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第2/4段
“端木姑娘可真是瘦了许多。”金嫂道,“听说你还受了重伤……真可怜!其实,要养伤,还是应该回到江阳去。那里太平些。”
这人莫非是罗满找来的说客?端木槿皱眉瞥了金嫂一眼。但这‘妇’人的神情却全然诚恳,兀自絮絮下去:“我也晓得,端木姑娘你一向是哪里危险,就会上哪里去。之前你在乾窑治疗瘟疫,可不就是这样?现在打起仗来,只怕有很多人需要你医治呢?啊哟,我看到罗总兵也瘦了一圈,想是为了打仗的事劳心劳力。你说,这好好的,打什么仗啊?”
是啊,打什么仗?端木槿看着金嫂:这‘妇’人的家人不知是不是在郑樾连年‘交’战的兵灾或者饥荒中死去的呢?她提起罗满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恨意。郑国果然是复兴无望的。楚国会不会也变成如此模样?
却无法将这样的质问对金嫂说出口。对于黎民百姓来说,忘记亡国之痛,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于是就淡淡地笑了笑,任由金嫂帮自己换‘药’,又问了一些惠民‘药’局的事。得知那边一切正常,只是大夫和‘药’童们都很想念自己,端木槿稍稍有了一丝欣慰,但旋即又感到厌恶——那些大夫有多少会被征召成为樾军的军医呢?自己又帮了敌人!登时心绪烦躁,推说要休息,把金嫂打发出去。
可是,她毕竟已经昏‘迷’了太久,躺在‘床’上睡意全无。翻来覆去,既挂念林枢的情况,又担心程亦风等人的处境。一直辗转到了入夜时分,还是没有睡去。就索‘性’下‘床’来,到窗边去透透气。
外面是宁静的夏夜,‘花’木都仿佛镀了水银一般,发出朦胧的微光,曲桥之下的池塘,也映着月‘色’,闪闪发亮。战‘乱’之中,这如诗如画的夜景让人恶心。她想,全是假象,
池塘对面,万缕银丝一般的柳枝,其中仿佛有一个人影。端木槿定睛细看——那可不就是罗满吗?正朝这边眺望呢!她的心登时一阵狂跳,转身离开窗口。
要她去施美人计,从罗满的口中套取消息,她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做到。此人虽是敌人,却是一个多么坦‘荡’的人。从乾窑开始,他做出的承诺,每一条都做到了——包括那一夜,当他们再次成为敌人,他却同意让她离开。这究竟是他的本‘性’,还是他对她真的是特别的?
这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告诫自己,为了楚国千万的百姓,她应该不惜一切!
正咬紧嘴‘唇’下定决心,就听到“吱呀”一声。扭头看,乃是被自己推开的窗户,让人从外面关上了。
“谁?”她喝道。
未听见回答。她便追了过去,开‘门’一望,见罗满正从曲桥上离开。“站住!”她厉喝,“你……你要做什么?”
“只是夜凉风大。”罗满停下脚步,“我怕姑娘着凉。”
“不用你假惺惺。”端木槿道,“‘玉’旈云让你怎么处置我?”
“内亲王没有说要处置姑娘。”罗满道,“她一日不下命令,我和姑娘的约定就一日有效。待姑娘康复了,想要离开,我决不阻拦。”
“是么?”端木槿冷笑,“那要是她下命令来杀我呢?我看你还是趁早问明她的意思,否则你放走了我,她追究起来,你可没法‘交’代了。”
“追究的时候再说吧。”罗满淡淡的,“姑娘保重。”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人!端木槿定定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金嫂端着‘药’罐子前来:“姑娘怎么在这里傻站着?夜里‘露’水重,要着凉的。”便不由分说,把她扶回房内。
“这个林大夫开的‘药’方还真够复杂的,”金嫂一边斟‘药’一边道,“要不是我之前在惠民‘药’局跟姑娘学了几个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煎!听说林大夫是太医院里的名医,内亲王跟前的红人呀?内亲王派她来给姑娘治伤,可见内亲王器重姑娘。啧啧,他还亲自去给姑娘采草‘药’,多上心呀!”
端木槿不想多说话,接过来一饮而尽:“林大夫回来了吗?”
