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家事天下事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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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皇室就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事事按照精确的时间表来运行,皇帝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也要遵守这样的规矩。康熙三十九年的七月末,在计划里又是康熙巡幸塞外的日子了。

  从七月初开始,诸皇子、宗室、朝臣就为随驾这事儿明争暗斗得不可开交。汉臣还好些,人家不用被圈养,请假要方便得多。满臣简直就是挽起袖子只为争这一席之地了。皇子们更上用上了诸如撒泼放赖等种种手段,反正每年都要闹上这么一出的,大家也都不怕丢脸。

  康熙似乎颇为享受这一过程,看着儿子们使出浑身解数,个个都单纯可爱了很多。

  康熙心里早就定下了方案,出行带儿子是必须的,太子留守也是必须的。又因为是要促进满蒙关系,还要展示大国威仪,带几个成年儿子就是应有之意了。而几个小儿子如此天真可爱,正可满足皇帝的慈父情怀,也要捎上一些。

  汉臣里,出行离不开的写圣旨枪手张英同学是必须跟着的,熊赐履老了就留下来陪太子,其余人按顺序轮流来。宗室里面,比较亲近的人去的频率就多一点,余下的也是排个班好了。

  over。

  打定主意就看着大家胡闹,为这事儿吵吵架,总比党争强多了!

  康熙不紧不慢地批着折子,中元节了,七月十五,要派人祭陵去。一共八处,得选八批人去。唔,今年的工作重点还是河工。河道总督张鹏翮是得他信任的,依旧要让其他人密折监督一下。

  康熙一面批着折子,一面指示张英:“拟旨,派官祭永陵、福陵、昭陵、暂安奉殿、孝陵、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陵。”

  张英开始写草稿,文不加点,只在派员名单的地方空了出来,让康熙拿主意。

  此时,当值大学士马齐夹着本折子过来了。

  请安行礼毕,康熙习惯性地一指下手的一个绣墩:“坐罢。”

  马齐谢了座,恭敬地捧出折子来:“直隶巡抚李光地议考试事的折子到了。”起立,把折子交给魏珠,由魏珠转呈康熙。

  康熙开始头疼,国家乱吧,兵戈四起如三藩时,那麻烦是摆在眼面儿上的。国家太平了吧,又会滋生出一些‘富贵病’来。国家一旦平静了,就容易形成人员相对稳定的特权阶级,而特权阶级为了维持其特权地位,总要让自己的后代继续拥有特权,达到家族的持续繁盛。

  直白点地说,当官的儿子要继续把持着政治资源,并且向经济、军事等各方面进行渗透。而有钱人的儿子要继续有钱,并且向官场上迈进。

  一言以蔽之:培养官二代、富二代,乃至官代、富代,家天下式的发展。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康熙自己,要自己儿子当皇帝、孙子接着当皇帝……管他们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问‘何不食肉糜’。

  当然,康熙爷自己是不会承认自己与这些不为国家着想、只想把自己不定是什么货色的儿孙推上位的家伙是一类人。

  这一回考试,物议沸腾。不但朝中出身低一点的科道们非常不服,康熙也觉得不能再放纵了——今年会试所中大臣子弟居多,孤寒士子少之又少。也有这种情况:有钱人家能够提供更好的条件供孩子学习,其成材率高也是正常的。

  可如今这孤寒士子占的比率也太少了点罢?你们能不能做得好看一点?多取一点有能力的人?成才数量=成才率x人口基数。这个工式康熙还是知道的,成才率再高,你们的基数有多少?报到朕面前的人,至少该是对半开的吧?

  真要是对半开,康熙也就忍了。如今呢?你们弄群猪来,还怎么给朕干活?

  康熙爷的愤怒点在这里。

  所以康熙让李光地、张鹏翮、郭琇、彭鹏四个人去议,这四个人里,张鹏翮、李光地任过学院,居官皆善。彭鹏、郭琇两人居官名声好,也清廉。又都是经过考试过来的,比较知道内情。

  康熙限时,离得近的李光地六天内必须给答案,张鹏翮远些,往返限二十日,郭琇、彭鹏处,算着日子也得回来!

  反了你们了!

  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当然,封建教教育下长大的马齐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接着请示:“銮仪卫已准备妥当,圣驾明天可奉皇太后返宫。未知主子意下如何?”

