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4段
石梦泉望着地上鹿群践踏后留下的狼籍,心中一片忧虑:这事不会是那妇人计划好的吧?若真如此,这汉子又有什么阴谋?楚军在策划什么?
无法洞悉敌情,他只有选择按原计划行事,以不变应万变。
天,快点黑下来吧!
夜幕的降临就像一只潜伏的野兽决定出击,经过了长时间的酝酿之后,行动只在一刹那——眨眼的工夫,天地间已是漆黑一片,寒风穿过松林,沙沙响,如鬼魅在交谈。
猴老三搭着凉棚,朝山路上观望再三,不见妻子的身影,急得抓耳挠腮,真的像只大马猴。管不着咕噜咕噜吸着水烟,笑话他道:“瞧你那丢了魂的熊样儿!你到底是担心老五被樾军抓了去,还是怕她跟老四扮夫妻扮得戏假情真,回头把你甩了?”
“去!有你这样的兄弟么!”猴老三啐道,“这关头,不担心自己弟兄的安危,却说风凉话!”
管不着看他经不起打趣,更要拿他开心了,笑道:“嘻,我这哪叫说风凉话呢?当年你和老四同时追求老五,大哥力挺你,而我就支持老四。后来老五选了你,我虽没话说,但还是替老四不平。现在好不容易他俩扮一回假夫妻,我就不能高兴高兴?”
猴老三被激得一蹦三丈高,指着管不着的鼻子:“你……你……”气得太厉害了,“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下文。
管不着笑得前仰后合。一直没发话的邱震霆咳了两声,道:“老二,你别逗他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情形。老四老五去了也有大半天了,这会儿该有信回来了。”
管不着笑道:“大哥,你也有担心的时候?咱们杀鹿帮在鹿鸣山纵横这许多年,唯一遇到过的敌手就是程大人。将军咱也不是没见过——那冷千山,不就是草包一个?樾人派过来的不晓得是什么人,但是总强不过程大人去。有咱的鹿阵,再加上老五的毒烟,还不手到擒来?”
邱震霆道:“话是这样说,俺是吓大的,能怕樾人?不过,这是程大人第一次求咱们帮他办事,咱一定得办得漂漂亮亮才行。”
管不着道:“那是,那是——哎,你们看——”漆黑的林海之中,升起一双碧荧荧的鬼火,像一只苍狼自树丛中一跃而出。
“是娘子是信号!”猴老三立刻来了精神。
“老四老五开始放烟了。”邱震霆道,“让这伙樾人先吃点苦头,咱们去切断他们的后路!”
“好!”猴老三一跃而起,就去招呼其他弟兄了。管不着跟后道:“唉,可惜,可惜,我的妙手空空没有用武之地,只好造几把好锁,让老三把老婆锁住,哈哈!”
猴老三没心儿理他。邱震霆也不干涉他们嬉闹——这些兄弟相处多年,彼此的脾性早摸得清楚,玩笑归玩笑,伤不了感情,更耽误不了正事。
三位当家招集齐了人马,在黑暗中迅速前进,百多名好汉仗着熟悉地形,连抄近路,又是爬惯了山的,脚程比常人快了数倍,没得一个时辰,已经攀到了白鹿峰顶。
有人在邱震霆面前一指:“大哥,那就是樾人造的铁桥。”
邱震霆眯着眼睛望望,五座铁索桥在呼啸的寒风里静默不动,像五条沉睡的黑龙一般,利爪牢牢地抓在悬崖两边。“狗儿,你说他们就花三天功夫就造了这些桥?”
“是啊。”那被唤作狗儿的道,“统共也没几个工匠。”
“奶奶的!”邱震霆低声骂,“这帮蛮子还真有点儿本事!”
狗儿道:“大哥,要不要想法毁了那桥?”
“俺倒想。”邱震霆抓着下巴,“不过,那公孙先生传了程大人的意思,是要咱们兄弟尽量把樾人的兵力困在鹿鸣山。现在樾人才过来两万,这么早毁了桥,不就像钓鱼拉断了鱼线,后面的大鱼钓不着了么?”
狗儿吐了吐舌头:“大哥,两万人哪——可不是两百人!咱才一百多弟兄,一个要打人家一百多个——一百个人就有两百条腿,光看腿的多少,就相当于五十头鹿——每人上来踹一脚,咱们哪还有命在?你还要再多引些过来?到时候满山的樾人比松树还多,那……”
“去!”邱震霆拍了他一巴掌,“谁要你一个打一百多个了。俺只要你们一次打一个,每人杀满一百个樾人,今晚就算大功告成了——老三,你刚才猴急的样儿,这时怎的不办正事?”
遥遥听见“呦呦”两声——夜深了,鹿早已休息,这必是猴老三模仿的无疑。既而又传来“嗷嗷”两声狼嚎,像有老尾巴贴着人的脊梁骨扫过去一般,人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多时,树林中就传出稀稀落落的蹄声,渐行渐响了,隆隆地好像连山都震动。
杀鹿帮帮众皆屏息静默。等了一会儿,听前方树林中一阵骚动,有人叫道:“不好了,楚军夜袭了!”接着亮起零星的火光,照出许多骚乱的影子,兵刃的寒光在其间闪闪。
杀鹿帮帮众依然不动。那骚乱持续了一会儿,听人咒骂道:“奶奶的,哪儿来这么多畜生?”又乱糟糟地命令熄火。火把便相继灭去。鹿蹄声渐远,林中除了风声即是死寂。
“他奶奶的!”邱震霆低声骂道,“这伙樾国蛮夷靼子倒机警,比冷千山那草包的队伍强得多了,有点儿难对付——老三!老三呢?”
