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4/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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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掌柜眼珠子乱转,大约从玉旒云的语气里听出她为了救得石梦泉的性命一切代价再所不惜,感觉这实在是敲诈一笔的大好机会,但无奈灵芝并非他的,只好道:“不是小人不开价,这灵芝是西瑶之物,使者现在又回国去了,小人问不来。要不然……玉公爷立一张字据,只说您取了这灵芝去,待西瑶使者回来,小人就叫他拿了这字据去京城找您,如何?”

  玉旒云道:“好。”即叫县令文房四宝伺候,立下字据,又盖了官印。那掌柜捧着,回到店里,没多时就取了灵芝来。玉旒云亲自拿去交到郎中的手里。

  郎中看了看,并不发一言,叫给小童去后边准备,过了一两个时辰,端上一碗黑褐色有着浓烈酒味和药味的液体来,郎中一滴不漏,全都灌进了石梦泉的口中。

  玉旒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希望立刻就能见到奇迹。不过,直守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才见到石梦泉的面色起了变化,眉头微皱,双目似要睁开。她不禁欣喜地凑到了床前,唤道:“梦泉,你可醒了么?”

  不想,石梦泉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整个身子颤动如同痉挛,郎中才要按住他,他却突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正溅在玉旒云月白的衫子上。

  其他的郎中们七手八脚地上来帮忙,丫鬟仆人们纷纷围上来向玉旒云问长问短。而玉旒云只是怔怔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仿佛是她被刺出了一个伤口在向外流血一样。她感到椎心刺骨的疼痛。

  她“唰”地拔出了剑来,寒光凛冽,架在了郎中的脖子上:“怎么会这样?你是怎么给人治病的?”

  郎中淡淡地,不见一丝惊慌:“他腹中积满了脓血,不吐出来怎么会好?”

  玉旒云一愕,不通医术,不知该不该信。

  旁边其他的郎中道:“便是如此,也不能乱用虎狼药。万一身子架不住,岂不是没命了?”又有道:“先不是说要慢慢调理好了基础,再施以针石么?怎能仗着人参灵芝的药力就卤莽行事?”还有道:“什么百草门的嫡系传人,我看他师傅要被他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这话一出,郎中们的议论立刻从医术药理转向了“百草门”,似乎人人都对那“师傅”万分崇敬,但恨不得把这徒弟踩个稀烂。

  玉旒云又焦急,又愤怒,完全没了主张,近乎绝望地望向石梦泉——以往自己冲动任性的时候,总有石梦泉冷静地安抚,可如今……蓦地,她惊讶地发现石梦泉的眉头舒展开了,面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呼吸也平复了下来。她赶忙又走回了床前,问道:“梦泉,你怎么样?”

  石梦泉没有答她,微微地侧过身子,似乎正睡得安稳。

  莫非这郎中用的药奏效了么?玉旒云心道,果然了,自古有才能的人多遭人妒忌,听这些人的语气,似乎对百草门颇为敬畏,却偏偏要将这位郎中贬得一无是处。自昨夜起,他们这伙人虽然全挤在这屋子里,却有哪一个开出一张方子,抓过一副药,甚至提出一条意见的?若当真觉得旁人的做法有问题,方才竟不说出来,只会放马后炮,可不就是庸才!

  玉旒云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心思沉静下来想清了原委,即冷一声:“都给我住口!”

  那些叽叽呱呱的郎中们一怔。她又接着沉声道:“你们这样还像是做大夫的人么?病人还躺在这里,你们便闹得像鸭子塘——全给我滚出去!”

  郎中们呆呆的,看她瓷白的脸被衣服上的血迹一衬,显得愈加阴冷,不禁打了个哆嗦,一个跟一个灰溜溜地出去了。

  最后要走的是那眉心有朱砂印的。玉旒云叫住了他:“你留下。”

  郎中有些斜睨了她一眼,仿佛说:方才还质问我怎么给人治病,现在又叫我做什么?

  玉旒云收起冷傲是神气,道:“请问大夫高姓大名?”

  郎中愣了愣,道:“不敢。草民林枢。”

  “林大夫。”玉旒云点了点头,似乎是自言自语,“百草门是你们这一行里名门吧?”

  “名气靠口碑而来的,而口碑是从病人而来的。”林枢道,“百草门到先师已传了六代,枢不愿有辱师门。”

  玉旒云微微一笑:“不愿有辱师门,你就要治好——治好了他,我可奏请皇上,钦封你百草门为天下第一医馆。”

  林枢并不立刻答应,垂头沉思。

  玉旒云眼中飘过一丝不悦:“怎么,你没把握?”