“没见。”金嫂回答,“我听另两位大夫说,林大夫之前提过,这草‘药’特别稀少,也许得去个两三天。唉,我看着林大夫和姑娘你一样,为了给人治病,尽心尽力,什么也不怕。这会儿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两三天后会是什么情形?也许他会进不了城呢……又或者,咱们会离开这里。”
“此话怎讲?”端木槿问。
“我看各位军爷跟走马灯似的到这里来和罗总兵回话,罗总兵‘交’代他们之后,他们又一个一个都出去了,应该是打仗打到紧要关头吧?”金嫂道,“不过,听不到放炮的声音呢!”
那就是在筹划着一场厮杀了,端木槿想,却不知要怎样才能打探出来?
她正沉思,却忽见金嫂捂着肚子,面目扭曲,直冒冷汗。不禁惊道:“你怎么了?”
“想是我晚饭吃错了东西。”金嫂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姑娘快歇息吧,我去找大夫瞧瞧。”
“你这样子怎么走出去!”端木槿阻止,“再说,我不就是大夫吗?我帮你瞧瞧!”便不由分说拉金嫂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肚腹,但觉鼓胀异常,再看金嫂的模样,只见大汗淋漓,口‘唇’青紫,虽然坐着,但浑身都颤抖起来,显是痛楚难当。只仍勉强道:“应该只是吃坏了肚子……”
“金嫂,你可觉得恶心想吐,或者肚痛想要解手么?”端木槿问。
“倒不想吐……也……也不想解手……”金嫂摇头,但同时又干呕了几下,喘息甚急。
腹中绞痛,面‘色’清冷,吐泻不见,端木槿心中迅速判断,这是绞肠痧,医书都说“变在须臾”,“治之稍缓,则不可救”。这会儿也来不及叫人去寻其他的大夫,唯有自己出手。
她‘摸’了‘摸’金嫂的手,是暖和的,知道这应该是“阳痧”。当下捋起金嫂的两条衣袖,自肩向下,猛力撸了几回,然后拔下簪子来,说声“忍住”,即向其指尖近指甲处扎了下去。登时便有些黑‘色’的血珠沁了出来。端木槿又连连将金嫂的十指都刺破,尽量将黑血挤尽。一边做这些的时候,她也一边向‘门’外唤道:“外面可又人在么?替我炒些盐来!”然而却并没有人应声。她只好作罢了,又解开金嫂的衣服,让其卧在‘床’上。从架子上拿了备用的灯油,又取过方才自己‘药’碗里的匙羹,在金嫂膻中‘穴’、夺命‘穴’、气海‘穴’、中极‘穴’等处用力刮了几转,这才见金嫂的面‘色’稍稍好转,只是仍然痛得浑身‘抽’搐。
“金嫂,你等我一会儿。”端木槿说,便自己跑去厨房寻盐来催吐。
只因她对乔家宅院十分熟悉,未‘花’多长时间已经到了。那儿有几个罗满帐下的伙夫和杂役正忙着,骤然见到她闯进来,都惊愕万分。少不得有人飞跑出去报告,又有人拦住她:“端木姑娘,你……你不好好休息,来这儿做什么?”
端木槿并不与他们罗嗦,只命令道:“盐呢?拿一两盐给我!”
众人见她着急的模样,不敢怠慢,即帮她称了盐来。她便起锅炒盐,不多时办妥,又飞奔回住处,见金嫂仍在‘床’上翻滚,因扶起来,就着热水,把炒盐都给灌了下去。这下,金嫂一弓身子,“哇”地呕吐了起来。又过片刻,秽物吐尽,她的‘胸’腹不再鼓胀,绞痛也停止了。
“这就没事了。”端木槿扶她躺下。
罗满的手下这时才赶到:“端木姑娘,这是……”遍地腥臭,他们都禁不住掩住口鼻。
端木槿的衣裙也被玷污了,她却毫不在乎:“金嫂病了,虽然看来不像是会传染的疫症,不过大伙儿都应谨慎为上,最好检视这宅子里食物同水,看看有无不妥之处。这儿自有我处理。”
罗满的部下有不少都经历过东征途中的疫症,晓得瘟疫来临时保持清洁并消除病源最是重要,且他们也都尊敬端木槿,听她如此吩咐,二话不问即刻照办。端木槿则清楚金嫂‘性’命虽保,仍需调理,便又写了一张方子,让人帮她照样抓了‘药’来,她亲自去厨房里煎。
这一阵忙碌,她汗透重衣,且伤口也隐隐又痛了起来。不过,她看着小‘药’炉温暖的火焰,听到瓦罐里轻微的沸腾声,忽然就感到很平静,好像这么多天以来所有纠缠她折磨她的事情都消失了,她身心的苦痛也都被抹掉,外面的世界不复存在,只余下这个小‘药’炉和上面炖着的‘药’。如果这一刻能够无限持续下去,该多好!
