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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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贵妃气得脸都绿了,狠狠瞪着符雅,可后者面上竟不见一丝讽刺的神气,叫人拿不着把柄。程亦风实在好笑,憋得肚子也疼了。更那边胡喆还铁青着脸硬充好汉,道:“娘娘放心,贫道担保,娘娘这一胎一定是皇子。”

  他这话才出口,万里晴空忽然打了一个霹雳。

  好,遭雷劈了!程亦风暗中拍手称快。

  但符雅却笑道:“哎呀,莫不是胡天师已经开始做法了么?”

  这话嘲讽的意味实在明显,不过幸好元酆帝夫妇和妃嫔们都在太监宫女的张罗下起身避雨去了,才没有什么注意到。

  再没人在乎公孙天成和胡喆的“斗法”谁胜谁负了。程亦风、公孙天成向元酆帝匆匆告辞,即往东面瑞华门出宫。走不得多远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领路的太监只得一把伞给他二人遮着,不时就成了落汤鸡,只好在随便一处屋檐下暂避。这便看到两个太监撑伞送符雅过来了。大雨洗净了宫廷的华丽,世界显得清新,朴素的符雅衬在这样的底子上,显得格外自然。

  她到跟前向两人问了好:“大人那边三人才得一把伞,符雅三人却有三把伞。大人是想继续在屋檐下避着,还是跟我们搭步走?”

  程亦风跟她有过一次交谈,觉得她聪颖又不做作,自己也就再不计较什么授受不亲之事,又知她今天讲那个“婆罗门国学究”的故事是为了帮自己,该当感谢,只是当着宫里人的面,又不好贸然开口,若同路走,或许有机会,于是道:“小姐不弃,搭步正好。”

  符雅就留一个宫女与自己共伞,拨那太监去帮公孙天成遮雨,程亦风与原先那领路太监一处,六人同行,未己便出了东华门。

  便要各自上车,分道扬镳了。程亦风即乘着太监宫女不注意,对符雅一揖道:“多谢符小姐替程某人解围。”

  符雅笑看了他一眼:“讲个故事就能给人解围……不错。世上有人专替别人撮合姻缘,有人转替别人打官司,江湖上还有专替人取别人脑袋的,不知我符雅开张专替人讲故事解围,生意如何。”

  程亦风知她是玩笑,即答道:“那自然是兴旺发达,至少我程某人会三天两头光顾的。”

  符雅道:“一品大员岁俸一百八十两,俸米一百八十斛,不知大人找我解围,我可抽多少佣金?呵呵,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半万利的生意!”

  程亦风看她诙谐洒脱,也乐得同她玩笑,不过太监宫女又过来替符雅掩车帘挂雨布,程亦风只好同她告别,上了自己的车驾。

  车子投入雨网中,离开皇宫有一段路了,公孙天成道:“程大人自己也晓得会三天两头被人找麻烦么?”

  程亦风耸了耸肩,道:“先生不是希望晚生尽得天下人的敬畏么?树大招风。这才不过回京两天而已,还没上朝会呢。到时候,冷千山那帮人还不晓得要怎么整治我。”

  公孙天成道:“树大是招风,不过冷千山等一干人吹些不痛不痒的风无非是叫大人心烦罢了。可今天这个胡道士暗示大人要谋反……”

  “谁会真的信他呢?”程亦风道,“皇上虽然在丹药修炼上对这妖道言听计从,不过谋反……满朝文武谁不知我程某人是在朝会上打瞌睡的?要我谋反,不成了逼着和尚去做屠夫?”

