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愿为双鸿鹄第4/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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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朱厚照有些为难,担忧道,“那里有流民啊,爹爹与母后金尊‘玉’贵,万一出个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爹爹再考虑考虑?哎对,”朱厚照的目光放到漪乔身上时,仿佛看见救星似的,“母后快劝劝爹爹。”

  “母后‘挺’支持你爹爹的啊,”漪乔笑道,“你爹爹从前政务缠身,哪儿都去不了。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去走一遭的,顺便也能到各处游赏一番。”

  她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兴奋,转头拉了拉祐樘的衣袖,笑‘吟’‘吟’道:“对了,到时候我们顺便再拐到苏杭那边看看吧?夫君在京师呆了这么多年,咱们可以趁此机会去看看大明的锦绣河山啊!”

  然而不等他说话,她又马上自己否定了去苏杭的计划:“哎不行,不能去苏杭那里,沈姑娘在那里。”

  朱厚照不知道沈姑娘是谁,但他瞧着母后那神‘色’,略略一猜也能大概猜到些什么。他似是窥见了什么秘闻,贼贼一笑,对自家母后道:“母后不能因噎废食啊,苏杭那么大,也不是一定就遇着了。而且话说回来,即使不去苏杭,沿路走下来肯定也会遇着不少姑娘,这样看来,母后不是担心不完了?”

  漪乔睨了儿子一眼,但兀自想了想,觉得儿子说得好有道理,便转头看向自家夫君:“那还是不出去了。”

  朱厚照立马眉开眼笑道:“对对,母后说的极是!”

  祐樘转眼看向儿子,和颜笑道:“长哥儿待会儿留下,我忽然想起近来还没查你的功课。”

  朱厚照面上笑容一僵,心里直发‘毛’。他不想再填廓填填到手‘抽’筋,暗自后悔刚才算计到自家爹爹头上。他暗暗按了按额角,连忙补救,对母后道:“儿子方才那是说笑的……母后想啊,爹爹对母后情深不移,从始至终都独宠母后一人,纵然再多来几千几万个姑娘,爹爹眼里心里肯定还是只有母后一个啊!”

  漪乔眉‘毛’一挑:“说笑的?”

  “是啊是啊!儿子主要是想说爹爹生得实在好,”朱厚照又转向自家爹爹,唏嘘感叹,“儿子真是觉着岁月轮转没在爹爹身上留下痕迹似的,儿子一直觉得,儿子和爹爹一起走出去,不知道的人怕还以为是兄弟。”他见母后看过来,又忙道,“呃对,还有母后!母后看起来也就双十年岁,和爹爹简直就是一对璧人儿!”

  漪乔这才满意一笑,转头看向祐樘,道:“那等我养好身子,去京郊转一圈,然后我们就启程好不好?我也在京师呆了一二十年了,想出去到处看看。”

  祐樘笑道:“就知道乔儿舍不得舍弃这次机会。”

  朱厚照如今也不好再做阻拦,但他还是有些担忧,想了想,道:“既然爹爹心意已决,那……儿子提前差人跟当地的文武官和土官们打个招呼吧?儿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必了。至于长哥儿说的流民之类的,”祐樘思量着道,“荆襄流民问题不是一日两日了,广西那边瑶壮汉‘混’居,也不怎么太平。我正想趁着途径湖广时,实地去看看,那些大小官吏不知情才是好。”

  漪乔暗暗吐了口气。她原本是抱着旅游的心的,但目下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是陪领导下去视察去的。

  朱厚照了然点头,又思及一事,道:“爹爹打算何时回宫?”

  “从广西回来再说。”

  “那儿子说的尊爹爹为太上皇的事……”

  祐樘沉‘吟’一番,道:“长哥儿怎么打算的?”

