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8 年复一年白发留第3/4段
“如果,您真的曾经爱过这样一个卑微的孩子……”
她放下了话筒,走在雪地中,左手上的气球不知何时早已遗失。
那个话筒是荒谬的倒立的姿态,垂着的电话线不堪重负,隐约有悲伤的呼唤“阿衡”的声音传出。
阿衡,阿衡。
阿衡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寝室的。她脱了衣服就缩进了被窝,一开始很冷很冷,后来又很烫,意识终究,模糊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大姐无影见阿衡醒了,有些担心地用额头探探她的额:“烧得厉害,去医院吧。”
阿衡点头说“好”,嗓音却沙哑得不像话,扁桃体似乎也发炎了。
小五摇头:“不行,去了阿衡要隔离一个月。咱们去实验室配点药,回来给她注射就成了,不到三十八度吧?”
小四抽出阿衡腋下的温度计,眯眼看了看,三十八度七。
小三跳脚:“胡闹,就咱们几个半吊子,孩子眼都烧红了,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赔不赔!”
无影皱了皱眉,给阿衡裹上大衣:“行了别说了,咱们分头行动,小四知会辅导员一声拿个假条,我和小三带阿衡去医院,小五给今天上病理的邓教授请假。”
阿衡既然是高烧,去校医院免不了住在发热门诊病房,然后,被隔离,治病,量体温,观察。
小五每次看她都是隔着铁栏杆,跟探监似的,抓住她的手抹泪,阿衡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抹泪,阿衡你不回来我期末考试可怎么办啊我抄谁的呀;再抹泪,阿衡要不要我跟你老公说让他来看你。
阿衡说:“他要是打电话到宿舍了,你让他去死。”
小五:“难道说,你家内口子满足不了你的欲望。你欲火上升,熊熊燃烧,所以才烧起来的……”
阿衡抽回因为医院可恶的伙食而枯瘦的手,望天:“你也去死。”
小五说:“别啊,我死了谁给你带果冻谁给你带糖啊?我昨天才买的,给。”
阿衡嘘,偷偷瞄了四周一眼,没有医生盯着,拿病服一裹,装肚子疼侧着身子蹑手蹑脚回了病房。脑袋钻回被窝,打开手电筒,瞬间噘了小嘴,五姐我要吃的是真知棒不是奶油棒我讨厌奶油棒的呀。
孩子正郁闷着,医院的医生说:“五十三号,有人找。”
阿衡掀开被子看床牌,自己果然是……五十三号。
下了床穿上拖鞋,老老实实跟在医生身后去会客。
路上碰到相熟的同学问:“您在这儿住多久了?”
“二十三天零八个小时了。”
“羡慕,您快出去了吧?”
“是啊,唉,终于熬出头了,您呢?”
“哟,我不行,还得十五天零四个小时呢。”
于是,您把天换成年,把小时换成月,听着可能更顺耳些。咳,更似曾相识更有监狱的感觉。
阿衡穿着病服走到铁栏杆前,一瞅,稀客,云在。
云在笑了笑:“你可真有本事,你们寝室的人都逮着我骂呢,说是因为给我做饭你发烧到三十九度,我却是个无情无义的小兔崽子,连你这个做姐姐的一面都没探过。那请问阿姐,你有什么指示?”
那句“阿姐”是他小时候的习惯称呼,听到阿衡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
阿衡定睛,黑亮的眼珠看着他,她说:“我配不起你一句‘阿姐’,从此便桥归桥路归路吧。你陪我够久,三十万值了。从今以后,别和我这种有钱人在一起了,有钱人的游戏你还真玩不起。”
转身,拂袖而去。
坐回被窝里却抹起了眼泪。
我多爱你啊,可除了交换的价值还有别的用吗?我多疼你啊,你转眼要别人的三十万也不要我的照顾,你见过一个月自个儿吃小咸菜给你买肉的有钱人吗?你有委屈,想要你的阿姐,可如果把旧时光还给你,那个阿姐难道不会选同一条路,走进温家吗?
你个,你个……小东西!