  公孙天成道:“姓胡的矛头并不一定是直接指向程大人的。”

  “哦?”程亦风皱起眉头,回想席间的种种——指他谋反的先是胡道士,然后是丽贵妃……丽贵妃若生了皇子……太子?模糊的疑问,他还不能把所有的线索都穿起来。试探地望着公孙天成。

  老先生朝车帘外看,风雨交加,雷声轰隆隆似乎在捶打着大地。他们乘坐的是宫里的车驾,不过这样的时刻,赶车的应该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大人也猜到了么?老朽想,这胡道士应该同丽贵妃是一路的,想用丽贵妃的孩子来顶替太子。大人这样得太子的赏识,自然就被他们认定了是太子党的人。胡道士说大人有帝王之相,皇上虽不一定信,也不一定有那个心思管事,但朝廷里必然就会有传闻。以大人的个性,说不定要辞官以表清白。那时,太子殿下身边忠心的人无权无势,有权有势的,又都是冷千山之流,谁来辅佐他?丽贵妃夜夜吹皇上的枕边风,难保哪一天……”

  “我要辞官……”程亦风玩味着这句自己成天挂在嘴边的话,要换在昨天,他还真一挥袖子递个文书到吏部告老还乡去了——还不还得成,那是另当别论,不过被符雅说了一席话之后,觉得这样随便挥袖子,就是把刚刚才开花的牡丹打碎。有点儿可笑。

  以后不可再提,他想,至少要把胡道士先铲除了,替太子扫清挡道的小人,让他把自己或有心或无意栽出的一园花看上一阵子,再作他想。

  不禁露出了微笑,自语道:“要我辞官,还没那么容易。”

  听出话里颇有隐意,公孙天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程亦风不想解释个中原委,只道:“对付这个胡道士,先生有何高见?”

  “这个么……”公孙天成摸了摸下巴,方要说下去,马车忽然刹住了,他和程亦风都朝前冲去,程亦风的头正撞在窗框上,疼得直吸气。

  “前面何事?”

  “围了一群人。”赶车的道,“好像打起来了。”

  程亦风揉着脑门探头出去看看,雨下得如此猛烈,但那边一群人吵闹得激烈,战火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意思。公孙天成眯着眼睛:“那不是臧大人么?”

  程亦风定睛看:可不是!臧天任被人拽着领子,一时推一时搡,一把老骨头眼看就要散架。他便顾不得许多,跳下车来冒雨冲了过去。

  到得跟前,大叫“住手”,看抓着臧天任的是个陌生的小伙子,便问:“你是何人,何以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那小伙子白了程亦风一眼:“你又是何人,听口气,也是个命官了?大概和这个浑身酸气的老家伙是一路的吧?”

  程亦风不待回答,臧天任苦笑着道:“他?他就是你们口口声声崇拜若天神的兵部尚书程大人!”

  程亦风一惊,未知老友何出此言,那小伙子已经“哎呀”叫了一声,松开了臧天任,“扑通”跪倒在地:“原来是程大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程大人海涵。”

  “你……”程亦风正是莫名其妙,却见旁边一群年轻人围了上来,上上下下把自己打量个没完,互相议论道:这就是程大人?可终于见到了!

  他愈加摸不着头脑了,询问地望着臧天任。后者官帽也歪了,衣服也坏了,青白着脸,显然是生了很大的气,指着这些年轻人斥道:“你们好歹也是读书人,放着圣贤书不读,正途不走,竟做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你们不是都崇敬程大人么?你们就来问问程大人,看他觉不觉得你们荒唐!”

