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会晤拉维第4/4段
“马尼拉我乘船去过，还去‘宇宙小姐俱乐部’喝过酒，欣赏过歌舞表演，马尼拉的女郎火辣诱人，只是气候比较炎热。”他听了我的话，眼睛里好像激起他遥远的回忆，我继续说道，“我于1942年出生于中国上海，从上海海运学院毕业后就上船工作，这次是我第三次上船，已工作了近八个月，本来计划这次在日本下船，回上海与家人和女朋友团聚，不料船舶发生意外，让我孤身一人滞留摩西岛，我熬过三个月后，可能安排我回中国。”
我刚说完，他略微一顿说：“马尼拉虽是首都，但不比上海繁华，我也乘船去过上海，上海外滩的欧式建筑、钟楼及黄埔江风光令人难忘，更难忘的是街道上川流不息的靓丽女郎。”说到这里，我发现他眼睛里闪烁着亮光，他敏捷地闭嘴，吞了口唾液，我仿佛能听到咕噜声，他继续说道，“听你这么说，你比我只少两岁，咱们算是同龄人。根据我的经验，三个月过后，你回中国的可能性不大。你对摩西岛可能不太了解，摩西岛只是一个鲜为人知的海岛，人口只有二十几万人，它离中国和菲律宾很远，位于北太平洋，离大陆较远。摩西岛目前是一个不被外界认可的小岛国，也可以说是一个独立发展的地区，目前世界上类似这样的地区有很多，它们大都有自己独立的政治、经济、警察、教育、文化体制。摩西岛虽然历史悠久，但现在尚未有民用飞机场和铁路，与国外交往主要靠船舶。摩西岛的渔业、畜牧业、农业、手工业较发达，工业较落后。当初我被安置到杨柳村时，我也感到很快就会被安排回菲律宾，但最后因各种原因而被搁置。摩西岛劳动力比较短缺，本岛人很欢迎外地人留在这里劳动生活。摩西岛人虽然有些野蛮粗狂，但普遍热情好客，这或许是世界上许多移民岛国的共同特点。音乐和舞蹈差不多是一切野蛮民族的最大娱乐，同时也是他们款待友人的一大娱乐方式。我发现，摩西岛人也非常喜欢音乐和舞蹈。我去年在本村结婚了，我的密人就是这个招待所以前的服务员，她的名字叫秧松明荷，梅朵接替的就是她的工作。”
我一听“密人”一词，感到纳闷，遂问：“拉维，密人是什么意思？”
“密人就是配偶的意思；对于丈夫而言，密人是指妻子；对于妻子而言，密人就是丈夫；这是摩西岛的风俗。我开始也不习惯，现在习以为常了。恋人、爱人不够准确，夫妻、配偶过于严肃，密人的称呼非常贴切，你以后会逐渐体验到的。”拉维饶有兴趣地解释着。
他说完，我看他的表情有些伤感，也带些得意，我深有感触地附和说：“咱们海员一旦双脚踏上了远洋船舶，命运就不由自主了，有时能拿着钱回家就算是幸运，有时能保住一条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这次在海上遇险令我惊恐万分，什么美元、女人、爱情统统抛却脑后了，我是赤手空拳踏上摩西岛的，辛苦奔波了八个月，到头来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色有些激动红润，我喝了一口水，感到嗓门清凉了许多。我用右手指指桌上的水杯，说：“拉维，喝口水吧，我这次落魄空手而来，没有备茶，望你见谅。你当初是带着行李踏上摩西岛的吗？”
拉维麻利地呷了一口水，声音很轻，然后把水杯轻轻摆到桌面里侧，以同情的语气说：“咱们以后有机会喝茶。当初我也是赤手空拳踏上摩西岛的。我所在的船遇险时，恰逢风高浪急，当时我们只想逃命，根本无暇顾及金钱衣物。保住了性命，才能开始新的生活。你看我现在已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再也不用在海上担惊受怕。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最缺的是钱，杨柳村会帮你一一解决的。摩西岛人虽然有些粗野和狂放，但也有一定的人情味和法律约束，它比非洲和南美某些国家要安全许多。”
