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终章 一瓯春】大结局求订阅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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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他是真的累了,若是这一战除了燕曜,便带着顾九还有两个孩子离开,他承诺给顾九的,不想等到他两鬓斑驳了,或者老的走不动路了才去实现……
终是下定决心想要离开了,放在数日前,他或许还做不到,只是这里,朝堂、卿沂……真的那么容易能放下就好了……
他转身快步出了营帐,独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
这一夜算是熬过头了,孤苏郁至宫门,已是寅时时分,他步履匆忙的朝漱玉宫走,先前有宫人问他要不要通报圣上,他直接给拒绝,大刺刺地进了宫。
那太监见他如此,自知若有紧急事情他耽搁不起,放孤将军进去上头要责备起来顶多一顿好打,若是耽搁了事情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孤苏郁走过正中门,宫灯燃了一夜,这时候见到宫人前来添灯油。
乾元殿前,已有人值夜了,他打乾元殿经过,那么一绕,就朝漱玉宫而去。
他料到此刻圣上还未起身,他大刺刺的进去把漱玉宫前的宫人骇了一大跳。
“将军,圣上还未起身。”那宫人跟在他后头说道,“您不能进去……”
孤苏郁不曾理会,直直的朝里头走,他将将一进去也惊醒了圣上近卫。
玄达闻声赶来,见那黑衣男子一脸冷凌之色,神色略显匆忙,看来是有急事。
“圣上还未起来。”玄达正面拦下了孤苏郁。
孤苏郁阴寒的凤目一扫,“军中急事,要圣上起来。”
玄达唇角抽了抽,这世上还有来喊皇上起床的臣子?
可是他抬眼望着孤苏郁,凝着那双阴寒的凤目,那拒绝反对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生感无奈,末了,硬着头皮朝着玉漱宫外头走去。
玄达正想着如何唤醒皇上,皇上本就不喜打扰,而且睡的时间并不长,这么被他一唤醒,没睡饱岂不是要怨死他?
可他一进来后却见到圣上正慢腾腾地穿衣……
玄达讶得不轻,距离圣上起榻,少说也还有凉刻钟的,圣上这会儿起来,看来是听到了动静。
“圣上,臣服侍您穿衣。”说着玄达已上前去取圣上的龙袍了。
卿沂从床榻上站起,玄达给他套上龙袍,款上腰带,玉佩宫绦尔尔都一一打理好。
“有急事?”等一切就绪了,卿沂才淡淡地开口问道。
“孤将军说军中有急事,要面圣。”玄达沉声答道。
卿沂未表现的多么惊讶,心中却是不安的,他抬腿就往殿外走。
·
“臣叩见圣上。”孤苏郁见到卿沂忙跪地行礼。
卿沂往那高座一坐,便问道:“军中出了何事?将军如此急?”
玄达给卿沂奉了茶,他接过,抿了一口就将那茶杯递给玄达。
孤苏郁早在来的时候就想好了该如何同圣上说清楚,他走近了些儿,将大致的事情全部讲述了一遍。
卿沂一听从高座上站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何不早些来告知朕!”
他呼吸急促,明黄的衣袖内十指紧握,果然又将是一场血战了吗?
这个位置这么多人想要……
孤苏郁缓缓跪地,淡声道:“请圣上恕罪。”
卿沂再望向孤苏郁的时候,双目微眯,“朕也终是知道那一层的税赋去了哪里!原是进了燕北!”
孤苏郁耳中一嗡,猛然望向卿沂。
卿沂上前数步,冲着孤苏郁道:“朕命你即刻派人将段逢春拿下!”
孤苏郁拧眉望向少年的帝王,没有想到圣上突然下此诏令,难道圣上并非是他们眼中的弱帝,反而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讶得不轻以至于没有立刻领命。
卿沂眯着眼道:“将军还不知道吗?这一年段逢春借助手中势力,私自下令要户部调高一层的赋税,那些万两的银子没流进国库,如今看来不必再查了,全拿去养了燕北的杂碎!”
