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第2/4段
王小虾红了脸:“是,我这就去了”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不过端木姑娘,我识字不多,《黄帝内经》这么深奥,我可看不懂呢”
看他那傻呵呵的模样,端木槿禁不住微笑。[www.wx.l]可是,那笑容随着少年身影的消失也僵在她的脸上。此刻,她哪里还笑得出来呢?她真的没有把握能够治好罗满遑论治好揽江城里所有的病患。
这一笔孽债。已经无法去深究谁是罪魁祸首。她也不想再辨明是非黑白。只是不愿这些人命都被算在林枢的账上。甚至,她有过一个念头:若她也染病,死在揽江,那么一切便有了个了结。
她默默地看护着罗满,强迫自己摒除杂念,只是思考和治病有关的事。如此,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微微盹着了,头猛一垂,又醒过来,看到罗满睁眼望着自己,不禁惊喜道:“你醒了?”
罗满的嘴‘唇’干裂,说话很是艰难,张了张口,端木槿就扶他起身,喂他喝糖盐水:“觉得恶心也要喝下去。这样才有希望保存体力,也把邪毒冲出体外。”
罗满毫无异议,大口喝了,又躺下:“我刚才是不是到鬼‘门’关转了一遭?”
“这我也不知。”端木槿道,“不过你晕过去没法服‘药’,我就用水蛭把四逆汤注入你的身体,也许这汤‘药’奏效了吧。”
“水蛭?”罗满‘迷’‘惑’。
端木槿指了指他手臂上的小伤口,又把旁边碗中的水蛭拿给他看。饶是罗满驰骋沙场身经百战,见到这些虫豸也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你怕了?”端木槿瞟了他一眼,“当初‘玉’旈云中毒,我也是这样把她救回来的。只希望这法子能够救回现在揽江城里病入膏肓无法自己消化汤‘药’的那些病患。”
“我不是怕,只是有些惊讶而已。”罗满道,“没想过这些吸血蠕虫还有如此妙用。姑娘在我身上试过有用再去救其他人,那最好不过……能活着让你试‘药’,总比死了让你去研究尸体好。”
这本是句笑话,可端木槿却笑不出:“所谓生死有命,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你。大不了……大不了我给你填命。”
“姑娘这是说哪里话?”罗满怔了怔,“我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贱命一条,自己不小心染上了瘟疫,死则死矣,哪儿有让人填命的道理?难道有个天‘花’娘娘管天‘花’,还有个瘟疫娘娘管瘟疫?那我要是死了,就去找这个瘟疫娘娘报仇。”
这又是一句玩笑话,大约是罗满看端木槿面‘色’凝重,疑心自己多半不治,所以特地说来宽慰她。只可惜,他平时是个严肃的人,并不擅长说笑。且此时端木槿心中那些苦楚他也全不明白。这句笑话非但没有让人觉得宽心,反而叫端木槿更加难受了。她扭过脸去,不让罗满看到自己的表情,淡淡道:“世上哪儿有什么天‘花’娘娘?你这病也不是不治之症,就看你有没有毅力和它斗到底了。”
“哈”罗满勉力一笑,“我是个在枪林箭雨中打滚的武夫,死且不怕,还怕瘟疫?就斗它一斗”话还未说完,忽然身体一缩,又趴到‘床’边呕吐起来。
“少说话,多休息吧。”端木槿拍着他的脊背,给他端水漱口,又让他喝多一碗糖盐水,“这水不是‘药’,你尽量喝我再去准备多些来。”
“好。”罗满端碗一饮而尽,给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又道:“姑娘自己也要当心,你的伤还未全好呢希望林大夫早些回来。”
不忍心看,不忍心听,端木槿点头敷衍,逃出‘门’去。
那天夜里,乔家大宅里又死了三个人。次日,揽江县衙的病区有消息来那儿本有病患五十余人。也就一夜的功夫,死了十二个,但黎明时,又送了十五个来,依旧人满为患。大伙儿都担忧万分再这样下去,揽江城里的人怕当真要死绝了。不过,城中毕竟都是军人,虽然担心自身的安危,却也不敢擅自逃亡身在敌人的境内,逃出去多半是死,侥幸回归樾国,则要以逃兵论处,仍然没有活路。所以,只能在绝境里求得一线生机。故此,大家对于端木槿借罗满之名所下达的“军令”执行得一丝不苟,希冀由此劈开一条生路。
兵士们好像当日在乾窑一样,编为不同的班次,有的负责管理食物与饮水,有的负责处理人畜粪便和尸体,还有的负责洗濯。亦有一群向来机灵又办事稳妥的被分派前来协助端木槿等各位大夫,一些要捕捉水蛭,一些帮忙煮水配‘药’,识字的则记录病情。王小虾既有过在乾窑抗疫的经验,又得到端木槿的亲身指点,此刻俨然成了这班人的领头者,带着他们忙出忙入,连坐下来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端木槿把军医们都集合起来,向他们传授水蛭给‘药’的秘诀。起初大伙儿对这些蠕虫都有些抗拒。但看到端木槿竟然在自己的胳膊上示范,大伙儿无不汗颜,也都大胆尝试起来,一来二往,各人都习惯了,也就不再觉得恶心。待大伙儿练得有些心得了,端木槿又带他们去病人身上实践先是她亲自动手,其后又逐一指导军医们。忙到次日掌灯时分,先后有三名危重病患通过水蛭“服用”了四逆汤。可惜,其中两人当夜死去,第三个‘挺’到了黎明时分也不敌病魔。
众人未免有些失望,但并不轻易气馁,继续按照端木槿传授的法子尝试。头两日里,乔家大宅和县衙的死亡人数并未减少,余下尚还活着的病人也未见好转。不过,再两天过去,情况开始有了改变旧病患们虽然无一有康复的迹象,但是送来的新病患却减少了。大伙儿猜想,是预防的措施起了作用。都受到了巨大的鼓舞,便再接再厉,按照端木槿的吩咐继续执行下去。如此又过了两天,再没有新病患出现,而在端木槿回到揽江的第十五天,病区没有新增死亡的病例,众人隐隐感到,这是到了一个转捩点,心情紧张又兴奋,愈加谨慎地看护病患,生怕不留神又给了瘟疫反扑的机会。