  “唔,朕将北行,天将入秋,宫中也不甚炎热了,正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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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又回到了熟悉的地盘,这一年反反复复地搬家,哪怕不用自己动手,也觉得麻烦得很。

  好在康熙马上就要走了,令人心理上颇为轻松。住回毓庆宫,胤礽的小老婆们又要窝回撷芳殿了,这件事更是大快人心。东宫的兴建工作已经进入了内部装修阶段,这时候的装修并不需要打墙钻眼儿,噪音也小。主要是往里加隔断啊、门扇啊、画彩绘啊一类,前两者可以量好了尺寸,在外面做好了拿进来一装就成。后面那个就更是个寂静的活儿。

  连弘暘、弘晰都搬回去了。

  胤礽又恢复了忙碌。

  康熙是真心在培养他的太子,继巢可托之后,他又任命詹事府詹事徐秉义为礼部侍郎,仍管詹事府事。

  接着,也许是为了补偿胤礽在索额图退隐之后的损失,康熙把先前因为‘人材不及’而被勒令解退的镶白旗汉军副都统一职,抬手就给了富达礼。又把庆德从銮仪卫里抽出来,弄成了御前侍卫。

  接了委任状的兄弟二人心中惊喜是有的,更多的是惆怅。离开了原有的工作岗位,到了一个比较陌生的人际关系里,一切都要重新来。

  家里的男人开了一次小会,华善乐了一回:“你们两个倒是都有出息了!好好干。”

  石文炳则说:“要用心当差,尽力为主子办事。不可生出骄狂之心……”

  华善给足了石文炳面子,没有插话,等到石文炳把话说完:“富达礼一向稳重,却要明白,如今你是副都统,差使要办,却不可与都统相争,不要着急非要做出政绩来。你可如如今你才三十五岁,做到副都统已是主子开恩了,往后还要在这个品级上做个十年八年的才有望做都统。多看看旁人是怎么做的,往后自己个儿才能做得更好……”

  华善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一直数了五个一百,石文炳终于停下喝茶喘口气了。老爷子大喜,轮到我来了。

  嘴巴刚刚张开,准备咳嗽一声,石文炳喝完茶、歇够了,把炮口对准了庆德:“还有你,你大哥并不是很担心,你的脾气实在让人不放心,”意有所指,指向大概是他那个不怎么靠谱的阿玛,“你这回不可再与上司不合了!你在那里嘀咕些什么?隆科多不修私德,那是他的家事,你又不是御史,还轮不到你开口!他阿玛都不管的事儿,你充什么英雄好汉?这回你的头儿是领侍卫内大臣,你自个儿掂掂份量!”

  越说越生气,火气蹭蹭往上冒,这倒霉孩子!平常自己就是个流氓,这会儿居然正义起来了!

  气地又灌一口茶,手指一伸,直冲着庆德,张口又来:“你道这京中谁不知道隆科多的家事?就是没有一个提起的人,你阿玛我就瞧得起他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庆德一直装死,这会儿终于辩驳了一句:“那也不能叫我跟这么个畜牲点头哈腰的。”

  石文炳动了真怒:“你懂什么?!你以为佟家为什么能容得下这事儿?他那个妾,儿子都给他生了!”作为一件绯闻,男人们对这样的花边儿其实也挺八卦的,石文炳知道了也不稀奇。

  隆科多抢人的事儿,开始知道的人并不是特别多,等到大家都知道的时候,四儿已经给他生下了儿子玉柱。就是佟国维,这会儿也歇菜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儿子看孙子,只能忍了。谁叫他这当人家爹的不能一直盯着儿子的后院儿呢。

  庆德嚅嗫着不说话了,石文炳黑着脸还要再说什么,华善终于跳了起来:“为着个外人,说话没完没了的!”老子已经让你先说了,你居然不记得投桃报李把话筒给我转回来!抢戏啊你!找抽了吧?

  石文炳颊上肌肉抖了三抖,终于认真坐了回来,向华善认错:“儿子不过要他居官谨慎些……”

  华善一声冷哼,清清嗓子,呆住了,要说什么已经忘了。气死我了!手里的拐杖一顿地,发出一声钝响,直接向石文炳开炮了:“你在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未必就有这样的成就了(这是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他们比旁人家的孩子好多了,你就会在家里摆老子的威风!(你在说你自己么?)”

  三句话骂过,他想起来要说什么了,拿拐杖一指庆德:“你急的什么鬼啊?佟家的孙子要尚主了,旨意都下了,你这会子要真闹出什么事儿来,皇上都能活啃了你!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真瞧他不顺眼,你也别自己出头啊,直臣多得是,想要好名声的御史也多得是。现在还不是动佟家的时候,真到了那个份儿上,你只要一句话,有的是人精来出头。”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呆孙子?形势,你会不会看形势啊?

  老爷子憋得狠了,自从索额图完蛋了,他非常有眼色地不再去招惹太子,窝在家里快憋疯了,人是越宅越萎的。今天终于有一件可以发挥的事情了,华善的流氓本色再度满血复活。

  “要办谁,也要看看风向,看看时候。你说罢,外头正在打着仗呢,大将军在前线抗敌,你要弹劾他老家多占了二亩地,非要把他捆回来问罪,你是不是找抽?事情不一样,道理是一样的!皇上要捧的人,只要没有大纰漏,些许瑕疵,不会有人在意的。”

  庆德依旧不肯服软。富达礼忍不住劝了劝他:“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隆科多作恶,是不会有止境的。他原还只是私德,如此那个妾,居然代他收受贿赂,”冷笑,“主子爷是断断容不下这样的事情的。你现在发其事,罪过轻微,打两板子算完,你还结了仇。”

  华善大喜:“对对对,往常看你小子呆得像个傻子,这回终于说了句聪明话。”

  富达礼:……

  石文炳:……

  华善继续给庆德进行机会教育:“你哥哥说的是,打蛇不死反成仇,懂不懂?惯他们两年,以为没人敢管了,胆子越发大了,一参一个准啊。主子最恨的就是女人办男人的事儿,她还搅乱了孝康皇后的母家,更得恨了,”说到点子上去了,“如今这样,他哪怕被罚了,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回过头来,他更要变本加厉,到时候你就治不了他了。他有父亲、有兄弟宗族,得叫他不得了家族人心,你才能动得了他。佟半朝,真以为是看假的么?”