孤苏郁怔在当场,却也恍然大悟,他未动,那玄达已先动了。
“圣上,臣与孤将军一起去。”说着,玄达拉着孤苏郁出了殿门。
玄达心知圣上正在气头上,孤苏郁再站在这里,只怕圣上会发火。
可当玄达同孤苏郁去了段府,哪里还有段逢春的身影?
偌大段府只留着几个奴仆在,早已人去楼空。
“看来早有预谋。”孤苏郁冷声道。
玄达已眯眼道:“倒是那段少夫人,大雍萧氏女,真会任由她夫君做出此等事情?莫不是萧家还被蒙在鼓里?萧氏并不知情?”
孤苏郁哪里像玄达这般想那么多,只是下令将段府余下的人都带走了。
原来圣上早就知道这段逢春的事情?那么圣上同阴寡月?
孤苏郁身子震了一下,倒是他忽略了,突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没有多想,现在想想圣上对阴寡月绝无陷害铲除之意的……
倒是他们都误会了圣上……
孤苏郁想到那少年修竹清姿,还有那冷凌沉郁的侧脸……
十五岁的年纪,其实他做得已经够好了,不是吗?
是否,只是他们太强求了。
黑袍涌动间,那人已走出深院,那黑袍在阴雨的天气里,显得更加孤单。
段府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显然这是预谋无疑,他没有想到段逢春是燕曜的人,更没有想到圣上竟然看出了这一点,只是圣上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丞相?还是说圣上也不确定,只是想静观其变,却没有想到这变数来的这么突然?
黑衣人抬起头,凝望一眼阴雨笼罩的前方,亭台楼阁显得格外迷离。
不知再过多久,燕北的军队就要攻打来了,他们甚至不知道燕曜有多少人马,这又是一场没有把握的战役……
燕曜……
此人当真留不得,孤苏郁暗自后悔那一夜他心底的迟疑,在载驰没赶至之前他若是痛下狠手,不顾那一丝同门之情,兴许还不至于成如今的局面。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马车走去,突然之间想起夜风顿觉愧对。
·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很多年过去,於思贤一直记得那一年的二月,初春宫墙处的垂柳刚吐出新鲜的嫩芽;十四桥的河水正泛起暖意;紫藤居对面的石榴林子里,榴树枝正开始发青;他的长子前一日里还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清稚的念着“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那一日的春光正好,春风正浓……
似乎这一切,都只是昨日的事。
可当那铁蹄踏破长安城北的大门,硝烟的战火弥漫开来,金角儿奏起让人战栗的歌谣,战鼓轰隆作响,多少人的梦碎在了那个雨雪交加的夜里……
本地、长安、宫墙、垂柳……从此成为了大雍贵族们的记忆……
兰陵萧氏、琅琊王氏、荥阳郑氏……这些大雍的世族们都远离了自己的家乡,仓皇辞庙,去了建康。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长安三月,那满地疮痍的城池,战火终于消停了,只是整个城池以前的居民似乎是能逃的,都跟着大雍的军队南下了,留着的是没来得及走的。
燕北燕氏所养的万人铁骑在一夜之间叩响城关,他们似风一般的卷来,前朝祁人本来能征善战,与雍朝卿家同支所出,只是祁武帝地十三子封邑卿郡改国姓为卿,若是算着卿家与燕家倒是同出一脉。
只是燕曜此人从少时晓事起便是野心勃勃,志在天下最高的位置!丞相与孤将军联手也未能除掉他,其后一年半的时间此人在燕地也未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与人发现,直至最终他带着千军万马卷土重来,给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洛将军的果决,不惜忤逆圣上,还打晕了丞相,下达命令逃亡江南。若不是关键时刻的果敢坚决,此刻或许早已改朝换代了……祁人的军队太猛,那鲜卑来的战马大的可以同大象相比,这一临战场便已分出了高下。
只是这样的局面终究是让人扼腕叹息!如此隔江对望,南北分治,北地半壁江山算是已落入那燕氏之手,只是那燕氏蓬勃野心,大雍上下都十分清楚,若是再不思悔改,不发愤图强,这江南之地都将成为那燕氏囊中之物!
