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愿为双鸿鹄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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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九,炜炜的忌日在二月二十五,两个日子挨得很近。她有时候想想觉得很讽刺,她的生辰与小儿子的忌日离得这么近,每回过生日都要想起丧子之痛,这‘阴’影简直要跟着她一辈子。虽然实际上她原本的生日并不是这个时候,但她依然觉得这其中或许暗合了什么。

  这兴许就是孝宗与张皇后的命数,一开始子嗣艰难,后来好容易多添了几个,还早早夭折了。漪乔后来想想,觉得或许历史上的荣荣也是没有活下去的。作此猜测并非出于她对自己历史知识记忆的笃定,而是出于一种难言的感觉。

  命运的森寒有时是不可想象的,有的人真的可能一生都多灾多舛,从降生到离世,苦难如影随形。

  她悄悄看了一眼拥着她的人,放在他背后的手指慢慢蜷了蜷,抱他更紧了些。

  她看他也不说话,想着他心里怕也是千钧重,便先岔了题:“夫君怎的不问我宁王的事了?”

  他似乎刚从飘渺的思绪里回神,顿了一顿,才淡笑道:“乔儿难道不是诓我的么?”

  漪乔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当下道:“夫君怎么那么想,我看起来像那种人?”

  “我瞧着‘挺’像的,”他轻叹一声,“我这几日一忙起来,乔儿就跟个怨‘妇’似的,我每回看着乔儿看我的那种神‘色’,就总提着一颗心,怕被挠脸。”

  “我哪有那么凶,”漪乔鼻子里“哼”了声,“不过真被挠了也不打紧,夫君只管说是猫抓的,我不会拆穿夫君的。”

  “那可不行,我的脸要是被挠了还怎么陪着乔儿去泡温泉。我忖着这个,就赶忙答应了乔儿的要求,今儿下午特意‘抽’了空,来和乔儿一起晒太阳。”

  漪乔觉得这话颇为顺耳,笑‘吟’‘吟’道:“所以夫君今日是纯粹来陪我的?”

  他点头道:“嗯。”

  漪乔伸长脖子“吧唧”亲了他一口,面上笑意宛然:“好了,我没有诓你,我真的知道,不过并不是很多。”

  说罢,她沉‘吟’着仔细想了想,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朱宸濠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所以,朱宸濠虽然如今已经开始显‘露’异心,但要到十二年后才会起兵?”

  漪乔点点头,道:“是啊,我是这么记得的。我的本朝史学得不好,正德朝的话,我只记得两件大事,其中一个就是宁王之‘乱’,因为这件事实在是‘挺’有名的,而且和王圣人也有关系。”

  “王圣人?”

  “就是王守仁,阳明先生,他被后世尊为……”漪乔说着忽然顿住,坐起了身,“哎,突然想起,我说的这些算是天机啊,虽然和夫君没关系,但是提前说出来会不会不太好,还是少说些为妙。”

  祐樘思量一下,道:“我记得乔儿与我说起过他,说是听说过他的名号。”

  “说起这个,我可是替王守仁不平啊,己未科那一榜,王守仁很可能问鼎殿魁的,却因为唐寅那场风‘波’被牵连,人家正经考出来的会元没了不说,还被打到二甲里头,简直倒了血霉了,”她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你知道读书考功名多不容易嘛?当年程敏政出的题目那么难,难倒举国举子,连唐寅那样的天纵奇才都没答好,他却能答得令程敏政拍案称绝,这足以说明……啊你干嘛……”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压倒在榻上,似笑不笑道:“乔儿见过他?亦或者是想起了谁?”

  漪乔怔了怔,道:“为什么这样问?”

  “没有接触过考科举的士子,哪来那么大的不平?我那便宜老泰山倒是个苦读博功名的,可乔儿与他又无甚感情,断不会是因为他。”

  漪乔恍然,双手捧住他的脸,道:“原来是吃醋了啊!你说我想起了谁,当然是想起了我那前未婚夫啊!他也是个苦读博功名的,夫君忘了?”

