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电话追命第2/4段
“我说得出做得到,你老公即使躲到伊拉克去,我也有办法抓他回来,搞大了我肚子想不认帐?可以!拿十万元来,我就放他一马,少一个崩,都没情讲!”
嫂嫂犹在那里洋洋得意的数落,奚落下去,冷不防我在她后面一撞,手一颤,话筒滑落在地。
我也豁出去了,朝她大吼:“陈玉凤,你有完没完?你这变态女人!”
听着那滑落在地上的话筒,传来“噗”的一声,对方挂断了线,嫂嫂方猛翻白眼的弯下身捡起它,放会几上,然后,一副血气贲张的神态,朝我凶神恶煞地厉声道:“严浩敏,你少管闲事!”
我哭了起来:“罗太太死了!”
她拿眼瞅着我:“哪个罗太太?”
“还有哪个罗太太?”我虚弱的惨叫:“不就是刚刚上来这里找你诉苦,却不知道打电话陷害她的人就是她的好朋友你陈玉凤那个罗太太!”
她的脸色倏地一白:“她死了?”
“她下楼才走至路口,便给车子撞死了!”
“她给车子撞死,关我屁事?”嫂嫂的脸色又马上恢复她那一贯的轻蔑神情。
“陈玉凤,你还是人不是?”我气得两膝不住颤抖,胸膛一股气直往上涌,指着她鼻尖说:“不是你搞的鬼,罗太太就不会哭上门,她不哭上门,我就不会做好心追下楼,也就不会一路追她一路喊她,也就不会在她准备越过马路时听到我的喊声而回头,也就不会因此给货车当场撞死了………………”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嫂嫂听了,愣了一愣,睁大双眼死死的瞪住我有好半响,她本来是一头剔着牙齿一头讲电话的,给我一撞,话筒滑落在地,恶作剧提早收场,但她仍剔着牙齿,而今一咬牙,牙签也断了,她嗤的一声吐掉了牙签头儿,当下冷笑道:“呵哈!原来罗太太是给你这臭八婆害死的,有人想做好人,结果弄巧反拙,成了杀人凶手呗,严浩敏,你自己闯了祸,还恶人先告状,给我吃死猫!”
我一时语塞,只晓得哭。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半扶半搀的把我扯回房里。
我心痛如绞,头痛如裂,哭倒在妈妈怀里:“妈,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不过想喊住罗太太,告诉她一切是嫂嫂搞的鬼,可是她听到我的喊声转过头来时便给货车撞死了,妈,我不是杀人凶手,要害她的人其实是嫂嫂……………”妈妈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不断抚着我的头,直至我发觉头发湿了一大片,才晓得妈妈也在哭。
我当下便病倒了,一阵热一阵冷的,在床上折腾来折腾去。依妈妈的说法,是惊吓过度,睡几天,喝几剂定神茶,便没事的。除此外,她又买了一串锡箔元宝,当然是烧给罗太太。
喝了定神茶,却是压惊不成,反倒唬出一身冷汗。
因为在朦胧间,仿佛见到罗太太的一张哀伤脸孔,像扩大十倍似的,凑到我的眼前来,只听她怨怨艾艾的哭问:“严小姐,你叫我?”
我颤恸恸的点头。
罗太太跟着又问:“有什么事?”
我哭得声嘶力竭:“那个打电话给你老公陷害你的人便是我嫂嫂,那个许太太就是我嫂嫂呀!”
我猛然警醒过来,听见自己的哭喊声,在房里回旋着,定睛一瞧,哪有罗太太的鬼影?才知道做了一场恶梦,但感头部是一阵刚睡醒的昏疲,喉头干得冒火,哭得太凶的缘故,而背上的汗水一条条流下,好像许多根毛虫在上面爬动,痒痒麻麻的,床单上还印着一大块阴黄的汗迹。
到底自己睡了有多久了?
看看桌上的闹钟,噢,都已半夜十二点了。
此时此刻,罗太太是躺在医院的太平间等待解剖,抑或是罗家已领回并设了灵堂为她的亡魂超度?
