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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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停下了,风还在刮,货郎们就都上路了。他们知道谁家的盐吃能吃几日,知道谁家的醋还有多少。他们肩上担着不仅是山里那受苦人的生活,更是世代传承下来的那份信义。

  这天下午,货郎老孙头走进了铁岭村,泼浪鼓一响,几家门开,一包盐二个扣子三团线,老孙头边热情的向每个人打着招呼边麻利的完成手中的交易。几笔生意完后,李有财把他带进自家窑洞里。

  窑洞里暖气洋洋,李有财炉子上一壶开水沸腾着冒着热气。

  老孙头一进窑洞,就摘下了帽子,解开了腰带,靠墙坐下,他双手捧起李有财给他倒的一碗开水,放在嘴边吹了吹,轻轻啜了二小口后,慢慢大口了起来,喝了小半碗后,双手仍抱着那有温度的海碗,双目紧闭,一会儿后,气由丹田,冲关而出,一声长舒,双目睁开,额头上沁出细小的汗珠,整个人这才从冰冷的世界转寰过来。

  “这天好冷啊。”

  “是啊,下雪不冷化雪冷,加上这风。”

  “这天气,让你们掌柜的遭罪了。”

  “我们这些走乡串村的货郎啊,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連着歇三天啊。”老孙头从身上掏出块玉米饼子,砸碎后放进碗里,李有财赶忙给冲上开水。“我打小就听我爷爷说起,别看咱天天担着这小货郎担子,咱走的是路,行的是善,积的是德。我接这付担子以后,才知道老人为什么这样说,才知道就是下大雪刮大风第四天也一定要出门。咱们的老百姓苦啊,常常是只能一次买那么个三五天用的盐啊什么的,咱不出门,乡亲们就没盐下饭啦,这年头,那怕是煮野菜放点盐也好下口些啊。”

  “谁说不是啊。”李有财边说边递上根大葱和小半碗老陈醋。

  “泡饼子就大葱醮醋,舒坦。”

  整个窑洞飘着醋香味。

  在离铁岭村十多里路的地方叫老窑坡,在那坡上,整齐有序建着上下三层近百孔窑洞。

  相传,当年闯王李自成弃京出逃时,各自奔命时,其中有一支队伍逃到这里时,看到这地广人稀,交通闭塞,加上队伍中不单单是军人,还有他们的家眷,一路逃命,到这已经是人疲马乏了,商议之后,就在这安顿了下来。男耕女织,相安无事三年后的一个秋天,不知何故,他们人间蒸发了一般,突然不见了踪影。庄稼在地里,牛羊在坡上,衣物还在场院,就是不见了人。

  坊间各种传说一时四起。最被大家认可的传说是清军了发现了他们,事先得到消息,立马转移。至于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就如同他们从何方来一样,无人知晓。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那久无人居住的所有的门窗都脱落了,有的窑洞有也塌了,通往窑洞的路也都辨认不出了,当大风吹过时,由于每个窑洞的高低深浅不一,就象人吹口琴一样,常会发出各种不一的怪声,象虎啸,象马嘶,象驴叫,象鸡鸣,尤其是还有人听过这老窑坡发出过象女人的哭凄,孩童的叫喊,让这个鬼神文化充斥每一个角落的国度的人们,填滿了想象力的空间。人们常常是宁可绕道多走二里路,也不从这儿过。

  李子同早就有心在老窑坡建立个点。他觉的,以铁岭村为根据地固然好,但长期以往,难免暴露,给乡亲们带来祸端。二是有个新据点便于同敌人周旋。三是铁岭村离通往河南和山里的公路都有三十几里路程,不利于捕捉战机,加上路上耗时多,体力消耗大,可这老窑坡离公路据点和铁路都只有十来里路,地理位置相当好。还有就是老窑坡地形复杂,只要对这些破窑洞稍加改造,即使让敌人围住,也奈何不得。如能在修一条通往坡后的地道,那可就是可进可退理想的堡垒了。

  当李子同把自己的想法同大伙一说时,不想遇到的是一阵沉黙。

  过了会儿,李有财从嘴里拔出旱烟杆,对李子同说道。

  “大侄子,你的想法是对的。只是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你还记的吗?在离老窑坡不远有个村庄,叫灰土村,多少年来,,那村上人死的死,走的走,没人有住,村子也荒了好几年,那些废弃的窑洞,我记的有二三十多孔窑洞,你看行不。”

  “灰土村我去看过,村子是都没人了,窑洞也有三十多孔,可就是那些窑洞太分散了,万一让人给堵上就没办法突围了。不象老窑坡的窑洞,上下有三层,窑洞坚挨着窑洞,只要稍做改造,在里面囤些粮食就可住人,成为我们的根据地,就是让敌人发现了,没有个八九十人是围不住的,就是围住了,那边地势险要,敌人大队人马也展不开,那近百个窑洞,让敌人搜也得费好些时间,再说咱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咱们手中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

  “大侄子,你说的都在理。只是那些窑洞空在那都有一二百年了,很多地方都塌了,怕也不牢靠啊。”

  “所以,大叔,我想这样,明天我带上丁子先去实地看看,回来再和大伙仔细研究。”

  “你同丁子二人去?那怎么行。”转身用烟杆一比划。“你们大家都去。带上家伙,有事也好照应。”

  第二天一大早,李了同他们赶着车就出了村,刚出村口,就看到李有财一人迎风佇立在坡上。

  “有财叔。”

  “都准备好了?”

