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首航归来第2/2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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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燎原”轮在横滨港靠泊了五天就离开了。在以后六个月的时间里,它陆续靠泊了十几个港口,终于在9月份靠泊广州,我在广州下船休班。在这六个月的首船航海生涯中,我真正领悟了禅家所谓直觉体验的妙谛。古人言,世上有三苦:打铁、跑船、磨豆腐,现在打铁不用人力打了,豆腐不用人力磨了,可船还要有人才能跑。有家不能回,有情无处宣,家人不见了,女人不见了,绿色植物不见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丰富背景基本上全部消失了,海员除了工资待遇高一点,能够见识一些外国风光,整天与毫无生命的甲板、机器相伴,海员失去的真是太多了!海员是用特殊材料炼成的,他们要忍受心里和生理的极限,又要接受技术和胆量的挑战。不知有多少男儿,从事海员连想一下都望而却步。不知有多少海员,一次大风浪袭击都吓得他们终生不再从事这项职业。我记得有一次“燎原”轮经过日本海,风大浪高,涌流奔腾,一排排袭来的海浪宛如移动的群山,非要把轮船逼上绝境,轮船像一头咆哮的铁牛,忽而抬头猛冲,忽而翘尾狂转,有时船头扎入水中足足需要两分钟才能抬起,情状撼人心魄,没有胆量何能操控?在自然伟力面前,人类和船舶真是太渺小了!

  非常庆幸,我终于回到了上海的家,我的脚终于踩上了坚实的大地。我不是基督徒,假如是的话,我要虔诚地向上帝感恩保佑我平安归来。仅仅六个月的时光,我的眼睛像出现了幻觉:道路比以前宽阔了,楼梯比以前宽敞了,楼层比以前高大了。对于这种幻觉,我想只能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才能有所解释。当我叩开家门,家人见到我就像见到外星人一样吃惊。当我把一沓美元和人民币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父亲足足盯了五秒钟,母亲看了两秒钟,妹妹的眼睛则一瞟而过。我向家人嘘寒问暖,说这次上船收获不少,终于赚到钱了,又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些异国见闻。至于我航海的艰辛和遭遇的风浪,我只是委婉地轻描淡写了一点。

  我从广州坐火车到上海造成的眩晕,两天就消失了。而我长期航海造成的幻觉和不适,也慢慢消退了。命运又现实地回到了我的眼前,而不是身处海上无能为力、束手无策。我感到时间非常宝贵,我抓紧时间拜访邻居,看望同学,探访母校。回想学校的日子里,女人和爱情唾手可得,现在可时过境迁了。我在海运学院,至少收到过三次求爱信,我当时都没当回事,现在想想机遇是多么重要啊!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藤原俊成的一句话“没有恋爱过的人,就像没有心的人;有过恋爱,才会珍惜一切。”我多么像一个没有心的人啊,枉配道貌岸然地在男女人群中穿梭。假如在大学,我不是偏执地扎入浩繁的书本中学习,而是抓住机会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有结果的恋爱,我的人生轨迹或许会改变方向,我相信爱情有这种魔力。

  我现在成了家庭挣钱的主力军,全家人对我的态度比以前热络多了。有一次,妹妹问我外国有什么好的儿童礼物。我说,我也是刚出国,以后有机会一定给她捎带几件。有一天,父亲拿出刚买的六安瓜片绿茶请我喝茶。他说,你现在已是出过国见过世面的国际海员了,不像我们孤陋寡闻,知识是没有白学的。我说,农民务农、工人做工的生活平稳踏实,不像我们海员四海闯荡漂泊,但我比伯父、舅父要好许多,他们在战场上有去无回,而我却有去有回。一天晚上,母亲来到我的卧室,与我叙情话旧。母亲说,你是1942年9月10日出生的,现在已经23岁了,在学校也没有把女朋友领回家,现在上船了,又没有时间谈感情,结婚这道门槛早晚是绕不过的。我说,我刚参加工作,以后的机会蛮多的。我端详着母亲慈祥且有显憔悴的面容,她毕竟已是快50岁的人了,白发已悄然爬上了她的鬓角。母亲长得小巧玲珑、妩媚深秀,只是门牙显翘、下唇略突,这是唯一的不美之处;我的牙齿也不够美观,而且个子也不够魁梧,原来这主要是我遗传了母亲的缘故。

  我经常想,由于每个人的价值追求和趣味取向不同,更由于后期的惰性和惯性使然,一个人一旦走上某条道路,即使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也不会轻易改弦易辙,直到碰得头碰血流以致生命不续,这恰恰说明了人是喜欢顽固冒险的动物。我在船上有时非常想着回家,可在家休班不到两个月又想上船,这里面谁能解释得清呢?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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