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第4/4段
她来不及细想,因为一道刺目的寒光已经斩到了她的跟前。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双手握着奇特的四棱短刀,挥舞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银网,将玉旈云周身要害笼罩其中。
可恶!玉旈云咬着嘴唇,连连退让。她手无寸铁,而且身上的伤也没有好,怎能抵挡这样凌厉的攻势?眼看着就要被逼到死角了,手摸到背后一块松动的石头,即发狠抡了起来,丢向那女杀手。女杀手自是不惧,双刀舞动,“叮叮”几下,已经将石头击得粉碎。玉旈云见她又要攻上,忙又飞起一脚,将另外一根石柱踢断了扫过去。女杀手又挥刀化解。这样一个投掷,一个劈砍,很快,水池边就碎石横飞,几乎连对手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玉旈云万分焦急,还要抽空看一眼况师父的情况,不知他是否已经毒发身亡。
“小子……”况师父微弱的声音从飞沙走石中传来,“接着!”
玉旈云不知他是何意思,却见一道白亮的光朝自己射了过来,本能地伸手一挡,听到“叮”的一声脆响——是兵器!她大喜,已经探手上去抓住了——乃是一柄长剑,柔韧如灵蛇。
有救了!她挽了个剑花,看到女杀手的双刀又杀到跟前,即横剑当胸,荡开对方一招。
“不要防守……”她听见况师父的声音,“一寸长,一寸强,她近不了你的身。速战速决!”
如何不是这样的道理!玉旈云当即挺剑向前,击、刺、削、点、掤、抹、云、挑,一招一招连绵不绝地攻击。起初碎石乱飞,看不清对手的招式,她根本就是将以前学的一套剑法从头到尾演练了一回。后来视野清晰,她就招招攻击女杀手的胸腹要害。那女杀手的双刀虽然凌厉,但毕竟太短,最多不过打在玉旈云的剑身上而已。几十招下来,她即显出疲惫与烦躁之态,招式渐渐有些乱了。
玉旈云虽然牵动了肋下的伤口,每一刺出招都感到钻心的疼痛,但毕竟是拼命的关头,哪儿敢有丝毫的懈怠,反而一招快过一招,一招狠过一招。到百来个回合时,看准女杀手胸前的破绽,一剑捅了出去,正中心脏。女杀手哼也没哼一声,就摔在了水池中。
玉旈云也力气用尽,跌坐在地上。看自己肋下,殷红一片。
“喂,我又开杀戒了!”她捂着伤口笑道,“不过况师父,你可真是个伪君子——你抛一把剑给我,不就是想借我的手杀她吗?”
没有听见况师父的回答。
不是死了吧?玉旈云连忙转头去看——只见况师父盘腿而坐,一种可怕的青紫色正从他的脖子慢慢爬上他的下巴,进而扩散到整个脸——好像是有什么热力在他的体内蒸腾,脸颊虽然发青,却看来好像透明,连肌肉的纹路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头顶又好像有氤氲的蒸汽散发出来。
看来他是在用内力将毒素逼出体外,玉旈云想。于是不去打扰,只勉力将女杀手的尸体拖上了岸来。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找出造型诡异的飞镖若干,各种药粉药丸数瓶,以及一个小木牌,上面有几个字,看似汉字,却笔划有异——这应该是蓬莱人了!他们上了龙首岛了!这可大大的不妙!须得立刻告诉乌昙等人知道——乌昙他们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哇——”况师父吐出一口黑血来。玉旈云连忙上前去扶住了他:“你怎么样?要紧么?”
况师父神色疲惫,语调却依旧冷硬:“我的剑呢?拿来还我!”
“谁稀罕你的剑!”玉旈云捡起那软剑来,看况师父用衣袖小心地擦了又擦,之后,将剑缠在腰间。她便忍不住讽刺道:“你既是一个不开杀戒的人,为何天天将杀人的凶器带在身边?”
“谁说这是杀人的凶器了?”况师父道,“我可没有让你杀她——你完全可以将她生擒,不必害她性命。如今,可没法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了。”
“哈!”玉旈云气得笑出来,“对不起,是我的武功太差,没你那收放自如的本事,可以说生擒就生擒。早知道我刚才应该逃之夭夭,让你来对付她。”
况师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指责未免过分——若不是玉旈云,他方才已经死了。不过,他大概又不愿在这个自己看不顺眼的小辈面前示弱,所以不接话茬,只伸手在玉旈云的伤口附近点了几处,血立刻就止住了。“你不是要去龙须湾吗?”他道,“会走到这里来,应该是迷路了吧?跟我走!”
玉旈云可没料到他的态度会忽然转变,愣了愣,才跟上去:“怎么,你也要去龙须湾吗?”
况师父不答,只是在前面走着。别看他方才身中剧毒,几乎丧命,此刻却又健步如飞。反而玉旈云经过一番恶斗,体力不支,渐渐落后。况师父注意到了,即驻足等候,待她赶上来,即在她手肘上轻轻一托,玉旈云便好像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迷宫般的石林被他们踏在脚下,不一刻功夫,已经来到一片平坦的石滩上。况师父这才放下了她,继续在前面带路。
“况师父,”玉旈云实在心里有话不吐不快,“刚才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真的会束手待毙?”