  “备了些工具。”

  “家伙都带上了?”

  “带了。”

  “来,你们俩过来。”李有财指了指李子同和丁子。

  “记着,你们俩进洞,不管天亮不亮,都得点起火把。来,把这红腰带都给扎上。”

  “有财叔·····”

  “还有你们几个,子同和丁子进洞,你们在外面都机灵点。”

  “有财叔,你放心吧。”

  “赵姑娘,你也去?”

  “有财叔,没事的。”

  “子同。”

  “叔。”

  “这几个娃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一回来就向你报个到。”

  “早去早回。”

  “是。”

  李有财自送走了孙货郎,就时不时地到村东头的窑顶上眺望,尽管他知道正常情况下,子同他们天黒前是不会回来的,如早回那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真是既盼他们回,又怕他们早回。

  李有财蹲在一墙根下,叼着旱烟,望着村里连接外界的那边不大的路。

  路上,静悄悄的,不见人影。空旷的原野,静悄悄的,静的甚至能听到那雪消融的声音。子同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吧,虽然老辈人的传说挺吓人的可谁也没见过,自己不是在年青时还在那老窑坡逮过兔子,也不见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现在却胆子变小了。想到这,自己也笑了。他知道子同说的是对的,狡兔还有三窟。可是这铁岭村就就剩下这几个后生了,要有个闪失,自己怎么那些冤死的兄弟姐妹们交代啊。都是那狗日的日本鬼子,听如月姑娘说,那日本国离咱这有好千里,还要漂洋过海,这无冤无仇的,怎么上来就杀人,这不是人啊,是鬼啊,是恶鬼。

  李有财恨恨的一拳砸在地上。恶鬼不除,难以安生。为了打鬼子,就是把命搭上了,到了阴间见了亲人们,也抬的起头,挺的起胸,不愧于铁岭村的人。

  李有财抬头看了看天,敲去烟锅里的烟灰后,起身向他那个小小的打铁棚走去,他要再打些三角钉,然后把这些打铁家什工藏起来,万一让汉奸鬼子发现这些工具和三角钉,那麻烦就大了。

  直到老伴来叫他吃饭,才发现天已经黒的跟锅底一样了。他收了锤,关了炉,收拾了一下,彼上棉袄,又走到李子同他们住的小院外,往里看了看,仍然是黒呼呼的不见亮光,悻悻转身回去了。

  炕桌上,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菜汤,四五个黒呼呼的杂粮窝头,李有财在一旁抽着烟锅。

  “你别担心。那几个娃,有的是走南闯北的,有的是读书明事的,就是那田水,打小就在这沟里长大,不会出什么事,就是出事,也不可能他们全部出事,总有人回来告说了。”

  “他们这次是去老窑坡······”

  “老窑坡,去老窑坡咋了?那孙掌柜的哪一年不路过老窑坡上百回的。有谁见过有名有姓的人出过什么事。要说有鬼,也真有鬼,那就是日本鬼子。你赶紧的把饭吃了,在过去瞅瞅,说不定人都回来了。人若还没回来,言语一声,我同你去老窑坡看看是咋回事。”

  老伴的一席话说的李有财胃口大开。老伴是个老猎户的女儿,一次老猎户偶遇李有财,托人打听后,知他是个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就将许配给了他,也省的早年丧母的女儿跟着自己饱一餐饿一餐的。庄稼人日子苦,但还算安稳,比起猎人的生活那算是好的了,日子也没那么凶险。

  填饱了肚子,放下筷子,一抺嘴,李有财披上棉袄就往外走,刚走二步,又返身回来,从一个僻处,取出手枪揣上。

  村上,静悄悄的。几家的油灯,映照着人影。远处,不时传来一声狼嚎的声音。

  突然,一声嘶鸣,让李有财停下了脚步。没错,这是早上田水牵出驾辕的大红马从圈里发出的声音。

  子同他们回来了。

  李有财三步并着二步朝着李子同的那院子走去。

  是田水来开的院门。

  “有财叔。”

  “都回来了?”院门还没全打开,李有财的问话就先到了。

  “都回来了。”

  李有财走进中间窑洞,一股香味就扑鼻而来。

  “呵,好香啊。”

  ‘“有财叔来了,快坐。”

  “都没事啊?”

  “没事。”

  “进那窑洞了?”

  “进了。”

  “叔,我和麦子也进洞了。”听到声音,如月从东窑走过来。

  “你和麦子也进洞了?”