我又喝了一口水，语调平静地说：“仅凭渔船救我这件事，我就对摩西岛人充满感激不尽，在我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他们又安排我在招待所吃住，我觉得摩西岛是被某种共产主义或国际精神所笼罩的海岛。”
拉维轻柔地打断我的话说：“摩西岛现行的社会制度既不是传统的资本主义制度，也不是当今世界流行的社会主义制度，它实行的是中统主义的社会制度。据说摩西岛有一本非常著名的哲学著作，名字叫做《浑沌与理性的世界》，它的作者是秋潭映佛。这本哲学名著深刻地影响了摩西岛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作者在书中提出了‘建立一个中统主义的社会’的宏伟构想，摩西岛现行的社会制度由此而来。不知你留意过没有，摩西岛10锭纸币上的人物图案就是秋潭映佛。”
我屏声凝气地仔细听着，刚想开口插话，可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他们不会让你这样白吃白喝的，说不定明天就会让你参加劳动，你需要付出劳动来偿还自己获得的一切。我初到杨柳村，只休息了三天，身体刚刚得到恢复，他们就安排我到林业组参加劳动，村里还借给我100锭摩币作为零用钱。后来，我与秧松明荷确立了恋爱关系，我的生活才得以明显改变。”
我听了他的话，如梦初醒，以感慨的语气说道：“不管在世界的哪个地方，都没有无缘无故的获得。我们来到人世，首先欠父母的，然后欠社会大众的。我们只要还活着，就要消耗各种生活资源，而生活资源是社会大众劳动创造的。我们要回报社会，就要付出劳动。摩西岛人施舍给我的，我将来要通过劳动还给他们。对此，我毫无怨言。不过，我想问一下，杨柳村哪种工作比较适合咱们海员？”
他点了点头，以示对我的观点比较认同，他接着说：“我是电报员，你是驾驶员，咱们的技术专长在杨柳村都用不上。如果是轮机员或电机员，或许能有点用途。杨柳村有农业组、林业组、菜园组、饲养组、工艺组，这些都与农村生活有关，都需要咱们从头学起。我当初被安排在林业组，我现在已习惯了这份劳动。农村工种不像城市那样多，不知他们能把你安排到哪个组，反正都是干活，劳动量差不多。有些工种，领导不会让你干；即使让你干，你也不一定敢干，比如让你御马驾车，你有这个胆量吗？”
我听了这话，差点张嘴笑起来，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毕竟我与拉维是第一次见面，我劝他喝了几口水，我也陪着喝了两口，因为天气仍然很热。我们又谈了一会儿，他一看挂钟指针已指向九点五分，他站了起来，意犹未尽地说：“牟勉，时间不早了，今天就聊到这儿，咱们既已认识，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我要回家了。”说完，他的脸上漾着满意的微笑。他走在前面，我像惺惺惜惺惺似地紧跟在后面，我看他的身高跟我差不多，他的步伐迈得矫捷轻盈。我把他一直送到大门口，最后我们相见恨晚似地紧紧握手，在依依不舍中挥手告别。
我来到运动广场，四处蹓跶，心情宽慰了许多。白昼的燠热已明显消退，温柔的轻风徐徐吹拂，月亮的银辉为万物罩上了白雾似的轻纱，星星眨着惺忪的眼睛俯瞰着大地，夏日乡村的月色美景令我沉醉，诱我遐思。我想，如果身边有个情投意合的女友陪伴，那该多美妙啊！可是，我不敢痴心妄想，我已处人生的最低谷，我必须解决生计问题；今天我与奎松拉维的简单会面，已使我茅塞顿开，人生朋友多多益善，如果英吉朝滨算是我在摩西岛的第一个朋友的话，奎松拉维极有可能成为我的第二个朋友。我看健身器材附近的三个人慢慢溜走，我也往回走。
