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一百三四章 一朝重回返第2/4段
去年宫里六尚之中有些缺人手,他下诏小范围采选女官。未曾想,在看到那几十个经过一层层严格的初选和复选精挑细选出来的少女和妇人时,他竟然意外地扫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只是他当初在宫外时是易了容的,所以他认出了她,而她之前并未见过他的真实面容。不过漪乔那时倒是以本来面目示人的,她见了皇后之后难免会想到什么,如果她对当初的那件事情记忆深刻的话。
“是否曾经谋面,有何妨碍么?”他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模棱两可地道。
沈琼莲垂眸,静默片刻后释然一笑:“陛下说的是。只是因为这个疑问横亘在臣心里已久,方才便忍不住斗胆求一个答案。是臣失礼了。”
“无妨。沈学士当初应试的那篇《守宫论》让人不禁拍案叫绝,朕到如今都还记得。能做出那样惊世骇俗文章的人,必是不凡。眼下既是已入宫为女官,就切莫辱没了你的才华,定要好好施展一番。如此,就算几年之后回归故里,想来也是无憾的。”
“陛下谬赞了。”
祐樘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望着面前的玉雪琼林;“沈学士若是要赏花的话请自便,朕要回宫了。”
沈琼莲浅笑道:“臣只是借着空闲来这里看上一眼而已,原本便不打算逗留很久的,尚仪局那里怕是还有事情等着臣去做。”
祐樘象征性地微微颔首,随即便和她一前一后往外走。
“沈学士对如今朝堂上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如何看?”祐樘并未回头,随口问道。
“陛下所言可是有关刘吉刘阁老的那件事?”
“正是。你是否也认为朕的决定不可理解?”
沈琼莲思忖了一下,含笑摇头:“恰恰相反,臣以为陛下在此事上可谓是用心良苦,最终的结果也是再好不过的。有些人,是该给些教训的。看来陛下当初留用刘阁老的决定确实英明。”
寥寥几句,就点中了个中要害。祐樘略转首看她:“你看得出朕重用刘吉的缘由?”
“臣之前并不如何了解刘阁老其人,可是臣想,刘阁老虽然恶名在外,人见人骂,但必然是确有才学的,而且应该也和其禀性有关,不然陛下不会留着一个无用的小人在内阁,白白惹人诟病。”
“你说得不错。无用的小人留不得,但有用的小人还是可以用一用的。当初朕刚即位着手拨乱反正之时,刘吉为向朕表忠心,六亲不认下手利落,将当初和他同流合污的同党们一个个都揪了出来,还平反了多宗冤假错案,让朕省了不少心。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御史给事中们骂了他这么久,他眼看着自己快被骂成孙子了,终于坐不住了,指使御史魏章上奏疏弹劾那几个骂得最凶的人。朕自然知道魏章是在罗织罪名,那奏疏一看便知是在无中生有,可朕还是办了那几个人,”祐樘轻轻嗤笑一声,“朕算到耿直的王恕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刻意顺着他的意一再复审,让朝臣的心七上八下的,最后再改为从轻发落。朕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谁的命,绕了一大圈,不过是想借着刘吉挑起的这件事,整治一下那些是非不分只会乱骂的言官们,杀鸡儆猴而已。如今言官间的风气得正一正,朕可不想每日浪费工夫在他们无趣的口水仗上。”
沈琼莲望着走在自己斜前方的人,心里不由暗道当今圣上使权术的手段简直深不可测。他还不及弱冠便已经如此……看来,大明江山确实有救了。若当初她遇到的那位公子真的就是眼前的天子,那她当初当面说那时还是太子的他无所作为之类,还真是无知浅薄了。
沈琼莲行止得体地跟在祐樘身后,清眸流盼间,多了一份若有似无的思考。
祐樘刚回到乾清宫没多久,就听宫人通禀说皇后求见。他大致能猜到她来见他的原因,可是仍然吩咐内侍宣她进来。
那内侍刚出去回话没多久,宫人们便看见皇后一脸阴沉地快步走了进来。看这架势八成是不知因为什么事气得不轻。如今宫里头的人谁不知道圣上独宠皇后,得罪皇后那就基本相当于自杀。于是瞧着皇后气呼呼的样子,众人唯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错,一时间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不过万岁爷的一句“你们都退下吧”倒是瞬间让殿里的众人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抹汗:帝后闹矛盾什么的,他们可不敢围观。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鹤龄和延龄的事情?”她阴着脸看向他。
祐樘坐在御案后饮茶,漫不经心地轻瞥她一眼:“你觉得你有何资格来这般质问朕?”
她暗暗咬牙,面有着恼之色却又不敢发作:“陛下人前人后端的是两副面孔。”
“人前是对乔儿的面孔,人后是对你的面孔。你和她,原本便是不同的两个人。”
“那么就是说,若今日站在陛下面前的是那个‘乔儿’,陛下就会什么都依着她顺着她,而不是一脸漠然相对?也不对,”她的口吻带着些赌气的意味,“若鹤龄延龄是那‘乔儿’嫡亲的胞弟,怕是不待她前来求情,陛下一早就主动将事情压下去了吧?”
“你想得太多了,”祐樘放下手里的茶盏,语气很淡,“乔儿根本不大可能会有这样的胞弟。退一步讲,就算真是家门不幸,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自私护短、不识大体,纵容亲眷胡为还硬要维护着么?”
她揪紧手里的帕子:“陛下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指责臣妾?”
“你是好是坏与朕何干,朕没必要费心思刻意指责,”祐樘随手将一份奏疏摊开来,“不过既然说到这个了,朕奉劝你还是让你那两个胞弟收敛点,不要仗着自己是皇亲就整日目无王法,胡作非为。就算朕不办他们,将来他们总要为自己的骄横付出代价。”
“可他们只是两个孩子而已,难道陛下要和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她这次似乎是铁了心,不服地分辩道。
“孩子?若是朕没记错的话,你那最小的胞弟今年都十三了吧,这样的年岁难道还是不晓事理的无知稚儿么?纵奴行凶、聚众打斗、欺压百姓,难道他们当这是玩耍?你不知道越是显贵的外戚越是要谨慎么?”
她一时无话可说,但仍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咬着牙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臣妾不管那许多,臣妾只知道那是自己嫡亲的胞弟,自小一起长大,血脉相连。况且,臣妾日后又能再见他们几次?袒护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求陛□恤。不然……”
“你想威胁朕?”他即刻便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她别过脸不说话。
他发现她如今早就不像当初那样怯生生的了,而是开始变得有恃无恐。或许是因为她认为她拿捏着他的软肋,也或许是他在人前对她太好,让她开始忘乎所以。
祐樘往椅背上靠了靠,不咸不淡地道:“当初朕问你是否后悔了,你迟疑半天才说了句‘不敢’,其实那话外之音就是你已经后悔了,但只是不敢承认,是么?你开始向朕示好也是因为你想会乱骂的言官们,杀鸡儆猴而已。如今言官间的风气得正一正,朕可不想每日浪费工夫在他们无趣的口水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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