  他忽然悠悠笑道:“原来是想起了你伯坚哥哥啊。”

  漪乔一听“伯坚哥哥”四个字就浑身一抖。她心知他是故意的,当下朝他一笑,娇声道:“讨厌,樘哥哥净取笑人家。”

  他闻言一蹙眉,一副被膈应到的样子,道:“可别这么叫我,不然我会想起万姑娘的。”

  恶心到他就是漪乔的目的,如今看他不自在,她便乐了:“你怕万姑娘来找你索命?”

  他轻飘飘瞥她一眼,道:“要索命也是来找乔儿索命,万姑娘最恨的人明显是乔儿。”

  漪乔嗔瞪他一下,又道:“那宁王的事,夫君怎么打算的?”

  “近来听东厂锦衣卫那边奏报说,宁王已经准备派人来京打点了,”他哂笑一声,“我猜大约是想买通几个近臣,方便办事。虽然他不足为惧,但还是先让厂卫那边盯着点的好。不过朱宸濠这事我是不打算‘插’手的,那是长哥儿自己需要处理好的。我问一问乔儿也只是想心中有数,毕竟他揣的是谋大逆的心思,我担心出什么‘乱’子。”

  “朱宸濠就是个志大才疏的,想做太宗第二却晚生了几十年,又没有太宗那样的雄才伟略,最后起兵不到两月就被擒也不奇怪。被废为庶人还丢了命,也是咎由自取。”

  祐樘淡笑道:“朱权当年就心怀不忿,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到底是看清了时局,知道自己不是太宗的对手。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后人会做了他当年不敢做的事。”

  他说的朱权指的是洪武帝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是最初一代的宁王,薨后谥号献,称宁献王,是宁王一系的老祖宗,当初被永乐帝朱棣‘逼’迫着共同起兵,反了朱允炆。靖难成功之后,朱权没有得到朱棣事先许诺的半壁江山,虽然不忿,但不敢与强势的朱棣对抗,遂只能寄情于道学杂剧,郁郁而终。不过朱宸濠将来兵败伏诛之后,爵号被削,封国被除,自此再无宁王。

  漪乔见他翻身坐起来,兀自出着神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往前挪了挪,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夫君怎么了?”

  “我是想到了太-祖高皇帝,”他望了一眼窗外明媚的淡金‘色’日光,“高皇帝起于微芥,负经天纬地之才,怀解民倒悬之心,底定天下,不知可会想到子孙后代的这些纷争。”

  “我觉得他是想到了的,但想到了也管不了啊,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防患于未然,”漪乔笑道,“我是支持太宗靖难的,毕竟他不靖难,哪来的我夫君。所以我觉得他简直干得漂亮!而且,他确实比建文帝适合当皇帝。”

  祐樘朝她笑了笑,思量着道:“不少人不理解太-祖皇帝为何要分封,因为前代的教训实在太多了。但是我觉得,太-祖皇帝置分封是存着一份隐秘的心思的。”他目光一转,缓缓道,“本朝实封的藩王皆为天子昆裔,没有外姓,即使将来哪个藩王反了,那不管成与不成,这江山都还是朱姓的。所以或许太-祖不希望看到叔侄相残,但最后太宗坐皇位,他也并非不可接受。”

  “嗯,确实,太-祖的帝王心思。其实我一直都很钦佩太-祖皇帝的,白手起家得天下,开大明盛世基业。又勤政恭俭,爱民如子。”朱元璋虽对官吏严苛,但因其布衣出身,对百姓却是爱恤有加。

  漪乔坐到他身边与他依偎着,笑盈盈看向他:“关键是,太-祖这样的不世之才直接决定了咱们朱家的好基因啊!”