对此丞相痛心疾首!风武交与他的江山,就这么落了一半到别人手中!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夜丞相表现的十分偏激,那么一个瘦弱的人竟是举着剑在城楼上大吼着:誓死保卫长安。
他竟是不要命了,他忘记了他的妻子还两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吗?
当孤将军所带的先锋兵马在长安城外五十里败给了燕军重骑,那一夜城门被攻破的时候,阴寡月还站在那处,挥剑作战,那个时候洛浮生都吓坏了,阿羽唤着他的名字,他不应,似疯了一般。
那一刻,阴寡月的满脑子的夜风……
他不可原谅,长安是在他的手中沦亡的……
那一刻洛浮生私心作祟想任由阴寡月如此,可是他一想到阿九对这男子超乎性命的爱,他犹豫了……
末了,一丝银光从那处杀过,他手一扬将阴寡月带上战马,随即打晕了他!
“撤!……”他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吼。
看着远处摇曳的旌旗,那“祁”字无比刺目。
作为大雍将士,这个“撤”的命令于洛浮生来说无疑是言得艰难的,可是形势如此由不得他……
江南,他有万千雄兵,还有岭南三部在徐远的带领下兵马逐渐增大。
南方,有蜀地、两湖、江南万亩良田,鱼多米贵,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比起北地的贫乏,南方无疑是能供大雍的贵族们保全……
坐拥长江天堑,秦岭巴山相隔,祁人一时半会儿是无法与长安相敌!
再耗上个十年二十年,再等大雍元气恢复,再一举北上也不迟!
大雍的贵族们在长安失势之后,无疑是赞同这个想法的,只是无数的北地贵族卷着铺盖走人,离别时候总是伤感的。
那朝南地行驶而去的马车,在渡过长江的时候,还能听到无数女子的呜咽之声……
这一来,长安,不知是几时能够见了……
·
重伤昏迷不醒的孤苏郁和至今仍沉睡着的丞相,躺在建康城驿站里,圣上南来,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北地的宮闾如今成了贼人的巢穴,建康城以往王候住过的地方如今再加以修饰成了圣上落脚之处。
谁也不不敢在圣上面前再提及长安,那会是很多人的痛,半壁江山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局……
只是那一夜燕北的军队来势太猛烈,朝中的大将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就连早已不在职的慕长安也披甲上阵,差点被废了一条手臂。
叶羽带着旧伤上阵,凡羽大师说他那条腿险些再也治不回来了,不过还好还没有到要锯断了腿保留性命的地步……
西凉王扶风得到消息后已是三月,那时候燕曜已经天坛祭祀,告知天下,重建大祁王朝,改元宁安,史称:北祁。
如此形成长达百年的南雍北祁对峙之局面……
宁安元年,鲜卑臣服北祁,为北祁马首是瞻。
而西凉王,比较耐人寻味,当大雍的军马南遁之后,西凉再度称帝,脱离了与南雍的裙带关系,不仅如此,还辖制了蜀地。
都言西凉王忘恩负义,而顾九抿唇不语……
他们没有理由怨恨扶风,是大雍让西凉亡了国,慕七也死在了长安,扶风这么做又何来大错特错?
她不想懂那些家国大义,只是苦恨都是她友人的左右为难,扶风是慕七的兄弟;三儿是璃王的胞弟,更是大雍的希望……
她想没人会比阴寡月更加难受……
顾九低头望着沉睡着的阴寡月,手中的帕子又不知是替他擦第几道了,她每日重复着这个动作,就是盼着他醒来,南来已经第三日了,他身上被刀剑所伤的地方她都已经给他包扎好了,凡羽也诊治过多次了。
他没有事,为何还不醒来?是不愿意面对吗……
这并不是他的错……
就像燕曜在占领长安城后传出的那句感叹:即便如今执政的是夜帝、是风武……他燕曜的军队依然会攻占这里!