阿衡擦掉眼泪走到窗前,云在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中闪耀着。
旧时光它是个美人,让人怎么恨得起来。
阿衡放寒假时,是思莞来接她的,说言希有事来不了。阿衡想了想,不来也好,自己看见他估计会控制不住拍死他的冲动。
言希的心思越发难懂,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思莞开车,看着前方的高速公路,小心开口:“阿衡,你生妈的气了吗?云家的那个孩子,啊不,是云在,妈妈她不是故意的。当时你不在家,妈妈在人前编的理由是你生病了,所以送到南边养病念书。何况她本就想着不让你和过去的一切联系了,索性在南边过一辈子,以免卷入旋涡当中。而且,妈妈始终认为,言希他——”
阿衡接话:“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是吗?”她低下眼睑,说,“我知道。他太聪明,心机太重。而我太笨,总是赶不上他的步伐,我一直都知道。”
思莞苦笑:“不是,完全不是这样。妈妈爸爸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个,他们怕的是,你太喜欢他。”
阿衡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太喜欢”,这词,太……露骨。
思莞扫她一眼,直摇头:“你以为你藏得多严实呢,单纯如达夷都能一眼看出。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玩,达夷常常开玩笑问言希什么时候下聘。”
阿衡搓搓脸上的红潮,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谈了,问这个不正常吗?”
思莞嗤笑:“你当他问这话是什么时候?高一下学期!”
阿衡顿时窘迫起来,脸像火烧云。
思莞转着方向盘,说:“阿衡,人人都知道你爱言希,包括言希。人人都知道言希疼温衡、宠温衡,可是包括你都清楚,这和爱不是同义词。
“阿衡,你的底线他一清二楚,可是,他在想什么你一无所知。阿衡,如果你要的是他的爱情,那么,你永远是输家。”
阿衡不说话,头抵在车窗上,说:“思莞,虽然对你说这种话显得虚伪,但我一直在努力,让言希有更多选择我的可能,不因为还债,也不是报恩。”
阿衡觉得很奇怪,她从未想过要和思莞这么平心静气地谈论言希,他们虽然彼此模糊稀释这种定义,但是,除了兄妹,他们确实还是情敌。
思莞却笑:“在很多时候,你需要跨越的,比陆流还要多。他所要考虑的,甚至只是性别。”
思莞不拿自己做比较,却说起陆流,言下之意,很明显。
阿衡需要跨越的,是言希的爱情,而陆流,除了性别,显然是没有这种考虑的。
再言下之意,可以推出“言希喜欢的人是陆流”的结论。
阿衡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很难受,她说:“哥,不要再说了,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见。我有我努力的目标,但这和言希无关。他除了接受,还有拒绝的自由。如果他因为怕我伤心而不忍心和我分离,这已经和爱情有关。你不能说也没有理由说,言希不爱我。言希不是个善良的人,也不会因为我变得善良,可是他对我的方式却会让我常常错觉这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这还不足以证明一些东西吗——”
思莞却打断她的话,修长的指揉了揉眉心,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忍心离开你,你会怎么想、怎么办呢?”
阿衡低头掰着指头数:“如果他离开,那就是忍心。既然忍心,他指定……指定……也觉得没爱上我的可能了。”
思莞却转头,认真看着她:“你呢,你会怎么样?告诉我。”
阿衡呆:“失恋了会哭会喝酒会难受,这还用我告诉你吗这?”
思莞却扑哧一声笑了,眼中有晶莹闪过,斯文却粗鲁地开口:“你妈的,跟你哥一个材料做的,金刚钻。”
阿衡瞄他一眼:“你妈的。”
温妈妈在家等儿子女儿的时候连打了两个喷嚏。
张嫂在厨房从一捧糟坏了的笋干中挑干净能吃的,嘀咕着:“这都放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吃,早干吗去了?”
言希心里并不清楚阿衡在生他的气。只是凑巧,他打电话到她们寝室时,小五都会很抱歉地说一句:“不好意思,阿衡在厕所。”
他有一天打八遍,次次都在厕所。
言希说这是尿频还是便秘啊?
小五讪笑,都有都有。
然后言希就知道了,阿衡大概很忙,忙到没空搭理他。摸着不存在的胡子感叹,孩子长大了,果然需要那什么,那什么私人空间啊。
给云在发短信让他多多照顾阿衡,云在却发了个笑脸,一句话:“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她。”
这语气太模棱两可,到底是讽刺还是开玩笑?
如果是开玩笑该这么翻译,哈哈你爱她没有我爱她多啊;如果是讽刺,哼哼,你如果真爱她,还需要通过我来了解她的一举一动吗?
两种解释言少觉得都别扭,于是吐口水,发了一句:因为你是云在所以我才忍你的,我告诉你小子。
因为你是云在。
真的。
在温家见到阿衡,她同家人已经能和睦温馨相处,言希老怀安慰。
只是孩子不搭理他,看见了,淡淡地说几句客套话十三号,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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