  “乔儿终于记得是‘咱们’朱家了,”他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不过乔儿这又是拐着弯儿夸我么?”与她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她的一些奇怪的遣词他都可以听懂。

  漪乔使劲点头:“对啊对啊!我对夫君的仰慕简直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他微微笑笑,揽过她的腰让她靠在他怀里,幽幽叹道:“可是朱家再往上多倒腾几辈儿,便是穷困潦倒,食不果腹。”

  漪乔知道他说的是朱元璋的祖上。朱家发迹之前,父祖辈往上起码三代都是贫农。由于元朝时百姓如果不上学便没有正式名字,只能以父母年龄相加或出生日期来命名,所以朱元璋祖上的名字看起来都十分奇特。

  “是啊,太-祖皇帝的祖上世代务农,还因为元代那坑人的规定,起名都用的数字,都是叫朱五四朱初一之类的……”

  他忽而板起脸,道:“哪有这样没大没小的。”

  漪乔突然意识到她正在对朱家老祖宗点名道姓,而她面前坐着的是他们的好几世孙。这要是放在现代可能没什么,但这是在纲常伦纪严明的古代,老朱家做的又是皇帝这一行。

  她觉得有些尴尬,也担心他生气。她是觉得这些名字‘挺’有意思的,以前翻历史的时候记了一些,后来来到这里入了宫,因为每岁的祭祀都会祭告列祖列宗,她虽不参与,但也渐渐对此了解更多。

  漪乔拉了拉他的手,讪笑道:“我错了,夫君别见怪。主要是他们都是远祖了,我没什么概念……”她正苦恼着要怎么把他哄高兴了,就见他忽然一笑。

  她愣了愣,往后一缩,忐忑道:“你别吓我……”

  他笑着将她捞回来,道:“乔儿这是什么反应,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因为你有时候要对人不客气时也会笑,”漪乔垂着脑袋,“然后我刚刚又惹你生气了……”

  “可我能对乔儿怎么不客气?”

  “吃了我。”

  他失笑道:“怎么吃?”

  “我哪知道老妖怪都怎么吃人的,可能是一口吞下……”

  “乔儿还记着我比乔儿早出生五百多年的事呢,”他含笑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脸颊,“那我看看能不能把乔儿一口吞下。”说着,低头作势要咬她,临了要挨着她的脸颊时,却落下来一个亲昵的‘吻’。

  他与她额头相抵,微笑道:“我是逗你的。我自然知道你是无心的,不是有意冒犯,此间又只你我二人,没什么大碍。”他抬头叹息,“不过我方才是真的心生感慨。祖宗创业维艰,社稷基业来之不易,所以我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之又重。”

  漪乔伏在他怀里,轻声道:“我听说,仁祖皇帝以前还开过豆腐店,不过主要还是做佃农,日子过得很苦。太-祖皇帝以前不是叫重八么,兄长们名字也都是数字。”

  仁祖皇帝是朱元璋的父亲,朱元璋得了天下后,追尊其为皇帝,庙号仁祖。仁祖原名也是数字,叫朱五四,不过朱元璋后来为父改名为朱世珍。

  漪乔仰头笑看向他,道:“如果不是后来太-祖起事,照着这个节奏,夫君可能就要叫朱七三了。”他的生辰是七月初三。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这个真没准儿。”

  “而且,你肯定也娶不到我这么好的媳‘妇’,”漪乔‘摸’了‘摸’下巴,“或者说,是我这么好看的媳‘妇’。”

  他笑道:“吃喝都顾不上了,还娶什么媳‘妇’。”

  漪乔突然倾身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心口,轻柔而坚定道:“即使你是朱七三,我也嫁你。”

  他低头看向她,问道:“要洗衣烧火、‘操’持井臼、料理纺绩的,乔儿也愿意?”

  漪乔真的认真想了想,道:“洗衣做饭我没问题,汲水、舂米这些家务杂活也可以慢慢上手,至于纺绩……也可以学。”

  “那吃不饱穿不暖呢?乔儿也可以忍受?可能会被饿死,乔儿不怕?”

  漪乔握住他的手,郑重道:“能跟你在一起,什么艰难险恶我都不怕。”

  他说的并不夸张,朱元璋的父母就是饿死在荒年里的,死后连棺材都买不起,甚至安葬的地方都难找。

  他望着她坦诚的目光,心头忽然淌过融融暖流,不禁揽过她的肩头,低头一‘吻’。

  “夫君看完长哥儿送来的那些奏章就要回宫了么?”漪乔抿了抿被他亲过的嘴‘唇’,趴在他怀里问道。

  “不会,”他略略垂眸,“我要去做一件事。”

  漪乔抬眸道:“什么?”

