一棵树,可是忽然,听到“隆隆”几声响,似乎发自地下。
“什么声音?”几人都警觉起来。可是举目四望,并不见可疑的人物。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断树落下之处,只见杂草丛中出现了一带石阶,直通到坟墓里去了。
“我想起来了!”管不着道,“这就是于适之陵墓的秘道——是韩国夫人当年打算和丈夫合葬,特意留下的。当日皇后设计想抓公孙先生,他就躲在这秘道里。想是大哥误打误撞,触动了机关。”
“哼!”邱震霆对奇门遁甲没有兴趣,“于适之虽然迂腐,不过,死者为大。二弟,你要是知道机关在哪里,就关上吧,省得他在地下不安宁——他是为这国家死的,要是他看到今天这国家是什么模样,估计也不能瞑目!”
“这机关嘛……”管不着回忆着上次公孙天成的动作,伸手去草丛中摸索。辣仙姑却忽然喝住他:“等等!今天有人下秘道去过!”她走上前,摸着倒伏的杂草:“这是被人踩倒的!难道是刚才公孙先生带狗皇帝进去了?”
“狗皇帝方才要来祭拜于适之——”大嘴四道,“公孙先生又抓着他什么秘密,还不逼他向于适之谢罪么?喂,老五——”
他呼声未止,辣仙姑已经疾步走下秘道去了。
那里面黑黢黢的。打起火折子来,才看到只不过是一间空荡荡的石室,连棺椁也无。另有一扇门似乎是通往墓室的,但是,尘封已久,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除了门前有些烟火之色,也许是从前韩国夫人来祭奠丈夫时留下的。看四周,唯有坚硬的石壁,看地下,厚厚的浮灰,有些些凌乱的脚印,没有什么线索。
杀鹿帮的其他人也陆续走了下来。窄小的石室变得局促起来。“什么也没有嘛!”大嘴四嘟囔道,又打了个哆嗦:“怪阴冷的!快上去吧!”
“怎么,老四,你怕了?”管不着四处盗窃,自然也光顾过不少古墓,百无禁忌,嘻嘻笑道:“公孙先生发现还有别人进来过,他疑心是文正公的小女儿素云——据说皇后想害死素云,她却福大命大逃了出去,流落在民间。当初公孙先生把那花神图传得到处都是,听说皇后以为是素云回来找她报仇呢!你们说,如果这位素云姑娘机缘巧合,学成了一身好武艺,回来为父母报仇,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邱震霆和管不着都听崔抱月讲过在坤宁宫偷听到的秘密,又听公孙天成说过于家的往事,辣仙姑等却是莫名其妙。
“得了吧!”邱震霆没好气道,“现在学了一身好武艺的人,大多跟端木平那伪君子差不多。再说,于二小姐当年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说不定流落民间的时候还不懂事呢!哪儿还能记得报仇?”
“那可不一定!”辣仙姑道,“你们看这是什么——”她把火折子凑近门口的石壁。大家到近前看,只见那墙上有模糊的字迹。邱震霆伸手摸了摸,似乎是一个“雲”字,再往上摸了摸,辨别出一句话,笔画锋利,显然是利器刻成,但是那话本身却比任何利器还要锋利百倍,人手摸上去,好像被狠狠咬了一口似的——“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老板逼偶写论文,已经要疯了……现在连写小说都搞得像写论文一样,生怕有什么交代不全……撞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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