  朱厚照整了整神‘色’,道:“爹爹的梓宫已经入了山陵,神主也已经祔享太庙,儿子当时亲手捧着爹爹的神主奉于灵座之上的。”他言至此,想起了当时情景,黯然恍惚了一下,正容道,“儿子打算梓宫就暂且在泰陵搁着,神主的话,祔庙之后岂有请出之理?所以也还放着。爹爹这头的话,其实好办。爹爹升遐时有御龙的异象,众人都瞧见了。是以,只要随意造一个说法,就可以解释爹爹的现身。反正爹爹本身也是真的,不是假冒。”朱厚照看了看母后,对自家爹爹恳切道,“爹爹回宫了,母后也才能回宫。所以,爹爹务必要答应儿子。”

  祐樘忖量片刻,淡笑道:“不是不可以。”

  朱厚照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就听爹爹继续道:“不过这些都要等到我与你母后回来再说。”

  “那爹爹与母后这次出‘门’,大约何时回?”

  “等你母后的身子彻底养好,我再陪你母后去京郊转转才动身,那会儿约莫就五月份了。那么一大圈子走下来,中间也指不定再往哪里拐一拐,再算上逗留盘桓的工夫,是否会‘花’上小半年也未可知。”

  朱厚照瞪大眼睛,道:“别啊!爹爹之前不是答应了儿子要和儿子一道去南苑秋猎的嘛?”

  “什么时候的事?”

  朱厚照大惊道:“不带这样的啊爹爹!明明说好的啊!爹爹还说要和母后跟荣荣一起,到时候爹爹跟儿子跑马围猎,母后与荣荣可以摘果子看麋鹿。”说着话,当下绕到母后身边,委屈告状道,“母后看爹爹……”

  漪乔很配合地安抚了儿子,然后慢慢转头看向了自家夫君。

  “似乎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祐樘想了想道,“不过我当时说的好像是你乖乖听话的话就带你去。”

  “儿子最近不是‘挺’乖的嘛?”

  “前阵子不乖。早朝迟到,有时巳时方出,是不是你干的事?你那上的已经不是早朝了,是午朝。”

  朱厚照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低头道:“儿子知错了。”

  祐樘渐渐正了辞‘色’,微微叹息,告诫道:“在其位谋其政,享受着天下百姓的供养,就要将百姓的福祉疾苦装在心里。类似的大道理你听的也不少了,当初我将这位子‘交’于你时也与你说过一些,望你好自为之。”

  朱厚照听爹爹说起‘交’付社稷的事,便又忍不住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场生死离别,一时间心里沉重又愧疚,抬头认真看向自家爹爹,道:“儿子记下了。”

  祐樘微微颔首,又与儿子说起宁王的事,以及明年会试的考官人选。

  正说着话,朱秀荣寻了过来,见父兄说得起兴,不禁笑道:“等了半晌不见爹爹和母后来用膳,原来是哥哥又与爹爹谈起了政事。”说着看向兄长,抿‘唇’一笑,“哥哥不是来喊人的么?怎么末了反倒绊着爹爹不让爹爹来用膳?就算哥哥不饿,爹爹和母后想来也饿了,还是先用膳的好。”

  漪乔看着这爷儿俩说了半天的朝政,此刻对‘女’儿的话简直不能更赞同,当即走上前拉起‘女’儿就走:“母后早饿了,走,别管他们。”

  朱秀荣弯眸而笑,又回头提醒了父兄来用膳,转过头来亲亲热热挽着母后,笑道:“爹爹和哥哥说他们的,咱们也说咱们的——明日可是母后圣旦,母后回宫么?”

  漪乔在心里感慨,她的生辰似乎一下子就从中宫千秋节变成了皇太后圣旦。

  漪乔思忖了一下,道:“不了,回一趟宫太费工夫。”她不想占用明天的时间。

  她见‘女’儿神‘色’似有不豫,拍了拍她的后背,微微笑道:“怎么了荣荣?一定要母后回宫?”

  朱秀荣踟蹰着道:“‘女’儿不想看着宫里那个假的领受命‘妇’朝贺。母后……”她一双清澈的水眸巴巴看着漪乔,“母后何时回宫?”

