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拉维的家第4/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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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拉维的讲解和指点,我看到绘画的照壁是凉亭的南墙,此外还有东墙和北墙,南墙和北墙都没有窗口,东墙有四个较大的圆孔,西墙有开阔的出入口,只是不设门户,凉亭还算宽敞,一张榆木大方桌东西向摆放在中间,南北两侧是宽阔的榆木排椅,凉亭的亭盖是四棱尖顶翘角琉璃瓦建筑,亭盖被墙顶上的四根柱子适度擎起,亭盖像一顶漂亮的帽子,凌空静罩着亭身。

  看着雅致的凉亭,我对拉维说:“这个凉亭看起来很有趣味,亭盖的美观程度丝毫不亚于街门的门楼。”拉维也应声附和道:“是的。凉亭虽然使用价值不大,但带来不少精神上的乐趣。”说完,他用手一指凉亭方桌上的茶杯,我尾随其后,进亭坐下。我们每人一杯茶水,南北对饮,我品着稍温的茶水,齿颊沐浴淡淡的清香。我利用谈话的间隙,不时地侧望亭外,灰色水泥砖铺就的院落地面干净整洁,南平房未设房门,其宽阔的出口与凉亭出口东西相应,在南平房与凉亭之间架着一根粗圆的晾衣竹竿,紧贴南院墙的一层层石砌台阶直通南平房顶,台阶北侧是修剪整齐的一米高的墨绿色冬青树丛,房门西侧是稀稀疏疏的几棵修竹,翠绿的竹梢几达窗户的中央。突然一只花狸猫溜了进来,拉维跺了跺脚,花狸猫识趣地走开了。

  拉维两手轻握白色的瓷杯,神态轻松地说:“五间瓦房两个院落,已经很宽敞了,我主要负责北院的卫生清洁,我妻爸主要负责南院,你刚才看到了,墙脚那些冬青树丛修剪得非常整齐。”

  我看了一眼方桌东侧摆放的竹壳保温瓶和白瓷大茶壶,我敞开话匣说:“现在是晚秋,凉亭里当然凉爽宜人;在闷热的夏季,这里面感觉如何?是否通风不畅?”

  拉维深有感触地说:“摩西岛的冬天比较漫长而寒冷,夏天不是很热而且短暂,在炎热的夏季,凉亭里要比餐厅里凉爽些。嗨,牟勉,不知你刚才注意到了没有,这个凉亭的南墙、北墙为什么都不设窗户?我以前刚来的时候,我也感到奇怪,只是我当时不便多问,后来才知道原因的。”

  “我刚才的话也是这个意思,如果南墙和北墙开设小窗户,这个凉亭定会更凉爽许多。”我急忙应承道。

  正当拉维伸着头张着口要讲话的时候,明荷两手端着一个水果盘进来了,她侧脸对着拉维以戏谑亲昵的语气说:“拉维,你刚才怎么像水面蹿出的鱼儿圆口朝上?”说完,她将水果盘放在桌子上,并吩咐我们吃水果,然后就走开了。

  拉维和我对明荷的话会心地一笑,拉维接着说:“凉亭的南墙不宜设窗户,否则影响照壁;北墙也不宜设窗户,因为北院有厕所。”

  我对拉维的解释点头称是。拉维拿起红玉苹果让我吃,我说:“前几天已吃过了,这种苹果很酸,梅芹和梅朵送给我的。”说完,我盯着眼前这个柳条编的水果盘,感觉它白净、透气、精致。

  一听我提到梅朵姐妹俩,拉维眼睛一亮地说:“我早就说过,爱情是不分国界的,梅芹帮你在菜园里收集青草,还到招待所送苹果给你,看样子她对你有意思。”我听了,脸色瞬间泛起红润,只听他继续说:“梅芹的家庭情况与明荷家有些类似,她只有一个哥哥,去年结婚到外村落户了,她家在东街东侧偏南,住的也是五间大瓦房,长辈有爸爸、妈妈、姥姥、姥爷。”