那人气宇轩啊,眸中闪烁着吞并天下的气焰!转述的宫人在传述之时匍匐在地面上瑟瑟发抖。
他让皇城里头一个未走的宫人将这话传给圣上,这样的高傲自负,足以让人恨得牙痒。
顾九对那传闻之中的燕曜无甚好感,这个没有见过一面的男子,传闻之中即便是再雄才伟略,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掠夺者。
她将手中的帕子丢在铜盆里头,末了,她紧紧地握住榻上男子的手。
“你没有错……快快醒来好不好,我和孩子们都在等你……”
女子一身鹅黄色衣裙包裹着玲珑曼妙的身姿,如此低声浅吟,更显几分温婉,惹人无限怜惜。
只有洛浮生知道,这个女子绝不是一个希望得到男人同情与怜悯的女子。
他一脚迈过门楹,面上的神情依旧淡淡,只是心中似有千回百转的情绪,想找人倾吐,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化作无限的叹息,早就放手了,何必再执着,只是窗前一眼,目睹了她伤感模样,他的心又痛了起来,原来自始至终,他尤忘不了他的阿九,即便说好了要幸福给她看的……
果然他没有孤苏郁潇洒,傲慢的视天下为无物;他更没有阴寡月的好运,淡淡的温柔让阿九为他碎了芳心……
因此他一无所有不说,更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走进房内,这么近凝着他的阿九,却找不到开口要说的话,似乎有很多想说的,却又不能说……
许久,顾九才察觉到这个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她身子震了一下,差点要就此松开寡月的手,理智回笼,她收拾好情绪,缓缓地放下寡月的手,才回头一望。
银色的衣袍最先落入视野,她眸中一震,原来是他。
“将军……”她本想问他何故来此,却又暗觉不妥,末了,浅笑道,“圣上那里如何了?”
她料他从圣上那里来,如今的洛浮生可是朝堂的支柱,他打圣上那里来,绝对不必多猜测。
洛浮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圣上很忙,如今建新都设官府内院,我来时圣上也是才歇下。”
顾九点点头,又笑道:“将军来看寡月……寡月他、还没有醒……”
提及寡月,她的声音小了许多。
洛浮生能感受到她的疲惫与哀伤,他凤眸一黯,安慰的话脱口而出:“你不必太担心了,凡是有我……”
“不必太担心了”是可以,只是那句“凡是有我”……
顾九讶了一下,却见那人微红俊脸,立马道:“夫人若是有用度所需,都可以来找我的。”他睫毛颤了一下,目光有些闪烁。
用度所需?这些儿也不归他洛浮生管啊,竟是越说越岔了……他暗自恼自己嘴笨……
末了,他环顾四下,展了展手道:“夫人先行休息,我先告辞了。”
顾九暗自皱眉,这“夫人”二字由洛浮生唤出她听着着实别扭,可她不想更正了,只是暗自垂首,朝他行了揖礼。
洛浮生有些落寞,真的到了话无可说的地步了,他内心微酸,转过身去,银白的披风一瞬飘动,那寸寸流光在顾九的眼底划下一抹痕迹,那一刻,心不由的动了一下。她没有多想,那感觉也未曾停留多久,她转身望向榻上的男子沉静的睡颜,末了,脸上绽放出浅淡的微笑。
洛浮生并没有走远,而是去了隔壁的一间房去看顾九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由卫箕和小易两个大男人照顾,这会儿早早的躺在了床榻上歇下了,卫箕和小易在清理一些东西,他们从长安来的匆忙,有好些东西都没能带上,只赶着贵重的、必须带的捡了,那些儿没能拿走的算是入了贼手了。
他们倒也不觉得可惜,这种时候能捡到命回来已经是好的了,那些没能来的人,甚至有贵族家里没名分的或者妾室,庶出子女都有留在长安没能南下的……
好歹他们阖府能来的都来了,这也多亏了夫人的英明,一夜之间全部安排的稳稳当当了。
卫箕和小易忙着收拾,宁远在一旁给他们做登记,突觉门前进了一阵风,抬眼一看那银衣人已无声入室。
他们三人讶了一下,抬头就凝着洛浮生,倒是卫箕反应的最快,站起来行礼:“将军。”
小易也跟着作揖,洛将军深夜来访,定是先去看了爷和夫人,那来这里也定是看少爷们的,他笑道:“将军是来看小少爷们的?”