  漪乔笑道:“这要取决于你皇爹爹。”

  今日午后的阳光与昨日一样明媚,漪乔选了个能沐浴到阳光又不太晒的地方,命人摆好了两张降香黄檀摇椅,然后软磨硬泡着将祐樘从书房挖了出来。

  “昨日不是刚晒过太阳么,”他被她按到摇椅上,抬头瞧着她,“而且为何这回跑外头来了?”

  “你不觉得这外头的小风吹着特别舒服嘛,现在这天儿不冷不热,我挑这地方还有小半荫凉,多好,”漪乔撇撇嘴,“昨日晒过了今日就不能晒了嘛?”

  “能,”他目光含笑,“乔儿说能就能。”

  漪乔觉着他如今说话真是越发顺耳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又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你打算送墨意的那份大礼到底是什么?”

  他脸上的笑收了收,往摇椅上搁的两‘色’缎折枝梅‘花’大靠背上一靠,道:“乔儿硬将我拉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的么?我还以为是让我来听你弹琴的。”

  漪乔愣了一愣,旋即忍不住笑道:“不是啊,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用午膳那会儿长哥儿说起这个的时候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就好好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们父子俩说好了是不是,我问长哥儿,长哥儿也这么说,”漪乔将自己那张摇椅又往他身边挪了挪,与他的摇椅几乎贴在了一起,一脸兴味地扯了扯他,“你快说说嘛。哎我猜猜……你不会要送他媳‘妇’吧?要赐婚?”

  “乔儿觉得,我给他赐婚的话,他心里能高兴么?”

  “大概是不能。”

  “这不得了。”

  漪乔在自己的摇椅上坐下,奇道:“咦?你竟然还能考虑他高兴不高兴?”

  他挑眉道:“难道乔儿认为我会有意给他添堵?我有那么小心眼?”

  “有!”

  他轻叹一声,幽幽道:“原来乔儿是这么想我的,好伤心。”

  漪乔赶忙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脑袋在他肩头靠了靠,笑盈盈道:“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嘛……夫君就告诉我嘛。”

  他稍稍一用力,摇椅便前后轻晃起来。他也不看她,只躺在摇椅上仰面望着头顶的湛蓝晴空,老神在在道:“不行,我说了我伤心。”

  漪乔还抱着他的手臂,他这样一摇,她便也身不由己跟着自己身下的摇椅晃了起来。她跟他一个节奏晃啊晃,晃了半天他也不肯说。

  她索‘性’放开他,自己晃自己的。然而她刚松手,就听他道:“乔儿知道我为何要送他一份厚礼么?”

  漪乔撇嘴道:“不知道。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一小半原因是我自己,他以前帮过我一些忙,虽然这些忙都是有偿的,但我总觉欠他人情。剩下一大半缘由是……乔儿,”他转头看向她,“他为乔儿忙前忙后的,以前也帮了乔儿很多,乔儿心里是不是觉得对他有歉疚?”

  漪乔微微垂眸,片刻之后,低叹道:“是有的。”

  “那便是了。”

  漪乔转眸看他:“你在帮我还人情?那你的份加上我的份,那份礼得多重?云家家资殷厚,什么都不缺啊,你能送什么?”

  她看他但笑不语,心里有些不平衡,轻“哼”一声道:“我也打算送他一份礼,我都想好了。”她见他转眼看过来,便扭过头去,“我也不告诉你我要送什么。”

  他轻轻笑笑,躺回摇椅里,说起了另一桩事:“乔儿午膳前抱着霹雳来找我,是要给我抚琴?”

  漪乔正腹诽他没有追问她,闻听此言,眼‘波’转回他身上,道:“夫君怎知我抱的是霹雳?”

  “我亲手送给乔儿的,自然记得清楚。何况,那琴可是我‘花’千金买下的。”

  漪乔小声嘀咕道:“地主头子的手笔当然大。”又提高音量道,“是啊是啊,我想让夫君看看我现在琴艺怎么样。夫君不在的那段日子里,我没事儿就打谱子,琴艺进步了很多呢。”她说到这里又有些底气不足,补充道,“当然了,我说的进步是我自己觉得的……”

  她见他半晌不说话,正要开口,便觉自己的手被他慢慢握住。接着听他轻声道:“乔儿受苦了。”

  漪乔一愣,没想到她只说了打谱子的事他就能闻一知百。她反握住他的手,脸颊在他手背上贴了贴,嘴角噙着淡笑,道:“都过去了。”

  他抚了抚她的脸颊,低眸浅笑:“乔儿是不是把我送的所有东西都带出来了?”