  在凉亭间我们闲聊了一会儿,拉维带着我进入北院落。凉亭北面是一段过道,介于东院墙与瓦房东山墙之间,过道连接南院落和北院落。北院落的东北角是厕所。趁着拉维去厕所小便的空闲时间,我迅速地扫视着这个北院落。北院落的西部是平房,平房有一扇门和一扇窗,均向东开,通向平房顶的台阶在平房南侧,紧贴西院墙。从外部看,近似正方体的厕所显得很开阔,厕所的顶盖是架空的平顶,厕所的木门朝南开。处于平房和厕所之间的是一个畜圈,它有平房墙、北院墙、厕所墙和一米多高的红色烧砖墙围成,我站在红砖墙旁,不知是因为见了我这个陌生人或是饿了,几只鹅和鸭挺着长颈向我嘎嘎叫着。畜圈里靠北院墙的位置有一棵石榴树,火红的果实炫耀在枝头,果实于绿叶之中宛如红珊瑚之映碧水,成为北院最醒目的所在。

  这时,拉维走过来了,他一边说它们饿了,一边走向南院去拿那捆青草。拉维回来立即把鲜嫩的青草撒到畜圈的沙地上,鹅和鸭都开始低头觅食。畜圈东侧有个木板定制的兔笼,通过木缝能清楚地看到白兔在里面腾跃着,还能听到嘶嘶的尖叫声。拉维推开畜圈东侧的竹栅栏门,进去打开兔笼的小门,将一些青草塞了进去,嘶嘶叫声马上停止了。

  拉维微笑地对我说:“动物跟人类似,有了食物就满足了。”由于我对小动物非常感兴趣,尽管我听着他讲话,我的眼睛仍然盯着鹅鸭吃草,只听拉维接着说:“有的人家喜欢养头猪,有的人家乐于养只羊,我则喜欢养几只鸭、鹅或小白兔。人类的正常生活不应离开各种动物和植物。”

  拉维最后一句话颇合我意,我赶紧接过话头说:“是的。这些小动物尽管不能言语,但看看它们就感到很快乐,猫、鹅、鸭、兔给予人的快乐各不相同,特别是这棵石榴树,非常让人提神,回想船上的生活,真是太孤单了。我曾随船去过所罗门群岛,那里的鹦鹉特别可爱,体大色艳,声音悦耳。”

  “现在已不是石榴树最美的季节,回想初夏时节,石榴花开,绿叶荫荫之中冒出一片火红,绚烂之美灿若烟霞,难怪西班牙把石榴花确立为国花。不要提船了。”拉维轻声打断我的话,他用手指着瓦房说:“从东数第一间瓦房是我妻爸和妻妈的卧室;第二间瓦房分南北两部分,南部分是餐厅,北部分是厨房,中间以墙壁和中门做间隔,厨房北门直通北院落,餐厅南门直通南院落,餐厅东门直通东面的卧室,餐厅西门直通西面的卧室;第三间瓦房是我和明荷的卧室;第四间瓦房分南北两部分,南部分是卧室,明荷姥姥住在里面,北部分是淋浴室,卧室明显大于淋浴室。第五间瓦房是库房,里面主要放着各种粮食谷物。”由于站在院子里看不太清楚,拉维引我进了淋浴室。我看到淋浴室有三个门,北门直通北院落,西门直通库房,南门直通卧室,淋浴室和卧室之间以墙壁和南门做间隔,淋浴室紧贴中间墙壁的是一个锅灶,锅里有三分之一水,水面与铁锅内壁的交界处粘附着白色沉积物,锅灶北侧是一口大水缸,水缸北侧的东北墙角是不大的封闭式淋浴室,淋浴室的窄门设在西向,淋浴室的上部安放着白铁皮定制的长方体形的贮水器,水缸旁边有一个宽厚结实的木凳子。

  我诧异地说:“拉维,杨柳大院有净身馆,到那里淋浴不是更方便吗?”

