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四章 动口不动手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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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玉辇里,漪乔不断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她眼下气色不好看,心绪更是烦乱不宁。而他如今八成还恼着她,万一到时候再一言不合和他起了争执可就不好了。
叹息一声,她看着四面似乎永无尽头的亭台轩榭,心道他跑得可是够远的,这么半天居然还没到。
祐樘不常来西苑,她来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这里的宫殿水榭凉亭数不胜数,码头和船屋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小岛和山峦,一路走来,移步换景,处处入画,雍容典雅,却又不失江南水乡一般的秀丽古朴,宛然就是一个独立于紫禁城之外的世外仙境。
漪乔之前并未来过太素殿,然而如今瞧见了太素殿的样貌,却是不得不感叹他会挑地方。
太素殿以茅草覆盖殿顶,以白土粉刷墙壁,殿后有绘着松竹梅的岁寒亭,殿门左侧有轩临水曰远趣,轩前有一草亭名唤会景。
整个太素殿依水而建,古朴至极,铅华尽洗,在这一望无际的奢华苑囿里显得分外雅致素净。全然不像是皇家手笔,倒有些灵山秀水间遁世隐士居所的味道。
漪乔下了玉辇,深吸一口气,顿感上清下明,忽觉自己如今似乎正置身于远离尘喧的郊野之中。
她朝着太素殿的方向眺望一番,命众人在原地候着不要跟来,自己则提步沿岸而行。
落日熔金,玫瑰色的霞光将太液池的粼粼清波都染成了一汪流动的绚丽金红。
漪乔一路走到太素殿门前,发现四下里一个侍应的内官都没有。她又将目光投向前面的远趣轩,踟蹰了一下,才提步上前。
远趣轩旁水声淙淙,触耳听来温柔清润,仿若轻舒高妙的琴音,雅韵悠绵。晚谢的芙蕖在绚烂的霞光中微微飘荡,清姿染醉,幽幽荷香丝丝缕缕地晕开。披着瑰丽夕照的碧波闪耀的光点辉映出轩中那个颀长的身影,仿似为之镀上了一层轻薄的光晕,恍人心神。
远处传来几声水鸟的鸣叫,混含着草木气息的清新暗香缭绕鼻端。
漪乔突然有些恍惚,觉得自己眼下就好似那个误入桃花源的武陵捕鱼人。
她缓步迈入远趣轩。
面前秀拔若修竹的身影仍旧俯身悬腕,一直凝神对着石桌上铺陈的宣纸迅速走笔,仿佛自始至终都未曾有半点的分神。
漪乔凝望着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原来帝王气度和雅士风流可以在一个人身上糅合得这般完美。
那样的风姿气韵,连身后的长空落日和浩波远山,都统统成了陪衬。
四周静极,只闻水声鸟鸣。
漪乔愣神片刻,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她心里微有懊恼尴尬,暗骂自己没出息,居然看呆了,随即又腹诽当初自己真是没说错,他果然是个祸害。
祸害也好,祸害遗千年,但愿他能一直祸害下去。
当然了,只能祸害她一个人。
漪乔撇撇嘴,斜了他一眼。
然而回神之后,她却又不知道要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
他这摆明了是在装聋作哑。
她抓耳挠腮半晌,见他依旧把她当空气,不由沮丧地捂了捂脸。然而她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伤,这么一触碰又疼得忍不住抽气。
不知所措,加之风寒未愈和昨晚的虚耗,她忽然觉得头疼得很。
要不装昏吧,不信他还不理她。反正她眼下也浑身不舒服……
不行不行,他可是个成了精的,万一被识破了后果会不会更严重……那是下下策。
漪乔甩甩头,天人交战一番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抬头看看,发现他并无反应之后,又朝他走近一步。如此这般,几步之后她便挪到了他的近旁。
此处没有外人在,她也不必行什么虚礼,只好奇地探头去看他在写些什么。然而这一看之下,她却郁闷地发现宣纸上满是飞扬恣肆的狂草,实在没几个字能看懂的。
她虽然学过一阵子的书法,但并没怎么接触过草书,尤其他似乎故意把笔画写得甚为牵连放宕,以至于她很难辨认。
看不懂就不看了。
漪乔复又偏头看他,发现他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垂眸疾书。
虽说没搭理她,但……也没跑不是?
漪乔给自己找了点心理安慰,然后绕到他身后,突然伸手环住了他。
她方才决定今日就算是涎着脸哄他,她也认了。毕竟她几番食言,连中秋都没能回来,若易位而处,她大概也会心中不快。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动作滞了滞,随即又继续运笔。
漪乔有些尴尬,随即轻咳一声,斟酌着道:“我……未时正左右回的宫,那时你已经去了左顺门,我想着去了也是打搅你理政,就暂且没去寻你,想等你忙完然后一起用晚膳……如今时辰不早了,咱们去用晚膳吧,好不好?”
她等了半晌不见他答话,侧身偏头,发现他仍旧是方才那样子。
她忍着不适,哀叹一声,继续没话找话:“你在写什么呢?近来在研习狂草?”
“我方才听着这旁边的水声啊,就想起你的琴声了。你有些日子没抚琴给我听了,回去奏一曲给我听好不好?两年前我要跟你学琴,你偏问我要束脩,”她撇撇嘴,继而又笑盈盈侧身看他,“你看,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要什么束脩哇你说是不是,多见外……要不回去之后你授我琴技吧,好不?”
