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对手第2/4段
咖都蓝的敲门声时长时短,但显得很有节奏,十多个弹指后,门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大食国的地毯,昨日就已售罄。”
“祁连山的白玉,同样价值连城。”咖都蓝压低声音赶紧回应道。
“高山白玉,路途艰险。”
“西海雄鹰,翱翔天边。”
“鬼侍?!”
此时,从门缝里探出了一个脑袋,吃惊的看着咖都蓝,但转瞬,此人便收起惊讶的表情,赶紧把咖都蓝拽了进去,而他自己,则在门口左顾右盼了十多个弹指,这才大摇大摆的牵马进了院门。
咖都蓝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过这里,一进门便直奔院子东侧的仓库而去,还不及进入仓库,便急吼吼的开始用吐浑语嚷嚷了起来:“赛尔敦在哪?”
“咖都蓝?!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的分头行动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一个满脸胡须的壮汉,操着一口难懂的吐浑语,向咖都蓝冲了过来,这个人就是赛尔敦,他身后还跟着十多名上身赤裸的精壮男子,各个手持短兵,同样疑惑的盯着咖都蓝。
“我的人全死了!我对不起兄弟们啊!”咖都蓝的话还不及说完,情绪便已崩溃,整个人站在原地捶胸顿足,泪如雨下。
“全死了!?”赛尔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揪住咖都蓝的衣领,厉声质问道。
“死了!全死了!”咖都蓝表情痛苦的望着赛尔敦,然后断断续续的讲述了自己和那十八名鬼兵被曹琼暗算的经过。
“吐浑鬼兵,不惧生死!可这十九个弟兄就活了你一个?为什么!”赛尔敦揪着咖都蓝的衣领,整个脑袋都抵到了他的额头上,眼神中充满凶光。
“鬼使有诈,我们被鬼使出卖了!”咖都蓝也显得异常愤怒,冲着赛尔敦大声吼叫起来。
“把他给我绑起来!”赛尔敦松开咖都蓝,向身后的十多名鬼兵招了招手,但大家均楞在原地,无动于衷。
“看你们谁敢!我可是鬼侍!”咖都蓝乘势威慑着众人,鬼侍是鬼兵的直接统领,他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自己属下给绑了。
“他已经不是鬼侍了,他是叛徒!他是放弃兄弟的逃兵!难道你们也想成为像他们那样的冤魂吗?”赛尔敦不及说完,便极速冲向了咖都蓝。
顷刻间,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不过咖都蓝并没有主动还击,而是一边防御着赛尔敦的攻击,一边辩解道:“我说了是鬼使有诈,我们被出卖了……”
咖都蓝还不及辩解清楚,便被冲上来的十多名鬼兵死死的按在地上,赛尔敦从地上爬起,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一把揪住咖都蓝的头发,尽量让他的头颅上扬,因为他想看清楚咖都蓝的眼睛:“胡说!鬼使都是鬼王身边最亲近的人,怎么可能有诈!”
“可这个符三刚刚加入我们不久,曾经还在张掖郡城当过差,他要是没有问题,为何不亲自过来送信?我怀疑符三已经叛变了,就是他出卖了我们,我甚至觉得,鬼王都有问题!”咖都蓝回答的很是冷静。
“你敢质疑鬼王?!”赛尔敦发出了一声咆哮,因为鬼兵都是伏允可汗最忠诚的战士,而鬼王又是伏允可汗最好的安达,鬼王的权威不容挑战。
“这个符三就是鬼王亲自召进来的,难道他不知道符三曾经在张掖郡城做事?若不是有鬼王的背书,我根本不会信任符三,也不可能着了他的道!你说鬼王有没有问题!”咖都蓝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其实连咖都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因为他立功心切,这才中了曹琼的诡计,而现在,他却偏激的把所有责任都推脱到了鬼王身上。
咖都蓝虽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赛尔敦却从不质疑鬼王的权威:“鬼王不可能有问题,他是伏允可汗最好的安达,他会为我们带来无上荣耀!”