那时,病区里幸存的病患已经不太多,县衙里有十五个,乔家大宅里只有三个而已。端木槿便让军医们都在县衙里轮值,自己则带着金嫂负责照顾罗满和另外两个乔家大宅的病患。
罗满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但是毕竟连日来除了糖盐水和‘药’,什么也没有吃过,身体消瘦,力气也不济,多说几句话都困难。不过,看到端木槿憔悴的模样,他总会勉强笑笑,说几句宽慰的话。
“没想到这稀松平常的糖盐水如此神奇。”他道,“起初姑娘说糖盐水能给大伙儿吊命,大家都还半信半疑。现在可真的被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你也别以为此物当真稀松平常。”端木槿一边拾掇‘药’箱一边道,“糖盐如何搭配,加多少分量的水,这也是当初林……林枢在不归谷钻研许久才‘摸’索出来的。”
“难怪了……”罗满道,“我把这一层给忘了我还想,比起乾窑来,这次揽江的瘟疫这么快就被我们制服了,莫非是老天庇佑却原来是林大夫在暗中相助。”
端木槿最怕谈起这个话题,扭过头去。
罗满却浑然不觉:“林大夫离开揽江去采‘药’也有好些日子了,不知遇到了什么阻滞……端木姑娘……你……你很担心他吧?”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端木槿很想快些结束这关于林枢的话题,便忍不住脱口而出。
罗满怔了怔:“啊……其实……我知道姑娘当初渡过大青河来到北方,就是为了寻找林大夫……我不是故意去打听你的‘私’事……只不过……只不过偶然听人提起过……”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端木槿背着罗满,“他有他选的路,我有我选的路。”
“是,我也听说过一些你们师‘门’的恩怨,”罗满道,“而且林大夫现在效力于内亲王,而端木姑娘你……你把我们都治好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端木槿停下手里的活儿:她有什么打算?她没有想过。和林枢一起归隐山林的梦想已经成为泡影。她当然可以一个人‘浪’迹天涯,但两个人的甜蜜变成了一个人放逐,想起来便已经觉得凄惨。她还可以回家去。自从她离家之后,神农山庄和他父亲也发生了太多的事,无论别人怎么传言,也无论事实如何,端木平始终是她的父亲。若他武功尽失,成了废人,她有义务要‘侍’奉左右。
不过,这些想法都没必要让罗满知道。
“总之我不会留在这里。”她淡淡地,“我虽然在揽江帮你们治病,但只不过是……因为瘟疫若不及时消灭,后果不堪设想。待大伙儿都康复了,我自然就离开之前我们不是也说得很清楚了吗?你是樾人,我是楚人,樾楚‘交’战,你我是敌人。”
“是……”罗满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幽幽道,“看来我们分别的日子也不远了,有些话,我一定要和姑娘说我一直对姑娘万分敬重,不管你是不是楚国人,在我罗满的眼中,你都是一个可敬的‘女’子。恨只恨,我是个樾国的将领,而我必须服从内亲王的命令。有时我也想,若我不是这劳什子东海三省总兵,不是内亲王的部下,那该多好。可惜,那不可能。樾楚之战,势在必行,你要恨我,要杀我,我都无话可说可是,你明明已经……已经被严八姐救走,却又回来医治我,医治揽江城里其他的士兵……我真不知该……该如何是好了。”
“我是大夫……这是我该做的。”端木槿回答。此话她说过无数遍,不过今日有些底气不足。
“是。”罗满的声音颤抖,“可是姑娘也应该知道,我是军人……我们都是军人……若我们不死,也会做我该做的……每每想到这一层,我就……我就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姑娘……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端木槿如何不明白?心中也是一阵刺痛:“别多说了,快休息吧。”
“是,”罗满道,“其实我也说完了这话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真怕死了就没机会说出来。现在说出来,死也无所谓。”
“我这么辛苦医治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死挂在嘴边?”端木槿故作轻松,要掩饰声音的哽咽。
“我这不是已经在鬼‘门’关转悠了好几遭了么?”罗满笑,“再说,樾楚‘交’战,刀剑无眼,我也不知会不会战死。我只希望姑娘知道,哪怕日后你我只能以敌人的身份相见,或者永不相见,我依然敬重姑娘。”
这场该死的战争端木槿觉得自己的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再不敢多留一刻,挎上‘药’箱逃出了‘门’去。
只是,才跑出西跨院的‘门’,正要把病区里穿着罩袍脱下就,就看见沈副将等三位军官。他们面‘色’‘阴’沉地快步走来。按照病区的规矩,任何人要进来,须得用干净的手巾‘蒙’住口鼻跨院的‘门’口用大竹筐摆着好些煮过的手巾。但这三个人却一径往里面闯,看也不看那竹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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