  “嗯,”漪乔笑看向他,“那幅画我也带出来了。”

  他眸光微动,笑道:“那幅梅‘花’天鹅图?”

  漪乔点点头,又一时心血来‘潮’,起身回房亲自把画取了来,拿给他看。

  画面描绘的是冬气渐消‘春’水初暖的早‘春’。一株缀满梅‘花’的老树,两对亲密齐鸣的燕子,一对并肩而立的白天鹅。整幅画卷构景简单却意境深远。

  成双成对,比翼并肩,相携相随着共历冷暖,共迎‘春’回大地。令人一眼望之,便觉宁和静好。

  这幅画是他在十五年前的大婚五周年纪念日时送给她的,当时被装裱了一番挂在了乾清宫,漪乔一直都很宝贝,如今保存得极好,墨‘色’如新。

  祐樘对画凝视良久,倏然一笑:“我想起了一句诗。”

  “白‘毛’浮绿水?”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失笑道:“那是大白鹅。”

  漪乔扁扁嘴:“都是白‘毛’嘛。”

  “是‘愿为双鸿鹄’。”

  漪乔想了想,扬着音“哦”了一声,恍然道:“‘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古诗十九首里的嘛,我知道。”

  “嗯,就是那个。虽然那两句原本的意旨不在男‘女’情深,但乔儿不觉得还是很符合这画境的么?”

  漪乔眯眼而笑:“夫君是想说我们是一对白天鹅嘛?那我肯定是这一只。”她说着,指了指画面上曲颈向天的那只。

  他莞尔笑道:“那只像雌的?”

  “我就是觉得这一只可以压另一只,另一只一看就是被压的!”

  他命人将画收好放回,拉着她坐到他‘腿’上,笑道:“嗯,乔儿想做哪只都可以。”

  “夫君现在怎么这么顺着我?”漪乔扭头,睁着大眼睛诧异看他。

  他从后面将她环到怀里,微笑道:“我不是一直都顺着乔儿的么?乔儿跟我提的,我不都一件件满足了。”

  漪乔想想,似乎真的是这样。她眼珠子转了转,偏头看他:“没啊,你还没跟我说‘宝贝儿,我不生你气了’。”

  “这个不行。”

  漪乔鼓了股腮帮子:“你看你看,还说……”

  “这个不行是因为,”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我根本没生你的气。”

  漪乔怔了怔,低头道:“我当时跟你怄了好几天的气,你不生气?”

  “可能生了一下,然后就想通了,你并不知情,会不依不饶很正常,”他叹笑一下,“我那时候心绪不佳主要是因为心里沉重。”

  漪乔忆起往事种种,握住他的手,由衷道:“夫君真是对我太好了。”

  “才发现我对你好?”他伏在她耳畔,垂眸笑道,“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漪乔兴奋道:“真的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回眸望她,道:“嗯,乔儿可以选了,看想要哪一颗星。”

  漪乔下意识仰头望了望,只看到了明亮天幕里的几缕云絮。她拿手肘轻捅了捅他,控诉道:“哼,大白天哪能看见星星,夫君诚心坑我!”

  她听见他在她身后低笑,心头却渐渐涌上难言的惆怅。她忽而转身,认真道:“夫君说,我们下一世还能在一起么?”

  他动作一顿,凝眸望着她,眼中满是温柔笑意:“有件事忘记告诉乔儿了——我已经让月老答应我,让我跟乔儿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了。”

  漪乔抿抿‘唇’,神‘色’黯然:“骗人,说什么月老,夫君连神龙都不记得了。”

  “神龙哪有这件事要紧,不记得不是很正常?”

  漪乔才不信他的话,兀自想着想着,眼圈忽然红了。他低头瞧见她眼里的泪光,神‘色’一滞,将人往怀里搂了搂,语带心疼:“怎么了?怎么哭了?”