  “我要去一趟广西。”

  漪乔怔了一下,随即便很快恍悟:“夫君要去寻纪太后的亲人?”

  他微微一笑:“乔儿懂我。”

  漪乔一时缄默。

  他的母亲纪氏一直都是他心底的结。他虽然几乎不提往事,但漪乔一直都知道,他始终对母亲心存歉疚。为当年那场认亲的代价,为没能在母亲跟前躬亲尽孝,或许也为他当年的无力保护。

  但无论怎样,这都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就好像朱元璋当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饿死,等到自己后来当了皇帝却已经寻不见父母当年葬处一样。

  祐樘当年登基之后,曾经派人去广西找过纪氏的亲族,结果亲人没寻见,却只找来了两个冒认皇亲骗富贵的。这是弘治二年的事情,其时漪乔尚未归来,所以她是随后知道的。后来见实在寻不着,廷议之下,祐樘便依照太-祖皇帝给马皇后父亲立家庙的前例,给外祖家在广西立了家庙。

  他当时本就是无奈作罢,如今有了机会,想亲自去寻访一番也可以理解。

  漪乔拉着他的手,认真道:“我随夫君一起。”

  “这是自然,原本就是要带着乔儿一起的,”他冲她笑笑,“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再陪乔儿在京郊转转,我们就启程。不过……”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我们走这一遭没有个把月回不来,乔儿要不要在启程前去看看你的伯坚哥哥?”

  漪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记下了她方才的话,不由喷笑道:“我方才说我是想起了孙伯坚才替王守仁不平是说笑的,我和孙伯坚又没什么‘交’情,哪来那么大感慨。”

  她见他转头看窗外不理她,忍不住捂嘴笑,又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哎呀确实不是因为他嘛,我是想起了我自己。”看他转眸看过来,她嗔道,“我也是寒窗苦读十几年的人啊!要是有人敢把我的一流重点换成二流,我非跟他拼命不可!将心比心,我就很同情王守仁嘛。”

  他往迎枕上靠了靠,这才道:“那就好。”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而看向她,“五百多年后到底是怎样的世界,乔儿还需要考功名么?”

  漪乔“噗嗤”笑了出来。她用脸颊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自语道:“要是能带你去看看就好了。”她嘀咕间抬头看到他正微‘露’好奇地看着她,霍然愣了愣。

  他的一双眼睛生得实在漂亮,瞳仁乌黑明亮,被四周金澄澄的阳光一映,便湛湛然如墨‘色’水‘玉’,钟天地灵秀,萃日月清华,仿佛是寰宇间至‘精’至醇之气毓化而出的,却又似能包纳寰宇。

  不知为什么,漪乔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在时空错‘乱’之下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他的一双眼眸纯净得令人惊叹,宛若清可见底的洌洌山溪,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那样的纯澈令人怀想,但她觉得如今这样的他才是最好的样子。

  人总会成长,也必须成长。他若一直都是最初的那个他,根本活不到登基。

  漪乔凝视着眼前的人,忽然微微浅笑,在他眉心印下一‘吻’。

  “不要好奇了,我觉得夫君这样的‘玉’人还是应该呆在淳朴的古代。我那个世界嘛……菊‘花’已经不是单纯的菊‘花’了,‘波’涛也多半不是指水了,”她见他的目光中透着疑‘惑’,不禁叹道,“我忽然发现夫君真的还是很纯洁的诶。我是说有些词到了后世,出现了不太纯洁的衍生义。其实不光词语,有些成语、诗词也是这样。”

  “词出现衍生义好理解,诗句却是怎么回事?”

  漪乔干咳一声,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啊。比如……曲径通幽处。”

  “这句怎么了?”