  “到净身馆我不太习惯,我在家里自己烧水,自己倒水,自己搓澡,或者明荷帮着搓揉几下,不花一分钱,我心里感到心安理得。”说完,拉维轻轻推开了南门,我蹑手蹑脚地随他进去。

  我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襟盘坐在北面的炕上,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无沿平绒布帽,帽前缀着一块薄而圆的翠玉,花狸猫蹲坐在老人身旁,扬起一只前爪好像在洗脸。拉维微笑地对我说:“她是明荷的姥姥。”我面对老人,脸露微笑,拔高嗓音说:“明荷姥姥,你好!我是拉维的朋友。”不知老人是否听清了我的话,反正她两眼惊喜地望着我,脸上的皱纹随着笑意愈加深重了。我和拉维打量着这个房间,靠东墙的是衣柜,南窗外的竹叶轻轻拂动着,西墙上稍低处挂着一个小笤帚、一只苇编扇、一把竹制挠痒爪,稍高处挂着一兜芋头,靠西墙贴着一面大镜子,紧挨镜子的梳妆桌上立着一组独特的相框,两边两个小框以相同的角度簇拥着一个大框,大框的玻璃里面镶嵌着一幅老年男人的黑白简笔肖像绘画,左侧小框上格的玻璃里面夹着黑色毛发,这组相框的特殊造型和内容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好奇地问拉维:“这个相框是怎么回事?”

  拉维盯着这个相框,神色有些凝重,他压低声音对我说:“这个相框是逝者遗发纪念相框,是亲人为纪念死者而制作的。前年,明荷的姥爷去世了,明荷姥姥亲手从刚刚去世的明荷姥爷头上剪了一簇头发,小心用透明袋密封好,装在这个小框里;明荷姥爷生前最后几年曾请专业画师绘了一幅肖像画,明荷姥姥将它装在中间的大框里;然后配以其他文字图案,就形成了现在的内容。”拉维略为停顿了一会儿,侧脸看了一眼明荷姥姥,然后他继续说:“这个相框由三个框组合而成,中间是个大框,左右两侧是等大的小框,这三个框以两组活页作为连接,它们可以折叠在一起。”

  趁着拉维讲解的功夫,我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边详细地看着这个组合相框,只见中间大框里的侧面肖像画,只有黑白两色对比,线条笔墨寥寥,却发颈五官顿现,形态简易传神;左小框上格里的绺绺黑发,活者看之,无不动容;左小框下格里贴着白纸片,记述着下列内容——

  逝者姓名:珊树冰春

  逝者性别:男

  出生时间:1890年6月7日

  去世时间:1965年7月2日

  右小框上格里的白纸片,上面写着——

  人物评价:勤劳能干,心地善良,宽厚仁慈,喜爱和平。

  右小框下格里的白纸片,上面写着——

  喜爱的动物:猫。

  拉维讲话刚停,我插嘴道:“截取死者的头发进行纪念,很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遗赠生者,生命如此绵延不已。”说完,拉维和我向明荷姥姥点头致意,离开了房间。

  他引我又回到了凉亭,他信手拿起茶壶往杯里续了茶水。我端起水杯,饮了一口茶水,我以羡慕的口气说:“五间大瓦房,两个大院落,两个平房,现在只有五个人住,船舶舱室没法比,城市楼房也相形见绌。我来杨柳村已近两个月了,难怪很少看到你到杨柳大院净身馆。”

  拉维接着说:“这就是农村人拥有土地的便利之处。地球这么大,每个地方的人都有自己的适当活法。我在菲律宾奎松城出生长大,二层楼房对于全家八口人比较拥挤,更谈不上花园院落。我现在尚是五口之家,不用一个月就变成了六口之家。”突然从照壁处传来了明荷的声音:“难道你不希望人丁兴旺、热热闹闹吗?”我和拉维倏地站了起来,我向拉维和站在亭口的明荷点头致谢,感激他们的盛情款待,我说要回招待所了。拉维和明荷一前一后,他们把我送到街门口,我在他们诚挚而甜蜜的目光中向街北走去。