我躺在床上，奎松拉维的一举一动和音容笑貌在眼前依依浮现。我想，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他被抛到摩西岛生活，以他的相貌和才干，他生活在菲律宾也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凡两人交往以至于成为朋友，应该有诸多类似共同点，否则就不会有共同语言，我与拉维有许多共同点，他的端庄有礼和谦卑涵容，也使我觉得他是一位可近之人。关于交友之道，我想起了父亲的话；父亲经常对我讲，你的海员工作比较特殊，交往的人员比较杂乱，对于所接触之人要认清对方，不宜盲目深交，“与坏人交往很容易遭到侵害，与陌生人交往很容易发生意外，与熟悉人交往很容易受到暗算。”父亲的话，我铭记在心，这是他大半生闯荡江湖和社会生活的经验总结。我现在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改变了，父亲的话我只能参考，我必须广交朋友，尤其是主动靠近领导干部，我的生活才能打开局面。我在月光的朦胧抚照中，如释重负地沉入了睡眠，又不知何时滑入了梦乡——
迎着夏日的朝阳，我和拉维及梅朵走在村东的沙路上。我和拉维走在前面，梅朵跟在后面。我赤着脚，提着光亮的铁锨；拉维穿着短裤，手里提着小水桶，嘴里叼着手卷雪茄烟；梅朵穿着裙子，手里提着鱼篓。我们三人要去东河捉鱼。一不小心，我的右脚大拇指被石头碰了一下，我忍着痛跟着他们走。路旁有股小道直通森林，梅朵说要进去玩一会儿，我和拉维都表示赞同。一进入森林，不仅感觉凉爽，而且空气也格外清新。我感到阴森可怕，梅朵看到我这个样子，张嘴咯咯大笑，吓得有些鸟嚯地起飞，一只蝉临飞时向我脸上撒了一股尿水后嗖地一声飞走了。我刚反应过来，尿水就顺着嘴角流到了我的嘴里。不过，这股尿水的味道倒是不苦不涩，好像还有点甜丝丝的，我想这应该是蝉吸吮的树汁吧。我惊得脸上火辣辣的，心想蝉为什么只向我一个人撒尿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这个陌生人吗？正在我懊恼之际，拉维哇地一声叫嚷，我和梅朵赶紧走过去，仔细一看，他的右腿被棉槐的刺毛虫扎着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皮肤迅速鼓起，拉维用右手食指蘸了一点唾液抹在虫扎的皮肤上，他带着我们继续在森林里穿梭。拉维在桑树叶子上捉了一只胖乎乎的蝈蝈交给梅朵，梅朵喜欢得手舞足蹈。我在榆树皮上看见了一只螳螂，用草棍夹着递给梅朵，梅朵不敢用手接，她让我把螳螂丢进鱼篓里。我们走了好多弯路才走出森林。到了河坝脚下，拉维率先爬上坝顶，然后他用铁锨把我和梅朵一个一个地拉上了坝顶。我们沿着坝顶向北走了很远，终于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湾。这时，我抢先冲了下去，拉维和梅朵也跟着下去了。拉维说，这个湾有些大，先不必把它放干，可以用手摸鱼。他说完就下到水里，弯腰捉鱼。梅朵胆小，怕有蚂蟥，只站在湾旁看着我们俩捉鱼。一会儿，拉维在石缝里捉了一条泥鳅鱼，梅朵不太喜欢，就放进鱼篓里。我看着湾边的青苔，姿态静美，惹人怜爱，不想搅乱它们。我好不容易捉到一条小鲶鱼，梅朵很喜欢，她把它放在沙滩上玩。水湾越来越浑浊，很难继续用手捉鱼。我们就开始拦坝放流，用桶舀水，迫不及待地等着湾里的水被排空，鱼儿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眼前。突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他们俩想坚持下去，我却提出要赶快回去，因为一旦下雨淋湿身体，我将没有衣服更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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