  “你……使劲往猥-琐处想。”

  他真的仔细思量了一下,摇了摇头:“想不出。要不乔儿给我提示一下?”

  漪乔咳了咳,往自己身下看了看。

  他眸光微凝,随即了悟地点点头:“懂了。”

  “夫君悟‘性’真好,”漪乔笑嘻嘻道,又挤挤眼睛,“那夫君能不能自己再找个例子?”

  漪乔见他忖量着忖量着就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下,正想说他别总盯着她找灵感,就听他带着些不确定地道:“城‘春’草木深?”

  漪乔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是贼兮兮一笑,又状似害羞地捂了捂脸,声音娇软道:“讨厌,人家深不深,夫君不知道嘛?”

  他将她一把带到怀里压到榻上,嗓音低柔咬耳朵道:“要不让我再试试?”话音未落,便含了一下她的耳垂,同时隔着衣服捏了捏她‘胸’前的柔软。

  漪乔禁不住嘤咛一声,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又故意将双‘腿’缠到他腰上,‘春’藤绕树一般攀到他身上,眯眼道:“好啊,这么好的阳光照着,想来别有一番情趣,不过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觉得热。”

  她正要去扯他的袍子,却被他按住手,旋即就听他道:“等一下,我想起来一件事。”

  漪乔瞪他道:“你又卡我!”

  “不是,我是怕一会儿我会忘,”他含笑看着她,“乔儿方才不是说正德朝的事,乔儿只记得两件么?一件是宁王之‘乱’,另一件是什么?”

  “另一件是……应州大捷,”漪乔顿了一顿,踟蹰道,“我总觉得将来的事说太多不太好,夫君不要问了。”

  他微微笑道:“那好,乔儿只告诉我,应州大捷是关于谁的,这个可以么?”

  “关于巴图‘蒙’克。”

  漪乔原本也是不知道历史上的达延可汗的,但依据她所知的对号入座,照儿将来御驾亲征痛打的就是巴图‘蒙’克。应州大捷后,‘蒙’古人长时间不敢犯边。

  儿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能瞧得出儿子有极高的军事天分,他能完胜他父辈的对手,是意料之中的,她也欣慰。应州大捷本身是好事,但漪乔却不可避免地被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嗯,我大概能猜到了。巴图‘蒙’克也算是近百年来‘蒙’古头领里少有的翘楚了,只是人实在是狂,被长哥儿挫败,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祐樘一转眸,发觉漪乔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由问道,“乔儿怎么了?”

  漪乔对上他关切的目光,抿了抿‘唇’,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这大半月一直和他蜜里调油,将巴图‘蒙’克那件事暂且搁在了一边。但如今这件事浮了上来,当初险被凌-辱的愤怒与无助再度袭来,她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漪乔眼神凝滞,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场景——

  “我这么做,是想让朱祐樘看一出好戏。”

  “你看他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棺材里,我现在剁了他都是易如反掌的事!他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也是不易……”

  “闭嘴!不准那么说他!”

  “我告诉你,你现在怎么对我的,过会儿我就千百倍地还给他!”

  “我救不了他也救不了炜儿,现在连你也来欺负我!”

  “我还以为你会跑走,原来还是惦记着这病秧子的尸首。”

  “祐樘,我该怎么办……你能听到么?听到了就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我还想再见到你,我好想你……”

  ……

  漪乔忽地坐起身来,攥了攥手。

  祐樘见她面‘色’发白,执起她的手,敛容道:“乔儿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

  漪乔呼出‘胸’臆间一口闷气,望他一眼,又略错了错目光,道:“我告诉你一件事。”言讫,她思虑了一下措辞,开始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

  他的面‘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她讲到后面时,他的眼眸中已是寒芒凛凛。

  他忽然下榻起身,面容沉肃看向她:“你为什么迟迟不告诉我?”