漪乔眨眼笑道:“我学东西很快的,过不多久就能对你弹琴了。”
她面上笑着,心里却在暗诽:现在就是在对你弹琴!简直白费口舌!她默默腹诽完,却又不得不认怂地继续搜肠刮肚。
“要不学作诗对对子也行,我底子很好的……况且,来到这里之后也看了不少诗集诗论了……对了,你那俩对子至今都没人能对出来呢,我想知道下联诶,要不你告诉我,我不说出去……”
“还有啊,长哥儿这会儿大约已经醒了,咱们回去看看长哥儿吧?”
……
漪乔几度词穷,说得口干舌燥都不见他给一点回应。
她身上的不适越来越甚,暗道上次她从现代回来他一开始也是这样不理人,不过那回她完全可以体谅,但是这次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难道是因为有阴影?
漪乔懊丧地叹口气,正琢磨着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见他直起了身子。
漪乔一下子来了精神,然而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就见他优雅地搁下笔,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掰开她的手。
她想到自己手上的伤,心下一惊,在他碰到她手背的一瞬间就赶忙松开对他的环绕,缩回了手。
他的动作似乎有片刻的凝滞,但由于是背对着漪乔的,她看不到他面上的神色。
她见他终于停下了笔,当下绕到他身侧,笑盈盈地道:“我们去用膳吧?”
她见他面色有些阴沉,稍作迟疑,然后伸出自己没有受伤的右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软声道:“真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要生气了嘛,你这样板着脸都不好看了,来,笑一个?”
她话音未落便见他忽然转首看向她,她愣了一下,随即又连忙笑道:“好看好看,你无论何时都好看……咱们走吧?”
祐樘打量着她的脸色,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她见他仍旧不理会她,抿唇一笑:“或者,你要换风格了?改走冷傲帝王路线?邪肆狂狷冷面无情的霸道皇帝,噗……”她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喷笑出声。
然而她看着他那样子,笑几声就有些笑不出来了,讪讪地道:“我听说你没用午膳?眼下肯定饿了吧?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她踟蹰一下,这回从前面抱住了他。他倒也并未动作,只任她拥着。
漪乔窝在他怀里,低声道:“好了,我错了嘛……我也想回来陪你们爷儿俩过中秋的,可我有更要紧的事……不是有句话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咱们今晚也可以赏月吃月饼啊。我知道你自从上次我死过一次之后心里就一直阴霾不散,患得患失,所以我事情一了就赶紧回来了,不然其实还要再拖上几日的……哎你别动,听我说完。”
她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抿了抿唇继续道:“我也很想念你和长哥儿的……当时让你的属下传话的时候,原本是要写一张字条给你的,但拟了几张都被我揉了。wx.l我觉着,不管如何写都表不尽我想表之意,终归是……纸短情长。我思量着你肯定会明白的……是吧?”
祐樘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眸光微动。片刻之后,终于呢喃似的开口道:“纸短情长?”
漪乔见他终于肯和她说话,不禁心头一喜,赶忙点头道:“是啊是啊,纸短情长。”
她抬头见他面色稍霁,心里松了口气,暗道总算是好了。不然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也要恼了。毕竟她原本便心绪烦乱,又忍着不适低三下四地好话说尽,他若还是生气,她就要觉得他不可理喻了。
她正这么想着,忽觉有些不对劲,抬眼一看,发现他的目光正在她的脸上一阵梭巡。
她昨晚虚耗过甚,前晚又在夜风里站得太久染了风寒,今日醒来后虽然在墨意那里喝了些汤药,但回宫之后脸色依旧不好看。不过宫人们大约以为她这是由于丧父过度悲恸所致,倒也不会有何不妥。她回来后虽然稍作休息,样子可能看起来好一些,但始终有些病恹恹的。
也不知祐樘想到了什么,幽幽一叹,卸掉了方才寡淡的神情,捧起她的脸仔细瞧着:“乔儿似乎气色欠佳,怎么回事?”
漪乔见他辞色缓和,不质问她为何一再食言,反倒是先来关心这个,心头一暖。但他的问话她又没法子照实说,只得笑了笑,随口编道:“没事,熬夜熬的。”
她说完后见他又不做声,随即想到自己这两日是在除非居住的……熬夜干嘛去了?
她即刻反应过来,噙笑望着他,补充道:“熬夜想你啊,想你想的……你昨晚有没有对着月亮想我,嗯?”
“我承认想了乔儿就能对我说实话?”
漪乔尴尬道:“好了,其实是染了风寒……昨晚光顾着赏月了,忘记多加些衣物了……就、就这样了。”
祐樘探了探她的额头,又略略瞧了瞧她的脸色,发觉倒似乎也没什么异样,确实像是染了轻微的风寒。
他尚在凝眸思虑,漪乔已经拉着他往远趣轩外走了。
“乔儿。”他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见她回头看他,他面露声道:“好了,我错了嘛……我也想回来陪你们爷儿俩过中秋的,可我有更要紧的事……不是有句话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咱们今晚也可以赏月吃月饼啊。我知道你自从上次我死过一次之后心里就一直阴霾不散,患得患失,所以我事情一了就赶紧回来了,不然其实还要再拖上几日的……哎你别动,听我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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