  “不但都进洞了,还在那干了一天活。这会手臂还痛着那。”大宝夸张的挥了挥手。

  “说说,那些窑洞里都有些啥?”李有财的好奇心大发,毕竟活到这岁数,还没见过那一个人真正进过老窑坡那些充满传奇有着近二百年历史的窑洞。

  “那洞里除了金银财宝外啥也没有。”

  “你这大宝,尽拿大叔寻开心。”

  “哈······”

  “有财叔,还别说,我们进了老窑坡,还真遇到事了。”李子同认真地对李有财说。

  “哦,遇上什么事了?”

  “刚开始是我和丁子进去,后看没什么事,大家也都跟进来了。按计划我们要把这些窑洞清理查看一遍,好心中有数。你知道,那边的窑洞分上中下三层,我们上层先看。其实,这些窑洞常有人呆过,那火塘木炭都是新的。”

  “有可能是逃荒的人或者过路人在那边住一二天,本地人应该不会去。”

  “有可能。我们看完上层,走到中层,还没开始看,就听到不知那个窑洞里发出了声音,是好几个瓦盆摔破发出的声音,当时把大宝给吓的一下子就爬到了地上。”

  “子同哥·····”大宝这下声音小了很多。

  “其实以前常听老人们说,那老窑坡的窑洞里,天黒后鬼会出来做饭什么的,有的鬼睡过头了,天快亮了才出来做饭,做的忘记了时间,外面的阳光一旦照到鬼身上,鬼立马化去,手中的盆碗就摔到了地上。我当时就想,莫不是还真有这事,心里也有点虚。我当时顺着声音寻了过去,进了好几个窑洞仔细观察,都没找到那发出瓦破盆碗的地方,但在一个窑洞里,我看到一个木架子上摆放着几个碗,我正在发楞,如月从我手中接过羊铲,轻轻碰了一下那架子,那放碗的架子一下子倒下,碗也都全砸地上破了,腾起一片灰土,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叔,这有上过学和没上过学的就是不一样啊。”

  “你也学会贫嘴了。”如月端过一笼刚热好的窝头,不知是让蒸气给呵的还是怎么着,脸蛋红扑扑的。

  “慢着慢着,刚才说的是咋会回,我怎么没听明白啊。”他有财一脸不解地望着李子同。

  “让如月说,她一说你就明白了。”

  “如月,给叔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啊?”

  “有财叔,李自成闹天下从北京败走,至今也有二百年左右了,那窑洞里面是什么都没有。后来我们走进一个窑洞,看到一个架子上有放了些碗盆什么的,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当年放碗盆什么的架子都是木头做的,经过这上百年的时间,那木头架子早已经都风化,哦,也就是慢慢都朽了,吃不住劲,自己就倒了下来,放在上面的的碗啊盆啊什么的,就砸到了地上”

  “哦,经你这么一说,我好象有点明白了。”

  “平时大家在远处都能看到,那些窑洞的门窗什么的早都烂没了,但里面的一些木头架子啊什么的,根据不同方向不同木质和不同的承重,朽了的时间也不同,时不时会发生倒塌,也就是会发出人们传说的摔盆碗的声音。”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下我明白了。”李有财高兴的一下子站起来。“下回我跟你们一起去。”

  “今天把老窑坡的窑洞画了张图。”李了同摊开面的一张白纸。“我们把上中下三层窑洞分别以牛羊马为代号。把上中下的窑洞打出几个通道,同时在各层也把窑洞打通。但打通的地方要不一样,有的靠墙根打通,有的从窑洞中间打通,有的沿着窗户边打通,然后用东西把这些洞口都遮挡起来,让外人就是进来了让摸不清头绪。我们还想选个地方打出二三个密室,备上些粮食和武器,作为我们休息和据点。为了防止万一,还是要打一条通往外界的地道,可进可退。”

  “行,这件事我们一起干。”李有财把视线从图上转移到李子同脸上。“可现在有件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办。”

  “什么事?”

  “今天,那货郎老孙头来到村上,这风大雪地的不好走,在我那歇了歇脚,说了些镇上鬼子汉奸的一些情况。”

  “有情况?”李子同放下了手中的图。

  “是的。”李有财环视了一圈。“鬼子已经开始清乡了。”

  “清乡?”

  “说是这次鬼子在全县范围内清乡,重点是太平镇。鬼子有个骑兵队,十多个人,前天在镇东边二十里的地方,围住了七八个八路的伤病员,全给打死了,有二个女八路跳了崖。何人地警备团负责镇里的清查。何人地的爹何雨之现在是县维持会长,不知什么时候成立了个民团,有三四十人。这次鬼子给了何雨之很大的权力,他说谁是抗日分子谁就是,想毙谁就毙谁,然后家产由民团分配,其实也就是归了何雨之的,所以他特别卖力。这次鬼子提出要一个村一个,本地人应该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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