  漪乔瞧着他的脸‘色’,愣了一愣,害怕他误会,连忙去拉他,道:“你不要误会,我没被他占便宜的……”

  他沉了口气,双手扶着她的手臂,道:“乔儿想什么呢,我是说,你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

  漪乔闻言心头一暖,复又低头道:“起先是想告诉你的,但觉得煞风景。后来这件事被搁置,我偶尔想起又开始犹豫,想着告诉你算不算给你添事儿……”

  他沉着脸道:“你有这想法简直该打。”说着话深吸一口气,将她拥到怀里,低头轻声道,“还受什么委屈没有?”

  漪乔摇摇头道:“没……不对,还有。”

  她感到他抱她的手臂略略一紧,晓得他这是紧张她,也不与他卖关子了,伏在他‘胸’前道:“我等你等得辛苦,还天天做噩梦,这算不算委屈?”

  他在她发顶‘吻’了‘吻’,低声道:“算。”又在她背后拍抚着,柔声道,“乔儿受委屈了。以后有我在,乔儿什么都不必怕。”

  漪乔握着他的手,低低“嗯”了声。

  他出神少顷,幽幽叹息,自责道:“是我不好,我该派人一直随护你左右的。”

  “那是意外,谁也没长前后眼。何况我是皇太后又是嗣君生母,又没人想害我,本身不需要保护。”

  他顿了顿,拥紧她,道:“乔儿真的打了他一顿?”

  漪乔忽然觉着这个听起来甚是剽悍,干咳一下,道:“嗯……我后来想想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诶,真的不是你在帮我?”

  “乔儿这样想也没错。”

  漪乔一愣,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唇’道:“我抱定背水一战的决心确实很大程度上源于你。我跟他拼命前,握着你的手跟你说了几句话。”她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纵然是死,也定要护你到最后一刻。”

  他缄默片时,忽然俯身在她脸颊上温柔地亲了亲,又倏而冷了脸,松开她站起身:“巴图‘蒙’克那个龌龊伧夫。”

  伧夫是古代讥人粗俗鄙贱的称呼。漪乔记得他上次用这个词,也是搁在了巴图‘蒙’克身上。当年她怀着长哥儿被巴图‘蒙’克截了道儿,回宫后,他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就说巴图‘蒙’克是个伧夫。后来她与他怄气那回,他也是直接称巴图‘蒙’克伧夫的。

  漪乔想起他刚才的话,不由笑道:“夫君适才不还说巴图‘蒙’克是‘蒙’古头领里的翘楚么?”

  他正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隐现杀气,听了她这话,转首看她一眼,道:“那也掩不住伧夫本‘性’。”

  漪乔捂嘴笑了笑,又想了一想,补充道:“哦对了,他还质疑你能否人道。”反正都这样了,也不怕多一笔账。

  她这话不是编排巴图‘蒙’克,他好几次话里话外都透着这个意思。不过巴图‘蒙’克好像从来只在她面前说,没在他跟前这么提过。

  他面上神‘色’变幻莫测,忽然道:“乔儿喂我一块水果。”

  漪乔愣了愣,旋即一副恍悟状,笑盈盈道:“好的,我给夫君找一颗大桑葚!”

  “不要那个。”

  漪乔不解道:“那夫君要什么?”

  他往小几上扫了一眼,道:“枇杷就行。”

  漪乔一头雾水,但也依言照办。然而当她拿着银签子签了一块洗净切好的枇杷果要递到他嘴边时,他又出声道:“不要用签子喂。”

  漪乔疑‘惑’看他,就听他道:“用嘴。”

  漪乔睁大眼睛,又抿‘唇’笑道:“好吧,既然夫君不嫌弃我。”说着话将果‘肉’塞进自己嘴里轻轻咬住,然后仰头凑上去。

  他一手托在她脑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将舌头探入她口中,把那一小块果‘肉’卷走,又对着她的嘴‘唇’厮磨吸‘吮’一番,才放开她。

  吃完甘甜果‘肉’,看着她水泽娇嫩的‘唇’瓣,他又低头压上嘴‘唇’纠缠她片刻,旋即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漪乔被他‘吻’得有些晕,扶着软榻边沿喘息不已。等终于缓过来时,他已经走了出去。

  “哎——”漪乔愤愤望着他出去的方向,“还说不是卡我!勾完我就跑!”