“世上的一切,岂不都是因缘际会?”况师父道,“方才你恰恰在场。而且‘方才’已经过去,问‘如果’有什么意思?”
“哈,你的意思是,菩萨为了不让你被蓬莱人杀死,特特让我迷路遇到你?”玉旈云大笑,“看来佛祖也是个偏心的家伙,为了让你不破杀戒修成正果,就借我的手去杀人,将来把我打入地狱——这种佛祖,不拜也罢!”
“你这臭小子,如此不敬鬼神!”况师父斥道,“你以为自己可以战天斗地么?”
“我虽不见得能够战天斗地,但是我知道老天爷素来不公道。”玉旈云回答,“很多时候,即使你不去招惹人家,人家也会来害你,害得你家破人亡,还想继续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吸你的骨髓——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完全就狗屁胡话。若是自己不帮自己,只有等死的份。”
“你小小年纪,哪里经历过这么多深仇大恨?”况师父皱眉。
“奇怪了——”玉旈云道,“在襁褓之中就遭遇国破家亡的例子多得是,深仇大恨和年纪又什么关系?有些人可能活到了你这把年纪,还是一帆风顺,从来没被人算计过,所以成天说些宽容慈善之类的大道理,其实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臭小子,你真是句句话都带刺!”况师父骂道,“你怎知道我没有遭遇过家破人亡?我六岁的时候,我家就被仇人灭了门。虽然我师父收养我,可是没过多久,师父又被人逼死——我恩师一生光明磊落,却遭奸险小人妒忌。原本,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杀光所有污蔑他逼害他的人,可是他没有,而是选择自废武功又辞去武林盟主之位来息事宁人。但那群小人并不放过他。最终,恩师为了大局,自尽在天江边。”
嘿!玉旈云不禁暗笑,这况师父和乌昙还真不愧是一对师徒。乌昙曾经跟她攀比谁受的伤重,况师父却来和她攀比谁的仇恨深。所不同的是,乌昙和她比较像,不管身体的痛苦如何剧烈,都能够咬紧牙关,拼命达到目的。而况师父对待仇恨的方式却和她恰恰相反。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死不休。况师父却满口佛法,恪守戒律。这让她全然不能理解,因冷笑道:“你这是血海深仇,竟然就算了?你不怕你的家人和师父死不瞑目么?”
“杀我家人的,我师父已经将他点化。”况师父道,“而我师父之所以选择自刎,就是为了平息争端。他说,若非要流血死人才能化解恩怨,就用他自己的血吧——这句话,我一辈子都记得!他既为此牺牲,我若依然以暴制暴,血债血偿,岂不是辜负恩师的一番心意?”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玉旈云忍不住大笑三声:“好,就算你师父把他自己的和你的那些恩怨都化解了,别人的仇恨,他却管不着。所以,你不杀人归不杀人,却不能强迫你徒弟和海龙帮的人都陪着你一起任人宰割。”
况师父愣了愣,似乎一时之间想不出反驳之词。而玉旈云还接下去道:“圣人只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没有说,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就非得强加给别人。你爱以德报怨,尽管做,何必非要你徒弟也跟你一样?你觉得佛法无边,西方极乐是个好地方,你徒弟说不定只想这一辈子快意恩仇,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你何必非要他也守戒?再说,极乐世界在何处,是什么样,谁又知道?只有这一辈子,被敌人逼迫,被仇恨煎熬,这感觉是刻苦铭心的——而大仇得报的欣喜,也是真实的。其他的,什么地狱,什么轮回,等死了之后再说吧!”
“你……”况师父眉头深锁,仿佛被玉旈云的话挑动了心中难言的苦处,半晌才道,“你这话,和我师姐当年说的倒是很像。”
“你师姐?”玉旈云瞥了况师父一眼。
“师姐是恩师的独生女。”况师父道,“恩师被害死,师娘也自刎殉夫,我和师姐随着恩师的朋友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本以为从此可以忘却前尘往事,开始新的生活。但是师姐却一定要为师父报仇。她未曾习武,不能手刃仇人。况且仇人也太多了,她竟选择……唉,也不知她现在如何。若是她当真挑起两国之争,师父九泉之下,岂能安息?我却劝不了她,只能为她积福了!”
原来他谨守杀戒,是为了替他师姐积德!玉旈云想,不过他师姐是什么人,竟能挑起两国之争?想到这里,心中猛地一动:自废武功又辞去武林盟主之位?天江自刎?这不是当日在秦山之上瞎眼老人讲的翦重华的故事么?莫非这个人是翦重华的弟子?而他师姐就是西瑶孝文太后?
“况师父……”她忍不住发问,“请问尊师的名讳是‘翦重华’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累死了……每天都三点睡觉……
希望作者在平坑之前不会过劳死……为免意外发生,作者要考虑把后面的情节大纲写在我的遗嘱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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