  “不是。”林枢道,“在下有十分的把握,但是将军要将此事全权交托给在下负责,不得干涉在下的决定。”

  玉旒云皱了皱眉头:倒也不算过分,所谓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她因点点头:“好。”

  林枢道:“谢将军。请将军自行休息,在下要研究脉案药方的。”

  玉旒云本还想多留一会儿,也许石梦泉能醒过来,不料林枢竟下逐客令。无奈自己才答应了人家一切由他全权负责,不好出尔反尔。只得又深深地望了石梦泉一眼,既而正色对林枢道:“我再提醒你一次,他活,你就好,他若是死了,你自求多福吧。”说完便退了出来。

  丫鬟仆妇们早就候着了,服侍她换下了那身血服,她便吩咐备马出门,去探望其余的部下们。

  她策马在运河的河堤上,时辰尚早,天空飘着毛毛雨,硝烟与血腥的味道早被洗得一干二净,仿佛大仗从来没发生过。

  那是错觉,她知道。踏进临时提供伤兵们休息的库房,恶臭和呻吟扑面而来,这时候,哪怕是最有诗意的人,也再想不起外面那烟雨蒙蒙的春色。

  大青河之战,粗略的估计,阵亡士兵近两万人,也就是说,石梦泉和罗满带出去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还不算石坪城里损失的——这在她领兵以来算是最惨重的一次了。关键是,以往即便有伤亡,但是攻城掠地,无往而不胜,这次却是徒劳无功的,苦心安插的细作也许暴露了,精心设计的战略彻底失败——且楚国将来必在远平加强防卫,再要想从那里突破是不可能的了……

  负伤的士兵就躺在她的脚边,因为临时搭建的床铺不够,许多人只有一领草席,连被子都没有。医官前后忙碌,跑得脚不沾地,看到她来了,急急上前请安问好。玉旒云道:“你们且忙你们的,人手不够,有些容易的活儿,我可派步军营里的人来帮忙。”

  医官连声答应,却并不敢真的就走开,直到玉旒云挥手赶他,才倒退着离去。

  玉旒云看到了罗满和赵酋,这两人浑身是伤,但都不算重,还在四处走动着,跟各自的下属说话,见了玉旒云,也便来参见。玉旒云让他们免礼,他俩却同声请罪,说未能完成远平的任务,致使石梦泉受伤,理应受到惩罚——罗满说的是很恳切的,赵酋虽然也是发自真心,但毕竟和罗满比起来,自己错的太多了,若是玉旒云当真追究……他希望这只停留在客套之上。

  正想着,突然发觉玉旒云眼神一变,锋利的光芒刺得人直打冷战。他本能地朝旁边闪躲,这才发现原来玉旒云瞪着的是站在他身后的锁月总兵岑远——仔细追究起来,那么周详的计划,第一个脱节的地方就出在岑远的身上,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不救石坪反攻远平,玉旒云也许早已打到凉城了。如今,多少士兵牺牲,多少士兵要落下残疾,可岑远只是头上磕破了,算是这里所有人中最康健的一个——连玉旒云也在强渡栈桥的时候被流矢割伤了好几处。

  “你居然还没有死?”玉旒云近乎恶毒地说道。

  岑远垂着头:“托玉将军的福,卑职还留着这条贱命,以求将功赎罪,请将军给卑职一个机会。”

  玉旒云冷笑:“给你机会?你——”她想找出些更刻薄的话来,但又觉得无论什么言语都不能表达自己对此人的厌恶,便直接对罗、赵二人道:“还不给我拿下了?”

  那两人都是一怔:副将是正三品,都尉是正四品,而总兵却是从二品的官,假如玉旒云只是一时冲动要撒撒气,那将来岑远要报复,罗、赵二人可担待不起,而若玉旒云是真的要制岑远违抗军令之罪……

  两人还未拿定主意,岑远自己先跪了下来:“请玉将军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吧,我们岑家就只剩下卑职一人了呀!”

  这句话与其说是讲给玉旒云听的,不如说是向罗、赵两人发的信号,叫两人快替他求情——原来这岑远不是别人,正是在落雁谷阵亡的岑广老将军的侄子,是岑家唯一的血脉。老将军戎马一生,死后追封为忠勇大元帅,而岑远也就破格从都尉提升到了总兵一职。庆澜帝特地关照,要给他些立功的机会,玉旒云调度人事从来不考虑这些,石梦泉留了心,才派了回援石坪这样容易的差使给他,不想,他急功近利,坏了大事。

  “哦……”玉旒云听他如此强调自己的家世,笑得更冷,“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岑广老将军有你这样一个继承人,实在‘含笑九泉’——还不把他给我拿下!待押回京城,军法处治!”

  这次命令得再明白不过了,罗满想,玉旒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岑远的确导致了大青河之战的失利,理当受罚。于是应道:“是!”一把抓住了岑远的胳膊,就把他的手臂反剪了过去。

  赵酋上来押另一边,但他心里却想:岑总兵有皇上亲自关照,尚落得如此下场,我在远平犯下的错,迟早会被玉将军知道,到时,不知会怎样!

  从玉旒云冷肃的脸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心中满是惊惶。但玉旒云没有再看他,或者罗满,或者岑远一眼,而是坐到一个伤兵的床边,慰问人的伤势去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哪!他想,关怀和冷酷,似乎是她的两面,但又仿佛交织着,难以分开。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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