  傍晚临近晚膳时,她去找他一道用膳,却发现他正对着一张舆图出神,不知在思量什么。漪乔也没多注意,直接拉了他用膳去。

  翌日,她抱着琴去找他时,又看到他在研究舆图。她放下琴正要开口,就被他拉到了书案后。他一面在舆图上虚虚划着,一面道:“乔儿看,到时候我们先去西北,然后这样子走一个大斜线,往广西贺县去。”

  “西北?”

  “嗯,乔儿不去看看巴图‘蒙’克?”

  漪乔恍然,目光在他身上直打转:“夫君不会要带兵杀过去吧?”

  “自然不是,我们只带几十人随行就够了。”

  “啊?那我们怎么……”漪乔对着他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道,“哎呀,其实夫君一个人就够对付他了嘛,夫君只要往他跟前一站,非把他吓死不可!”

  “乔儿都帮我预定好了,我当然得去见见他。”

  漪乔当时佯装被祐樘附体时,曾跟巴图‘蒙’克说将来若是有机会,会去找他算这笔账。

  漪乔嘿嘿笑:“那不是为了撑气势嘛。”

  “我曾与马文升和王越他们仔细研究过九边防务,尤其打贺兰山那一仗之前,我仔细看了那边的地形,所以对西北那边的状况算是比较熟悉。不过巴图‘蒙’克总是沿着九边到处跑,等我们启程时,他或许在榆林宁夏那边,也或许在宣府大同那边,所以具体的路线现在暂时还定不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报复巴图‘蒙’克的法子,”漪乔眯了眯眼,“咱们找几个又丑又胖的‘女’人强了他怎么样?”

  他嘴角微勾:“几个?”他在“几”字上咬了重音。

  漪乔一愣,旋即笑起来:“还是夫君会抓重点!对,一个不够,我看巴图‘蒙’克身强体壮的,得多找几个才行。”

  他又兀自看了会儿舆图,沉‘吟’了一下,转头对她道:“对了,乔儿明日想什么时候到画眉山?要不我们约个时辰?我好派人早些布置布置。”

  漪乔见他居然一本正经说着一起泡温泉这种旖旎事,忍不住低头窃笑。

  他见她只是笑却不说话,便道:“乔儿不要只顾着笑。到底约不约?”

  “噗!”漪乔这下一口喷了,彻底笑了出来,一时间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他有些不明所以,又问道:“要约么?”

  “约!约!约!”漪乔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笑眼弯弯看着他,“是你就约!”

  他眸光微闪,微笑道:“又是有衍生义的词?”

  “是啊,”漪乔正要跟他解释,又临时打住,“哎算了,不能再和你说这些了,我会带坏你的。”

  两人说话间,忽闻儿子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朱厚照一进书房就看到爹爹面前摆着一张大舆图。他先是一怔,随即炮弹一样冲过来,兴高采烈道:“爹爹要打仗了?”

  漪乔与祐樘面面相觑,转头看向儿子,挑眉道:“不是,是母后要与你皇爹爹出一趟远‘门’。”随后将两人商定的打算说了一说,不过省去了去寻巴图‘蒙’克那一段。

  “啊,原来这就是爹爹之前与儿子说的想做的事啊。可是爹爹要去寻祖母的族亲可不容易啊!儿子听说当年寻了好久都没找见?最后倒是来了两个骗吃骗喝的,”朱厚照皱了皱脸,“而且这日久年深的,爹爹可要怎么找?况且京城到贺县实在远得很,一路车马劳顿,必定辛苦,爹爹要不……就不去了吧?在家里呆着多好啊!爹爹想出去转转的话,京畿这一片还是有不少地方值得一看的。”

  漪乔挑眉道:“长哥儿不是总叫唤北京附近没什么可看的么?”

  朱厚照咳了咳,道:“儿子主要是怕爹爹累着。母后也是,母后身子刚见好,儿子也是担着心啊。”

-祖不希望看到叔侄相残,但最后太宗坐皇位,他也并非不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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