  当天傍晚过后,我去运动大院跑了两圈,又去棋牌屋玩了一个小时的纸牌。回到201房间,看着《摩文字典》,总有心不在焉和空虚失落的感觉,我索性滚到了床上。我俯卧在床上想,拉维现在知足了,密人有了,房子有了,孩子也快有了,而我呢?我只比他小两岁,却什么都没有,再过两年,我能混到他现在的样子吗?他在谈话中有意提到梅芹,难道他希望我与梅芹结合,这样能够显示出明荷比梅芹漂亮吗?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做主,我要尽量等待回国,以便与亲人见面,与白努丽结合,白努丽可比明荷强多了,她既漂亮又有身份地位;假如我和拉维继续从事船员工作,他就永远只是一个电报员,而我呢?可以慢慢提升至船长,那可是全船的最高职务!眼下真是造化弄人啊!生活不相信眼泪,也不承认假如,我必须正视现实;想起拉维和明荷住的瓦房,我上海的楼房无法与之相比,我叔叔家的只有一个院落的三间小瓦房也不够宽敞;仅就住房而言,明荷家的住房令我眼界大开、印象深刻。瓦房,轮船,白兔,石榴树,一个个意象在我脑海中溜过,在懵懵懂懂中我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轮船缓缓靠上了上海十六铺码头,我无比兴奋地从驾驶台飞奔到房间,我终于可以回家休班了。我在房间里匆匆忙忙地收拾自己的衣物、咖啡、雪茄烟、紫裙、高跟皮鞋、卢比、美元及人民币。我穿着白色海员制服,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走下了舷梯。在熙熙攘攘、人流穿梭的码头,我坐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我这个海上无冕之王终于融入了世俗百姓的生活。回到家里,我发觉在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母亲和父亲明显地衰老了,妹妹却明显地长高了。父亲充满自豪的神采,母亲激动地流出了泪水,妹妹则撅着小嘴索要外国的礼物。母亲对我说,白努丽给你寄了两次信,还到家里来过一次,你应该抓紧时间去探望她。我顾不得与家人共聚一顿午餐,就直奔海运学院。在白努丽的房间里,她一如往日的美丽,只是神色有些悒郁;我紧紧搂抱着她,取得她的宽慰和谅解;直至看到她莞尔一笑,我的心才平静下来;白努丽心灵手巧地为我泡了一杯茶水,我看着高高的玻璃杯中的茶水,长长的叶片像一条条丝带悬浮交缠在水中;她说,我写给她的诗信很精彩,并且亲口朗诵给我听。回到家,父亲劝我带着白努丽到叔叔家探亲一次,我爽快地答应了。我和白努丽来到了叔叔家,婶婶赞不绝口地夸奖白努丽长得好漂亮,很有城市知识女性的风采。叔叔家已搬进了六间大瓦房,利用白天家里只有我和白努丽的时间,我和白努丽在草垛间,在树林里,在房顶上玩捉迷藏游戏。我从院子里的果树上摘了一只大苹果,我一口她一口地咬着。白努丽看到一只猫嘴里叼着一只老鼠从平房上跳下来,她哇地一声吐出了口里的果块,这时,拉维和明荷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出现了。

  早晨醒来,我对梦中的内容唏嘘不已,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我坦然地安慰自己说,尽管梦中的内容是虚的,但让我稍稍感到一丝甜蜜的慰藉,我终于在梦中见到白努丽了。我慵懒地站到南窗前,只见大院浓雾弥漫,突然传来一振悠扬清亮的笛声,恰似朦胧处翩跹出几匹音乐的小鹿来,我恍惚的精神瞬间被撞醒了。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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