  漪乔一头窝到他怀里抱住他,哽声道:“我不要和你分开。”

  原本两人都是坐着,她这样一扑一抱,他一时不防,身体一后仰便躺到了摇椅靠背上,而她则一下子压在了他身上。

  摇椅大幅晃了几下,两人的身体也随之摇来晃去的。他担心她滑下去,手臂在她腰间一紧,稳稳抱住她。

  他柔声哄了她半晌,又笑道:“谁说会分开的,乔儿怎的不信我。不过,万一我下一世真的成为朱七三怎么办?”

  漪乔知道朱七三只是个比喻,他指的是生于穷困潦倒之家。

  “无论你是怎样的身份,我都愿嫁你。”漪乔抱紧他,轻柔而坚定道。

  “我要是真的投生成乡间农人,乔儿嫁给我可是会很辛劳的。”

  “那我也愿意。你耕田我织布,”漪乔说到这里忽觉这词十分熟悉,略想了想,差点没忍住唱出来,“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哈哈哈……”

  他拿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笑道:“合着活儿都让我做了是不是?”

  “没啊,我织布嘛。”

  她见他闻言一直笑,双手捧住他的脸,小脸一绷:“不许笑!说不定我下一世在‘女’红上会很有天分呢?”

  “好好,”他拿下她的手,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不过乔儿那一手好厨艺可要保留。”

  “当然,”她笑眯眯看着他,“我做的馒头也很好吃的。”

  “万一我们连白面馒头都吃不起怎么办?”

  漪乔抿‘唇’,慢慢趴到他‘胸’前,软声道:“那我给你做窝窝头。我尽量把杂合面做出白面的感觉……”

  他眸光微动,‘吻’了‘吻’她的发顶,正要说话,就见她搂着他的脖子笑道:“那么,种地的大任就‘交’给夫君了,我会去地里给夫君送饭的。”

  漪乔说着话又自己笑起来,伏在他怀里,小声咕唧道:“我真想象不出夫君种地的样子诶……”

  他笑道:“也可以攒钱读书考功名啊。”

  “好啊,”她侧首笑看他,“我做‘女’红供你读书。”

  他忽然缄默片刻,紧了紧拥着她的手臂,道:“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受苦也没什么啊,总会苦尽甘来的,”漪乔拿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抿‘唇’一笑,“我等着夫君拿状元做大官。”

  他略出了一下神,低眉笑道:“嗯,拿了状元做了大官,然后就造反,重新做皇帝,让乔儿继续做皇后。”

  漪乔闻言,埋头笑道:“好主意。”

  “不过,”他抬眸望着枝头上几只鸟雀,“我担心我一开始太穷了娶不起乔儿。”

  “我跟你‘私’奔!不过你家穷的话,那我家肯定也很穷啊!没准儿我家就是隔壁村儿的。哎不行,隔壁村儿太远了,住邻居怎么样?”

  他认真想了想,道:“好像不太好。”

  漪乔不满道:“为什么?”

  “要是乔儿家在我隔壁,那我幼时干过什么尴尬傻事,乔儿岂不是都知道了?”

  “这不正好,正好将来拿出来笑话你,”漪乔抱着他晃了晃,窃笑不已,“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不过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你住村东头我住村西头也可以啊。但是!你小时候可以傻,可不能长得丑啊,长大以后也不能长残了。”漪乔眯了眯眼,“因为我肯定是村里一枝‘花’,你得长得与我的美貌相配。”

  他忽而道:“那还是住隔壁好了。”

  漪乔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趴在他‘胸’前笑他:“夫君怕我被别人摘走啊。”她笑着笑着,又想起了什么,轻轻戳了戳他,“哎,下一世一定要你追我才行。我要让你追我三年……啊不,五年吧,我要多享受一下……”

  他笑道:“我把想摘走乔儿的人都打跑,乔儿自然就是我的了。不过我觉着,但凡乔儿知道是我,到时候直接上‘门’提亲,乔儿就能答应。”

  漪乔绞了绞手指,轻哼一声,又道:“其实夫君不用考功名我们也能发家致富啊。”她兴奋地拉了拉他的手臂,“我们可以去卖牙刷啊!夫君心灵手巧,做的牙刷那么好用,肯定很好卖,到时候财源滚滚来,我们肯定能成为天下首富的!”