这么一个活泼泼的生命,还来不及为自己洗刷冤情,便魂归黄泉了。
一想及此,我登时一颗心,噗通一跳,就像噗通一声掉进冷水里去了。
烦躁间,有一把锵锵亮亮的声音传进房来。
不消说,又是嫂嫂在讲电话了。
我不假思索的走出房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嫂嫂素来有在黑暗中讲电话的习惯,像此刻,厅里的灯光全熄了,她就在重重的黑暗掩饰下,进行她多年如一日的骚扰行动。如果不是走廊的小灯反射一点点薄薄的光到厅里来,能让我看到人影的晃动,那怕再有心理准备,黑暗中乍闻嫂嫂那忽儿厉声忽儿阴笑忽儿悲嚎的声响,也要给吓得倒退两步。
嫂嫂这次讲电话的声音,是一种斩钉截铁,没有转圜的余地之绝裂语气,只听她道:“叫姓刘的来听电话!”
“什么?他不在?骗鬼呵,他分明是躲我!”
“好!我就当他不在家,刘太太,我们都是女人,有什么话不妨摊开来讲,你老公是人渣来的!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他骗财骗色的勾当,我明天就召开记者会,让全世界的人都认清楚他的衰样!”
“我冤枉姓刘的?要我拿出证据来?那还不简单,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你也来听听!”
“转告姓刘的,他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我要他好看!”
“不是我八卦,像姓刘这种衰人,十世没老公,都不要也罢,免得给他连累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说着说着,又转为呜咽之音:
“刘太太,我也是受害人呀,我死鬼老公留下的遗产,都给姓刘的骗了七七八八了,我为了他,还堕过三次胎,他人面兽心呵,连我十八岁黄花闺女的妹子也上了,又勾引我的表嫂……………………”“姓刘的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会得到报应的,呜呜呜…………”嫂嫂甫搁上话筒,便捧腹大笑。
我一字一字的问她:“你不怕自己也没好下场?得到报应?”
她故作惊惶状:“是呀,我好怕呀!”
说完,愈发笑声震瓦。
“你的演技胜过周润发胜过刘晓庆,单是说话与声腔的配合之天衣无缝,那种挥洒自如,他们都输你一个马屁!”
“嘻嘻,过奖过奖。”
“罗太太死得真冤。”
“千错万错,是阁下的错。”
“纵使是我闯的祸,但罗太太的死,你也要负一半的责任。”
“笑话!要我背黑锅,好难哟!”
“陈玉凤,你不信有报应这回事?”
“信呀!我怎么不信?我现在就等着瞧,你害死了罗太太,会有怎样的报应?”
“好!撇开罗太太这笔不算,你整天如此恶作剧,打电话骚扰他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轻则令人家两公婆吵起架来,重则会导致人家离婚收场的!”
“是咩?有这样严重咩?”
“如果你的恶作剧不会产生如此严重,甚至比想像中的更不堪的后果,你陈玉凤还会乐此不疲的打电话?”
“照你这样说,我岂不成了大罪人?”
“嘿嘿,好说。”
“严浩敏,你有没幼稚点?你自己笨也就罢了,可别把人家也当成傻瓜,你以为单凭我在电话的三言两语,就有本事折散人家的婚姻?”
“有没有这个杀伤力,你知我知。”
“有又怎样?”
“自己的婚姻不快乐,要人家来陪你活受罪?”
“严浩敏,你讲什么?”
“我讲的是事实,像你这种变态的行为,上帝都不能宽赦!”
“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生活无聊苦闷,打打电话,跟人开开玩笑,打发一下时间而已,你咒我?你为什么不去咒你哥哥?如果你哥哥待我好,我又何至于如此?那些接到我电话的人,如果不是身有屎,我的玩笑又怎会起任何作用?他们夫妻俩要是恩爱,千军万马也冲不开折不散啦,更何况是区区的一个玩笑电话?”嫂嫂的真面目完全露了出来,她面孔上的愤怨,憎恨,苦涩,不甘,无奈,郁痛,丝丝入扣。
她是真的疯了。
多么变态的女人,她把所有的话反过来说,黑的可以说成白,白的可以说成黑,却又自以为再正确没有。是世人对她不起,不是她亏欠世人。
再跟她扯下去的结果,也只有不欢而散,我于是怏怏郁郁的站起身,准备回房去。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突然朗朗响了起来。
这么夜了,会是谁打来呢?