  庆德抬起头,一脸狞笑:“上回大嫂病了,跟额娘出门儿的是我媳妇儿。去佟家见佟老夫人,佟家老太太倒是和气,d那个贱-人,公然摆出与额娘平起平坐的架式来了。佟家老太太乏了去歇着,该她正经儿媳妇来陪额娘说话的,这货居然出来了!我媳妇儿差点儿没给噎死!转过脸儿,她都要跑娘家诉苦了!”

  擦啊!

  男人们都怒了。富达礼与庆德坐得近:“你怎么不早说?”

  “呸!我整死他再说也不迟。佟家欺人太甚!”

  石文炳生完气,反而平静了:“是单对你们额娘这样呢?还是所有命妇堂客都这样?”

  庆德一翻白眼:“阿玛,儿子虽闲些,也不带这么打听这些事儿了。管他们家对别人如何,弄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跟额娘坐着一排高,我就容不得。.l”

  “你闭嘴,嚷嚷什么呢?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惹祸就在眼前。惯得眼大心大了,还愁不惹事么?你玛法和哥哥给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再给你说一句:忍着点儿。我看你跟这个女人都像了,你咆哮得什么?往常你在家里再不着调儿我都不太管你了,左右你出去倒是有点样子的,如今在外头也没样子了,如何是好?你还要收拾他?这么下去,该有人收拾你了。想收拾别人,先得自己做好了,明白不明白?”

  道理是懂了,心里气愤还是有些难平的。终于咬牙应了:“儿子理会得。”跟鄂老不修聊天去喽~鄂同学如今既是公爵还是都统还是内大臣,领着侍卫们玩儿,正好,一老一小,又碰面了。多打听点儿消息也是好的。

  你们惦记什么呀?你们家二妞已经把隆科多的事儿在太子那儿挂上号儿,就等秋后算账了。太子那个家伙,记性力是遗传自康熙的,记仇的功夫自不必说了。佟国维一脉到现在还不怎么鸟太子呢。

  这些家伙,就没有人会想到隆科多的正室这会儿正被折磨者,需要早点营救。看,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

  得到庆德的保证,华善与石文炳商议着:“咱们家老三,是不是也该谋个出身了?”观音保同学还是官学里混着,积攒人脉、结交同窗呢,本次会议从缺。

  石文炳坚持着稳定的原则:“老三还小,入仕早,怕做事不周,反惹麻烦。”

  “他就是活到一百岁,在你眼里还是个毛脚蟹!”

  “咱们家都是荫进,儿子想叫他考翻译。”

  华善老大不高兴:“你管怎么进身的呢,只要有能耐会办差就成。”

  “他这个年纪,也是熬资历,不如考个翻译。他两个哥哥都算是从武的,不如叫他从文。”

  商议无果,还是富达礼说:“哪怕考试,也要过三年。要补个蓝翎侍卫,圣驾又要巡幸塞外。等圣驾回来再说?”

  好吧。暂搁置。

  富达礼与庆德对望一眼,这事儿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兄弟俩对于大事的定义:如果阿玛和玛法意见一致了,一定是发生大事了;反之,则否。定义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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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家大舅子们升了职,太子当然是高兴的。石家就这一点最招人喜欢,不张扬,却又低调不起来。等到你认真审视的时候就会发现,靠,人家是如此的牛叉。因为华善对索额图的不顺眼,太子原是对这老头子既欣赏其神棍又纠结其小心眼的,等到索额图真退休了,这种感觉更浓烈了。

  这老头人老成精,索额图退了,他便跟着退,死活不出山,又让胤礽记不起他这个仇来了。看来,华善只是就事论事了,索额图当时也闹得忒不像话了,胤礽这样下了结论。

  再看另一个升了职的人。向徐秉义表达了自己的祝贺,胤礽满意地发现,徐秉义同学,即使做侍郎去了,也不会吃里扒外的。

  詹事府供职的大家,有一个共识:给太子好好干活,比在朝廷里奋斗更容易让皇帝发现。詹事府的编制小于朝廷,人员的稀少,使得大家的机会就多——每年至少有两个月的时候皇帝是不在京城的,在此期间,政务归太子管!多好的表现机会啊!只要太子不长歪,谁不愿意进行一点感情+政治的投资呢?

  除了前途之外,大家也能看得到,凡是从詹事府出去的人,平常太子是不会管的,但!转过脸儿,她都要跑娘家诉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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