  “瞧乔儿那一脸财‘迷’相,简直跟长哥儿如出一辙,”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眸光流转,“乔儿倒是说得热闹,没准儿我下一世依然生于皇室呢。到时候我就仗势欺人,直接把乔儿掳来。”

  漪乔不服道:“万一我的地位也很高呢?哼,你敢强来。”

  “嗯,不强来也可以,我等着乔儿自己送上‘门’。”

  漪乔嗔瞪他一眼,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面上的玩笑之‘色’尽皆敛去,眸中弥漫起一片怅惘:“万一我下一世不记得你了怎么办,我会不会错过你?”

  他见她嘴‘唇’翕动,眼眶又泛起红,遂笑着将她的头轻按到他怀里:“即使不记得也总能在一起的,冥冥之中自有牵引啊。其实一直带着记忆也不大好。不然,岂非相当于一遍遍经历生老病死。”他眼望不远处枝杈上的葳蕤‘花’叶,微微出神,“以诸‘欲’因缘,坠堕三恶道。轮回六趣中,备受诸苦毒。有情轮回生六道,犹如车轮无始终。”

  漪乔抬眸凝睇他须臾,双手慢慢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她的脸颊贴在他心口,左耳旁是他沉稳的心跳,右耳旁是过往的轻风。蜜‘色’日光羽衣一样披盖在身上,暖而安舒,烫贴到心里。她手下一收,与他手指‘交’缠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道:“乔儿看,枝头的海棠开得多好。”

  他见她不说话,低头又唤了她一声,这才看她扭头瞧了一眼。他不禁笑道:“乔儿睡着了?躺在‘肉’垫上晒太阳果真是舒服。”

  “谁说我睡着了,我在想明日什么时候起比较合适呢,”漪乔说着话便又趴了回去,“夫君整日呆在书房里,看看这些‘花’还能赏个鲜,我可是总瞧着的。”

  他噙笑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话里话外都是幽怨,仿似我好些日子没理你一样。”他倏然凑近,在她耳畔道,“我让乔儿看‘花’是想说,那‘花’开得再好,也没乔儿好看。”

  漪乔马上转头看过来,笑眯眯道:“这话我爱听。”

  “乔儿这几日气‘色’也是越发好了,这些时日的调养不白费,”他说话间拍了拍她的手背,“乔儿快先起来。”

  漪乔依言从他身上下来,不解道:“怎么了?”

  他坐起来透了口气,舒活了一下筋骨,兀自道:“似乎的确变重了。”

  漪乔怔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他是说她长胖了,当即脸‘色’一板,要重新扑上去:“等我把你压扁。”

  他笑着按住她,站起身,突然箍住她的腰拥她片刻,又抱着她往上擎了一下。

  漪乔猝不及防,一声惊呼:“你干嘛?”

  他满意一笑,一脸欣慰道:“确实重了些。胖点好,我刚回来那会儿抱着乔儿都觉得硌得慌。”说着又执起她的左手看了看,嘴角微扬,“疤痕也全消了。”又托着她一双纤美柔荑看了会儿,赞道,“乔儿的手生得好生漂亮,‘春’纤削葱,莹白如‘玉’,一看就是美人的手,与乔儿的美貌正相配。”

  漪乔被他夸得心情大好,笑得眉眼弯弯:“夫君的嘴今儿是抹了蜜嘛?那我是不是也要夸赞一下夫君的美貌?”她笑盈盈凑到他耳畔,“悄悄告诉夫君,我第一次见到夫君的时候,都看愣了。”

  “我们这样互相夸是不是不大好,”他与她相携着往前漫步,回眸淡笑,“人总会老去,那等我老了不好看了,乔儿会不会嫌弃我?”