不过,‘药’香再怎么浓郁‘诱’人,也不能过了火候。她把‘药’罐端了下来,取布来隔‘药’渣。这便听到外面小声的对话:“罗总兵,让端木姑娘这样……真的可以么?”
“由她吧!”罗满道,“虽然是‘操’劳了些,不过林大夫说,若是能让她有一件专注的事,让她有了求生的念头,对她的伤也有好处。”
“卑职不是说这个……把端木姑娘留在园子里,还让她周围走动,这里毕竟……倘若她要去库房自己抓‘药’,那可怎么办?”
“她若要‘药’材,你们拿给她就是了。”罗满道,“毕竟我已答应让她自由行动不加阻拦,所以……”
“卑职觉得,还是稍加注意为妙。我安排几个人远远把守。她真要走,总兵要信守承诺,那也罢了,只是不能让她打探了什么消息去通报给楚军。”
“端木姑娘不是那样的人。”罗满道,“况且……”
端木槿屏息听着,希望两人会泄漏一些和战争有关的消息。可却没有料到自己停止了动作,使得厨房里也万分安静,反而吸引了外面人的注意。对话便停止了。两边都在等待,在揣度,陷入一种尴尬的寂静之中。终于,还是罗满开了口:“端木姑娘,有什么需要我么帮忙的吗?”
端木槿冷笑一声,将‘药’碗放在了托盘上:“又说容我来去自由,现在还不是偷偷躲在外面监视我?怎么不索‘性’到里头来盯着——万一我在你们的米缸盐罐子里下毒,你们不是死定了?”
“姑娘只晓得救死扶伤,又怎么会杀人呢?”罗满道,“我只是担心姑娘的身体,怕你太‘操’劳了。”
“你不如担心‘玉’旒云几时要你的脑袋吧!”端木槿冷笑,“你这样包庇我,她岂能轻饶?”说时,已端着‘药’碗走出厨房来,瞥了罗满和他的某个部下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返回住处去了。
金嫂喝了‘药’,情况终于平稳。端木槿亲自打扫了秽物,又在‘床’边守着。金嫂只觉万分过意不去,说自己是来照顾端木槿的,竟反过来要人看护。端木槿略略宽慰。两人又说了些闲话。金嫂终不抵疾病和疲累,沉沉睡去。端木槿则毫无睡意,定定地看着油灯发愣。空闲,使得她再次陷入焦躁。
林枢不知去到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金嫂说罗满和诸位军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什么,她却无从打听。困在这里,可以做什么呢?难不成放把火,把守乔家宅院烧了,看看可以消灭几多个樾**官?她的手打颤,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出。
然后她想起方才罗满和部下的对话——他们似乎很怕她去库房,那里大概就储存着萧荣这‘奸’细处心积虑为他们所谋夺的粮食和‘药’材吧?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打仗,的确不能没有粮食和‘药’材。她何不去看看萧荣到底收藏了些什么,或许待林枢归来,两人也可以想个计策,让这些物资回到楚人的手中?
想到这里,她的死灰一般的心情迸发一个火星。当下起身,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不知是罗满依旧未听从部下的劝告,还是虽然采纳了意见却还来不及实施,水榭附近并未见到有人监视。端木槿在夜‘色’的掩护下勉力疾行,按自己从前所探查过的路线很快来到库房。那里倒是有二十多个兵士在把守。不过这也难不倒端木槿——从前乔百恒贩卖□□,何尝不是雇了许多家丁槿想,却不知要怎样才能打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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