夜半电话响,在我们严家,倒是罕见。
嫂嫂坐的地方,最靠近电话机,理所当然由她接听。
“喂!”
“喂喂!”
“喂喂喂!找谁?”
“他妈的,死发瘟!”
嫂嫂重重的摔下话筒,嘀咕道:“不知那个王八蛋三更半夜睡不着来寻开心。”
啊哈,风水轮流转,嫂嫂一定接到粗口电话。
仿佛洞悉我心思般,她猛翻白眼,啐道:“如果是粗口电话,我就和他对骂,斗粗,偏是一声不响,真气坏!”
话声甫落,电话铃声又告朗朗的响起。
嫂嫂不接,任由它响。
我也不接,迳自回房。
那铃声朗朗的响了一遍又一遍,声浪分外的震耳,在寂静的屋里,在寂静的深夜,就像有千言万语要说说不出,焦急,求恳,迫切的戏剧。
到底是嫂嫂按奈不住去接听。
“喂!”
“喂喂!”
“喂喂喂!”
“死剩种,夭寿鬼!”
分明是先前同一个人打来的,唉,嫂嫂骚扰人家多了,如今也总算领教被人捣蛋的滋味。
我在房里,听着外面的电话铃声每隔十分钟便朗朗朗的大作,然后是嫂嫂一连串的粗口回敬,以及摔话筒的声响。
如此达十数次之多,才告平静下来。
我后来去如厕,经过客厅,发现电话机的插苏给拔了出来,可见嫂嫂着实给骚扰的电话弄恼了。
又过了不久,哥哥喝得醉歪歪的回来。
隔着墻壁,隐隐传来他翻肠搅胃的呕吐声响,以及嫂嫂喃喃呐呐的咆哮。
我躺在床上,虽觉得喉干舌燥,四肢乏力,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千头万绪更全涌上来,惴惴难安之际,忽闻电话铃声又朗朗大作。
那电话机的插苏不是给嫂嫂拔了出来吗?
我没去理会。
我听见哥哥开门咚咚咚的跑去客厅,须臾,电话铃声停止,听到他唧唧咕咕不知在讲什么,复咚咚咚的跑回房去,语气极尽不耐烦地高声道:“玉凤,你的电话,三更半夜,不懂哪个死八婆打来的!”
我听见嫂嫂在骂哥哥:“你神经病呀,电话机的插苏都给我拔了出来,哪来的电话?瞧你醉到糊里糊涂!”
“我是喝多了两杯,但还没有醉,脑袋还清醒!”哥哥道:“对方要找许太太,我还纠正说这里只有严太太而没有许太太,我还问对方打什么电话号码,她讲的号码一点也没错。”
哥哥又飞快的补充了一句:“她说她是罗太太!”
然后我又听到嫂嫂一路咕哝着跑去听电话。
“喂喂喂!”
嫂嫂在大力搁上话筒后,便来敲我的房门。
她满脸阴霾,眼睛喷火的见了我,便骂:“是不是你把电话机的插苏弄回去的?”
“不是我!”
与此同时,电话铃声再告朗朗朗的大响。
我几乎是扑上前抓起话筒的,电话那头是完全的沉寂,听筒里垫底的是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喂!”
“喂喂喂!”
我与嫂嫂面面相觑。
“喂喂喂,找谁?”
回答我的仍旧是那一片莫名的空白。
“喂,你是谁?”
“喂喂喂,你是谁?你找谁?”
“喂喂喂,为什么不出声?”
电话那头依然是完全的沉寂。
我烦躁不安,以及更多的颤悸的搁上电话。
须臾,铃声又告朗朗大作。
我抖着手去接听。
“喂喂喂!”
“回答我的仍旧仍旧是那一片莫名的空白。
太太,会有怎样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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