  漪乔渐渐敛容,眼神温柔地凝眸望着他,少焉,浅笑微微:“我曾听人说,有些人是可以优雅一辈子的。”

  他眼眸微转,莞尔而笑。

  “就算是变老,也是我们一起啊,”漪乔回身眺望远方天幕,“不过在变老之前,我们应该好好出去走走。”

  她将视线拉回他身上,面上笑意宛然:“夫君难道不想看看大明的锦绣河山么?看看不一样的风俗人情,看看西北的壮美,看看江南的明秀,看看夫君治下的百姓。夫君兢兢业业十八载,夙兴夜寐,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身死后已。然而夫君缔造的繁华盛世,夫君却从未真正领略过。”

  他面向天际极目远眺,眸光幽微。

  漪乔见他久久不语,上前拉住他,眨眼笑道:“我跟你说啊,西北草原特别美,骏马,牛羊,牧歌,还有望不到边际的大草原,那碧草跟海‘浪’一样。还有马‘奶’酒,烤全羊……”

  他转眸笑道:“原来乔儿不是去报仇的,是去赏景的。”

  “顺便嘛,”漪乔抱着他的手臂,“我们去完西北就南下去广西。我要提前盘算盘算我们都需要带点什么去。”漪乔嘴角晕笑,“等我彻底好了,就可以鞍前马后地陪夫君下去视察了。”

  “乔儿为何对我这么好?”他突然道。

  漪乔盈盈浅笑,语声温柔:“因为我爱你啊。”

  他拥她入怀,在她耳际低缓道:“我也爱你。”

  他从不轻易对她说这个,前半辈子说的次数五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是以,漪乔一听之下便瞬时愣住。

  他搂着呆愣住的人,低眉浅笑:“乔儿可是我的心尖‘肉’,我可舍不得让乔儿鞍前马后地伺候。乔儿是那只与我比翼并肩的鸿鹄,不管是奋翅起高飞还是闲游‘春’江水,我们都并肩而立。无论何时,我们都有彼此。”

  微风拂煦,透着‘春’日独有的和暖,仿佛一个温柔的拥抱,从头到脚将她包裹。漪乔望着他身后浸着明媚日光的浩渺青冥,一时间心绪万千,百感‘交’集。

  她此刻真正觉得,那些苦难、彷徨。挣扎、离丧,都已经离她远去,成为落了锁的遥远回忆,尘封在光‘阴’深处。

  屈指算算,她来到这里二十一年,即使扣掉中间缺席的两年半,也足以占据她前半生的大半。她虽然经历过无数生死危难,但她实际上没有受过什么苦楚和委屈,因为他一直在她身边。

  这个男人彻底安定了她留下来的心,甚至令她抛却自己原本的世界而回来找他,最后她更是为了他以命相搏。

  她事后想想,觉得这些举动不免有些疯狂,但回想起当时情境,却又是顺理成章的。

  论付出的话,他的付出半点不输于她的。

  她后来一直在与历史对抗,极力避免他走向孝宗的宿命,每每想起这个就觉乌云罩顶,惶惶不可终日。如今枷锁得除,她感到浑身轻松。这于他们而言,是崭新的开始。

  她觉得她简直中了他的毒,永世无解。

  她觉得一生太短,即使全都用来爱他也是不够的。她方才说起下一世时,前所未有地希望真的有轮回转世这回事,这样她就有机会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这种想法或许十分孩子气,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不管他是朱祐樘还是朱七三,她都愿意做他的妻子,照顾他,陪伴他。富贵贫穷,与他相比,都不足道。

  漪乔不清楚他对她说的那番关于月老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她想,或许她该信他的,他们真的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

  不过她又忍不住回头想,她与历史的抗争,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呢?

  她思绪飘渺间,隐约听见他对她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分明,猛地回神,怔怔道:“夫君方才说什么了?”

  他温柔地帮她别了别鬓边的碎发,眸中笑意涟漪一般晕开,道不尽的殷殷缱绻。他拥着她,伏在她耳畔,微笑道:“我方才问,明日去画眉山,乔儿想约在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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