  这时公孙天成也已已经来到了人群里,向围观的人打听了事情的起因——原来这些年轻人都是等待秋试的生员,本来应该安心读书练习八股制艺,却不知怎么都对兵书战策起了兴趣,组织起一个“风雷社”,专门研究古今战术。本来他们自己不务正业不求上进也就罢了,无非秋闱之时名落孙山而已。岂料这些生员们对兵家之道入了迷,竟提出“兵者国之大事,当人人知之”的荒唐说法,建议科考要加试兵法。他们联名写了一封折子递上去,那日正是二月丁丑,所以此事就称为“丁丑上书”,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程亦风当时正在北征涂中当然不知道。朝廷当“丁丑上书”是一个笑话——堂堂天朝大国,礼仪之邦,若把举国的书生都变了武夫,岂不是连蛮荒小国都不如了?奏章中所提的建议自然不被采纳。但生员们却不死心,其中几个家境甚好的,出资在凉城建起了义学,除了教四书五经之外,另讲习兵法,尤其喜爱议论史书中记载的各种战役。生员们说,义学的学生将来金榜提名,入朝为官,则可以文武双全,内可治世,外可安邦,非旁人所能及。周遭有平民家的孩子上不起学堂的,便送到义学里,一时间门庭若市。又有一个生员出身富户,家里有护院保镖,这次他进京就带了出来照顾左右。保镖见他们义学办得热火朝天,自告奋勇要担任武术教习。生员们欣然应许。于是,每天清晨这保镖就带着义学的学生们在院中操练,呼喝之声隔条街也能听到。凉城百姓无不觉得稀奇有趣。有些富家子弟也不愿意在自家书房里闭门苦读,吵着闹着要到义学里来。义学的人数登时又增加了一倍。这是清明时的事。凉城府尹开始注意义学了。要知道,民间私自“练兵”,若不是邪教,那就是乱党——崔抱月是朝廷封的女英雄,自然另当别论。凉城府尹生怕闹出事来自己担待不起,急忙上奏。朝廷几时遇到过如此奇怪的事?工部、户部首先撇清了关系在一边看笑话。毕竟生员们还没真造反,有功名的人,不能随便抓,刑部也就表示非自己职责范围。剩下吏部和礼部。前者查查,发现有几个国子监的监生也在义学里讲课,不过这些人属于“未入流”,吏部可管可不管。后者只得硬着头皮上来,说道,“读圣贤书之人,做有失体统之事,若不管束,则国家礼甭乐坏”云云。虽然表了态,可他们却不出面做事,怕惹麻烦,便美其名曰“读书人听读书人的话”,将差使推给翰林院。而臧天任属于翰林院里最受气的一个,自然就被派出来“担当重任”了。

  朝廷交给的任务很明确:生员必须停止义学中的武术操练,废止讲习兵书战策,否则,要查封义学,所有生员、监生也将被革去功名。

  臧天任虽然也认为生员们举动有欠妥当,不过也推测他们此举还是因为有满腔热血却报国无门,又或者受了主战派的唆使。他不忍这些大好青年遭人利用,于是登门好言相劝,讲到文武各司其职,内外各行其是,读书人有读书人该做的事……不料生员们一句话就把他顶了回来:“程大人呢?人家是探花出身,现在不是率领兵队,抗击樾寇?”

  臧天任知道程亦风的真正心思,但是,若说出来,生员能哪里能信?更何况那日之前已经八百里加急,传回了大青河的捷报,大家更把程亦风奉为“军神”。臧天任于是想,倘若程亦风能亲来劝了句,生员们或者能醒悟也说不定。所以,一听说昨天程亦风归朝,立刻就上门候着,不想,发生了太子之事,空等一场。这天一早,他到了翰林院,那边查问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收服区区几个生员?他这就又勉为其难地到了义学,岂料一言不和,就惹得年轻人动起手来。

  程亦风当然不晓得这其中的曲折,只见那些生员们围拢在自己身边,为首的,也即方才跟臧天任动粗的,说话连珠炮一般,滔滔不绝地跟程亦风讲述众人兴办此义学之目的,义学所教之本领,又义学中学生如何豪情万丈……程亦风当然是听不进耳去的,跟臧天任是一个想法:这些生员,必然是被冷千山那伙人利用了,这伙主战派的搅屎棍,唆摆完崔抱月就来鼓动生员闹事,正经皇上身边的奸佞却不去清除……

  “翰林院和礼部的学究们硬说我们有失体统。”那为首的生员道,“程大人可要给我们评个理——何为体统?不能杀贼,不能救国的那些就是体统么?抱着如此体统坐以待毙,还不如让他礼崩乐坏,我们也跟樾人拼个玉碎瓦全。”

  旁边的生员们纷纷赞同,又有人指着臧天任斥道:“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国可兴也,你和程大人同是进士出身,为何程大人在疆场杀敌,你却在京城无事生非?”

  听到这样的话,程亦风正色打断:“诸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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