洛浮生缓缓点头,站在这里他已然看到,床榻上的两个孩子憨态可掬的睡颜。
他兀自的勾唇笑了笑……
这一笑,将卫箕、小易、宁远几个唬了一跳,卫箕忙道:“将军,我家少爷这会儿睡着,正好瞧,若是平日里醒着可闹了……”
卫箕这是顺着话说的,自然也是为了洛浮生这突然来访,怕他太过尴尬。
洛浮生脸色缓和了些儿,如此,笑道:“那本将……进去看看吧。”
他来看丞相可因公事,因同朝为官,去看他的孩子嘛,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这是阿九的两孩子出生后,他离得这么近的看他们。
以前他们的百日宴,还有周岁宴,他都是远远的看过。
他凝着两个孩子平静的睡颜暗自皱眉。
很奇怪,似乎是所有的好事都被那阴寡月占去了,顾九生的孩子不大像顾九,全像了那阴寡月,他越想眉头越深凝。
他盯着两孩子瞧了许久,也注意到了衣阑两眉之间的胭脂痣,只觉得这孩子细细的眉有些儿像顾九,他早就听说了,相爷家的两孩子其实好辨认,只要看谁额上有胭脂痣,就知道谁是小的。
末了,他低下头,想伸手去抚摸衣阑两眉间的胭脂痣,许久那伸出去的手悬在了空中,他痴然道:“倒是两个都像他了……”
站在后头的卫箕没有听清,也不好接话,只是瞧着洛将军看两个少爷样子,真是宠溺。心里不禁又想:洛将军也成家这么久了,怎么久不闻音讯呢?
洛浮生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只同他几人道:“好好照顾少爷。”
说完,他转身离去。
顾九裹了一条毯子趴在寡月的床头休息,南方的三月春暖花开,不是特别的冷,但夜里还有些凉意。
她似乎这一连三日都做同样的梦,夜里她苦苦等候的男子醒来,给她掖好毛毯,而后他躺在床榻上,沉郁的凤目凝着床榻顶部的帐子,兀自的发呆……
顾九知道,也许寡月只是还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他也许只是需要时间。
大雍的山河在他为相的时候支离破碎了,他的心比别人痛上百倍吧……
顾九心疼他,所以前几日还私心想他若是累了可以多睡会儿,可是他睡得似乎是太久了些儿……
睡到约莫子时末的时候,顾九脖子一痛,就要醒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的第一眼就朝寡月望去,可这一望,她完全惊住了。
那男子凤目凝着头顶的帐子,那目光沉郁而幽深……
似心有千千结,又似穷途末路的无尽感叹。
顾九余光瞥见他露在被子外头的手,他的手紧握着锦被,似要将那恨意都发泄出来……
顾九眼神一转哀伤,缓缓地伸出手去握住那只……
那手在感受到女子的碰触后猛地一颤,他转眼望向身旁已醒来的女子。
“……”喉咙似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擭住了,他说不出一个字,这一连数日似有一种情绪就抵在他喉中,让他哽咽的说不出一个字,甚至唤不出九儿的名字来……
他哀怨地凝着女子,心中的痛在这一瞬蔓延开来,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她说的,可是如今清醒的面对她时,却说不出一句……
山河破碎,长安落入敌人之手,大雍百年基业到这里变成了半壁江山,他愧疚、他难过……
他不知道将来该如何面对夜阑,面对他的姑父……
他丢的不是别的,而是大雍的半壁江山,大半的国土,从此沦为燕曜的土地……
顾九似是读出了他眼中的情绪,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摇头。
她想告诉他不要再想,不要再想了,往事已矣,何必再提及徒生悲怨……
昨日已成为过往,为何还要拿那些过往束缚着现在的自己?