“在这儿!大哥!”猴老三在旁边应声。
“再多吓他们几次。”邱震霆吩咐,“不怕他们不累垮了!”
猴老三点点头猫腰去了。众人静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另一边的树林里一阵山响,鹿鸣狼嚎混杂,间或也有虎啸——不过杀鹿帮众人在这山里呆久了,知道此间没有老虎出没,必是猴老三的杰作。
仓皇的鹿群再次朝着樾军的营地闯去。照样引起了一阵混乱。有人点起了火把,有人大骂这山古怪,连畜生都古怪,紧接着火把熄灭,人声消失,只剩下梅花鹿狂奔的蹄声。
“他奶奶的!这帮老小子还真厉害!”邱震霆骂,“老三,再接着吓他们!”
猴老三何用吩咐,早已去了。管不着凑到跟前来道:“大哥,樾人奸猾,咱们得比他更奸猾,何不——”附耳窃窃了一番。
邱震霆道:“这行得通么?都扮成一个模样,不怕自己人杀自己人?”
管不着道:“那哪儿能?咱们统共带了一百二十个弟兄来,大家长得啥模样闭上眼睛都晓得。到时候混了进去,见了生人就杀,又有老三的鹿群掩护,怕什么?”
邱震霆一想,倒也不假,便道:“好,交给你办。”
管不着啧啧一笑,迅速地消失在黑暗里。
猴老三对付百兽就像吆喝自家孩子一般,让朝东就东,让朝西就西。鹿群才闯过樾军营地没多久,又被他驱了回来,呦呦乱叫着在军营里践踏了一番。但这一回,樾军几乎无人点起火把来,偶尔有几声埋怨,也迅速地安静下去。待他第四次、第五次驱赶鹿群时,樾军大营就仿佛无人驻扎一般,悄然无声。猴老三不禁心中骇然:这是什么军队,难怪连程亦风都头疼!
而就在这当儿,管不着也起起落落又回到了邱震霆身边,他被上背了一大捆樾军的战衣,但身手利索,头发也没乱一根。到得跟前,他就低声叫道:“鼠儿,牛儿,虎儿……”每叫一个,就丢一件战衣过去,一直叫了十二个人,“你们十二小魔星穿上樾人的衣裳跟我来——听你们三哥一赶鹿,就混到营里去,拣离你们最近的樾人杀了两三个,剥了衣服带回来被弟兄们。懂了没?”
那“十二小魔星”乃是按照十二生肖排的名,是帮里身手第二仅次于五大当家的,在旁边干等了这半天,早就手痒了,全都点头不止。三下五除二换上了樾军的战衣,正好听到猴老三赶着鹿群再次闯过,便都随着管不着混进那骚乱中。
他们拣着靠军营边缘歇息的士兵动手,干净利落,又有鹿蹄声掩护,转眼就结果了不少樾军。拖到林子深处剥下战衣来,竟似神不知鬼不觉。
每多一件战衣就多一个杀鹿帮的弟兄加入到偷袭的行列。其效仿似滚雪球,雪球越变越大,增大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没一顿饭的光景,杀鹿帮已全体加入了偷袭的队伍——邱震霆自己不愿意穿樾人的“牢什子”衣服,仗着骁勇,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樾军也发觉有些不妥:山上若没有古怪,何以梅花鹿要狂奔个不停?有人又擦亮火褶子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正见一把大刀照着自己头顶斩落,不由大叫一声:“哎呀!”后面的还没出口,已经一命呜呼。
这声惨叫引来了同伴的注意,刹那又多亮起了几点火光。惊起的樾军士兵瞪大了眼睛搜寻敌人的下落,可除了鹿群之外,并看不出什么异常。正面面相觑,突然后颈一疼,脑袋都搬了家。
这营地驻扎的是罗满所率的一万人马。罗满多年来随着玉旒云和石梦泉,是刀林箭雨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并非等闲人物。这时他也点起了火把来,看四周——黑暗时分明听见兵刃划空之声,可火光中并见不到楚军的踪影。
怎么如此诡异?他皱起眉头,猛听见脑后一阵劲风,忙侧身闪开,就见一个我方装束的兵丁手持钢刀朝自己砍过来。罗满大惊,抽出配刀将敌手的凶器荡开了,跟着反手一挥,直劈那人胸膛。那人一愕,翻身一个筋斗朝后纵去,混进鹿群与人丛中,顷刻就没了踪影。
这岂不是落雁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罗满心下大骇。当时进攻楚人,他在头阵之中,虽然身着楚人盔甲,但头顶簪一根雪白的羽箭作为标志,冲进敌阵,见那没有羽箭的就杀,并不会误伤同伴——如今敌军似乎以相同的伎俩混进了营中,他却不知敌人以何为标记,即便点亮再多的火把,还是敌暗我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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