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四第2/3段
季玖招来丫头,将孩子递过去,连忙走出内院。他此番回家,述职之外便是探亲,不过一月时光,就要重回军中,与将士们日夜相守。回来后进宫几次,皆是快去快回,近两年边疆并无大事,南方狄蛮与五年前彻底降服,只剩北疆匈奴。匈奴兵勇猛果敢,擅骑射,其技精快狠准,实在是朝中心腹大患,只是三年前有北方游商传回消息,道那匈奴人内部起了纷争,两大家族互相斗殴起来,便顾不上再来犯边境,季玖潜探子去打探过,证明消息属实,是以北疆太平几年。
这太平不过是暂时的,季玖知道,军中将士知道,朝中大臣知道,天子更是知道。
季玖换了官服,随张太监入宫,御书房里只有两人,一人身着明黄长袍,正面朝架上北疆地形图,另一人一身青色儒衫,手中掂着一把折扇,侧对着季玖,季玖来时,他们正喁喁低语。
季玖跪下叩首:“微臣参见皇上。”
天子颔首微笑,走到他面前道:“季玖。”那声音很是温醇,却带了威严,季玖低着头,道:“在。”
皇帝让他起身,问:“季老将军最近身体如何了?”
季玖答:“家父身体健朗,微臣返家前,他还与故友一起饮了酒,席中仅泡饼就吃了两张。”
皇帝笑了一声,说好的很。
季玖知道这不过是正事前的铺垫,便立在一旁,等皇帝开口。
不料皇帝却迟迟不提正事,只与他寒暄,问家中事,军中事,募兵之事,练兵之事,又突然转了话题,绕回他家中,譬如季玖长子功课之类。季玖一一作答,只是心中揣测不定。
好一会,皇帝才拿起案上一份奏章递了过去:“这是一份紧急军情,你看看。”
季玖愣了下,双手接过,打开细阅,越看脸上神色就越凝重起来,周围气氛似乎也随着这份奏章的展开而凝滞。皇帝始终观察着他的神情,那青衫人也在一旁站着,貌似眼观鼻鼻观心,实则将屋中所有细微之处都揽入眼底。
终于,季玖合上奏章,深深吸了口气,道:“季家三代忠良,子孙皆在军中效力,从未发生过克扣军饷之事,还请圣上明察。”
皇帝高深莫测的笑着,从他手中拿了奏折来,放到一边,似是随手一弃,道:“我怎会怀疑你?”这话说得,实在是逾越了他们之间现在的身份。
季玖怔了怔,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青衫客,见那人似是什么都不曾听见般镇定自若,心里紧了一下,季玖默不作声。
皇帝望着自己幼时的伴读,脸上仍是高深莫测的,顿了顿,道:“不要在京停留了,明日返回军中吧。”
季玖自进门,这才是第一次抬起眼来,正视着眼前帝王。皇帝愈发成熟,眉眼也阴沉许多,再不是少年时那个阴郁却尚能亲近的落势皇子,而是真正的天下君王。季玖知道,从他们季家合力扶持这位不起眼的皇子到登基为帝开始,他从原先的伴读,已经回归了他的臣子。
季玖重新跪下,低声道:“微臣告退。”
一抬眼间,却见那龙袍腰间的坠玉晃了一下,一只绯红九头龟的玉坠。五年前他首次为将,率领两万部众挥师南下,平定了南蛮,班师回京后,也是在这御书房,皇帝笑容是真挚的,随手拿了龙案上的狮头镇纸送他,那时他还年少轻狂,虽知不妥,却也摘了腰间佩玉送过去。正是绯玉雕成的九头龟。
季玖不知他是刻意在今天佩上它,还是其他。但他宁愿,眼前威严日益深重的帝王,只是突然心血来潮,佩了那玉饰。
季玖退去,身后皇帝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顿了顿,才重新看回那张军事图,看了片刻,突然开口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那青衫客噙着笑,答道:“陛下,君子如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皇帝又沉默,“我若用他扫荡匈奴,如何?”
“陛下,”那人迟疑了一下,道:“季将军天生将才。”
“哦?”
“五年前他以两万兵士,远走蛮荒之地,翻山越岭,跨河渡海,直逼敌方心口,一战而成名。却无人细想过,北方兵卒如何克服南方气候,又如何一路追寻敌方踪迹,不被敌将所布迷障而诱惑,直捣老巢,这一仗,全倚仗将领的决断,何去何从,必须算无遗策,才能成此奇功,若一步走错,两万士兵和将领们都将困绝而亡。季将军首次领兵出战,就展现了他武将的天赋。若是派的展开而凝滞。皇帝始终观察着他的神情,那青衫人也在一旁站着,貌似眼观鼻鼻观心,实则将屋中所有细微之处都揽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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