寡月震了一瞬,下一刻他反握住顾九的手。
“圣上不怨你,大雍也不怨你,朝野上下也没人敢怨你……”顾九终是说出自己憋着好些日子的话来,“燕曜此人我不了解,但我知道他有一句说对了,无论是夜帝、是风武在位,他人在、野心在,他的铁骑就会踏入长安,这不是一个人的过错,就像亡国之君将亡国之事怪罪在女人身上,半壁江山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大雍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诟病,是脓疮。”
顾九说的铿锵有理,让寡月不禁呆愣了片刻。
“九儿……”寡月缓缓的开口,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让顾九听得耳膜一震,末了心里发起酸来。
顾九紧紧地握住寡月的手,“阴寡月,我是你的妻子,我相信你,这一生一世都相信你,你不是佞臣不是奸相,你正直的同一把剑,天边的白月光怎能与污泥相提并论?我等你,我顾九等得起,十年、二十年,只要你想,你想将这朝野的根基巩固,或者你想将建立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再杀回长安,我都可以等……”
寡月被顾九这一番激昂言辞弄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九如此深明大义,她就同他心底点着的那盏灯一般,她知道他心底所想,她知道他在乎的东西……
怎么办,他觉得他好喜欢这种感受,她如此美好,他是前一世修了怎样的善缘才得以今世有她作伴?
他爱她,那情感早已浓到了骨子里……
他坐起身将顾九搂入怀里,大手婆娑着顾九的头发。
“这世上还剩下的最了解我的,只有你……”
她说了他不能说的话,她将他的想法悉数的剖析开来。
顾九温顺的贴着他的胸壁,她知道现在的他一定很难过……
似想到了什么,顾九抬起头来望向寡月,她眉目一动,一丝光影自眸中一闪而逝,猛地她伸手勾住寡月的脖颈。
“唔……”
顾九的唇就这么覆盖上来,将寡月弄了个措手不及。
寡月愣了片刻,那小娇娘就在他唇上咬着,啃着,纠缠着不放……
那小娇娘的手并不安分,在他衣裳里头乱钻,处处点火……
寡月骇了一跳,九儿这么做他再不明白,便真是呆瓜笨驴了……
可是……他的小娇娘什么时候这么不“体贴”他了?他似乎是刚刚醒来啊?
顾九知道这一日三餐汤药没少他的,虽是睡着的,他可有吃东西的,也许会没力气,可是她不管了。
寡月是有一点虚,可是男人在这个时候如何能承认自己虚?
那可不行,小娇娘既然要,他可得奉陪到底。
想着,他翻个身,反客为主。
“九儿……这,可别怨我坏了。”他说着唇贴在顾九的脖颈处。
顾九讶了一瞬,下一刻,脸猛地变烫了。
这一曲的确是她先叩弦的,怎么办,骑虎难下了。
她瘪唇道:“你才将醒。”
寡月愣了片刻,却没有停下来,这会儿来担心起他的身体了?
他可不依……
“这会儿只有你才能治得好……”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解开顾九衣襟的手变得颤抖起来。
这时候帘幔落下,一室的温度骤然升高。
妆台前的红烛发出“兹兹”的声音,蜡油儿滴落,那灯影一晃一晃的,床榻前的帘幔上印出一副旖旎的画面。
·
“寅时的钟声。”
一声钟声传来,帘幔内女子轻言道。
男人搂着女人,在她额际落下一吻,“是的。”
顾九转过头去望向他,“你不累吗?可是饿了,我去给你做饭。”
其实饿,确实是有点饿了,可是男人笑了笑,摇摇头,“这个时候有你就饱了。”
顾九脸色绯红,只道:“什么时候那个温柔清雅的人学会了这些儿?”
寡月轻笑摇头:“我这是接地气儿,粗俗有粗俗的好处,这是闺房情趣。”
顾九打他,“去他大爷的闺房情趣,分明就是粗俗汉子的糙话!”
“那九儿这句‘去他大爷’也是喽?”他又去吻她。
顾九被他的小胡茬扎得痒痒,忙用手去挡,可那人不依不饶,就要亲昵。
折腾了好半晌,那人才安静下来。
“九儿,燕曜说的虽有道理,但这江山还是在我这里变成这个样子的……”那双凤目又变得深邃,连着说话声也低沉了许多。
顾九讶然望向他,末了,点点头。她懂他的意思,他似乎是下定决心了,要再夺回长安吧?
她说过的,无论怎样都支持他。
“我和孩子们都等你。”顾九柔声道。
她说完那男子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真的够了。
&emsp的大手擭住了,他说不出一个字,这一连数日似有一种情绪就抵在他喉中,让他哽咽的说不出一个字,甚至唤不出九儿的名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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