“不论鬼王有没有问题,那个符三肯定是有问题的,为防万一,我们必须尽快调整计划,六月初十,杨广将穿越大斗拔谷西巡张掖,我们需要更大的荣耀……”
“你想改变计划?我们可是整整准备了一月有余,现在马上就要成功了,你要我们改变计划?你是不是想让我们这些人都去送死!?我看你就是个叛徒!”赛尔敦稍稍平息的愤怒再次被咖都蓝点燃。
“我们的使命就是复仇,那为什么不能趁杨广西巡,轰轰烈烈的荣耀一回,万一符三暴露了我们的计划……”
咖都蓝的话还没有说完,赛尔敦便把一粒核桃硬生生的拍到了他的口中,一根布条也瞬时从他口中勒过,然后在后脑勺紧紧绑牢,几个弹指间,只能发出闷哼的咖都蓝又被五花大绑,扔到了仓库一角。
赛尔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来到咖都蓝面前,然后慢慢的抽出一把短刀,不停拍打着咖都蓝的脸庞,“不管符三是不是叛徒,你是他们这帮人中唯一活下来的,你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就算杨广真的会西巡张掖,我们都应该按照鬼王的指示行动,否则那和叛徒有什么区别?而且我相信,针对杨广西巡,鬼王肯定另有安排,你不能为了自己的荣耀,就把我们这些兄弟全部搭进去!我现在都怀疑你咖都蓝是真的居心叵测!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鬼侍了,等我制成鬼火,再来和你算账。”
赛尔敦边说边削去了咖都蓝的顶发,随即露出一块血肉模糊的头皮,这是每个鬼兵最耻辱的时刻,几乎代表着,咖都蓝已经被逐出鬼兵团体,但咖都蓝口已被封,只能发出阵阵沉闷的嘶吼,以示反抗。
赛尔敦不再搭理咖都蓝,任凭其瘫坐在地上不断嘶吼,在安排两人外出加强巡逻后,他收起短刀,径直来到了仓库的另一头。
这里是一个不大的简易作坊,中间位置架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锅内则装满了黑乎乎的粘稠液体,黑色液体正不停的翻滚着气泡,随着气泡的破裂,不断从里面冒出缕缕青烟。
铁锅下是一个炉灶,炉中的碳火在风箱的鼓吹下窜出一尺多高的蓝色火苗,十多名鬼兵现均已就位,开始了刚刚未完的工作,有拉风箱的,有加木炭的,有搅动黑色液体的,还有摆弄各种兵器的……
一眼望去,这里仿佛一个小型铁匠铺。
“火候差不多了!”一位年长的鬼兵来到赛尔敦面前低声说道。
“有把握吗?”赛尔敦仿佛有点紧张,右手紧紧抓住腰间短刀的刀把,手背上青筋暴突。
“光之圣主定会保佑我们。”
“开始吧!”
这位年长的鬼兵,名叫刁寒,半月前,他带着鬼王的指示和一个神秘配方过来,责令赛尔敦半月之内必须制成鬼火,现在半月已到,他们还没有成功过一次,如果制作鬼火失败,赛尔敦不知道会面临鬼王什么样的惩罚,所以显得有些紧张。
据说鬼火可以三天三夜不熄,直至它自己燃烧殆尽,不论是谁,只要粘上鬼火,甩不掉、扑不灭,只能被它活活烧死。
刁寒并没有着急行动,而是向大铁锅方向不停的行礼作揖,口中也一直念念有词,仿佛正在举行一场祭祀仪式。
半刻之后,刁寒礼毕,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静静的看着刁寒,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一般。
刁寒屏息凝神,突然从旁边的矮桌上抽出一把长刀,把大半截刀刃都插到了面前的大铁锅里,一个弹指后,长刀又从大铁锅中抽出,被刁寒扬在了空中,原本发着寒光的刀刃,现已变得黝黑锃亮。
刁寒没有片刻犹豫,抓起矮桌上的一把白色粉末立时撒向刀刃,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好几个鬼兵甚至发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叹息。
刁寒向赛尔敦摇了摇头,意味着这又是一场失败的试验,赛尔敦无奈的苦笑一声,正欲转身离去,随即他又突然回身,抽出短刀向刁寒手里的长刀砍去,仿佛在赛尔敦的眼里,所有的失败都是这把长刀的问题,他要使出浑身力气,才足够泄愤。
两刀相撞,瞬时发出阵阵火花,由于刁寒反应不及,长刀瞬时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了一条长长的抛物线,最终,长刀牢牢的插在了仓库中央的土地上。
“嘭~”
随着一声闷响,长刀上瞬时燃起了一股青紫色的火焰,而且越燃越大,火焰高出长刀足有三尺。
“我们成功了!”刁寒兴奋的叫了起来。
赛尔敦突然跪拜下去,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额前,然后将整个身体慢慢的匍匐在地,在场的所有鬼兵也纷纷效仿,异口同声的呼道:“光之圣主,庇佑万灵!”
不远处的咖都蓝也停止了嘶吼,艰难的向着长刀的方向跪拜下去,眼中满是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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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烈日炎炎,张掖郡城迎来了它最繁忙的时刻。
远道而来的商队需尽快置换通关文牒,无利不往的商贾想要结识更多的生意伙伴,衣着褴褛的僧侣正在四处化缘充饥,打扮另类的袄教徒纷纷沿街传教,就连倡条冶叶的粉黛佳人业已出动,希望能在宵禁前,攀上一家上好的官客。
曹琼淹没在茫茫人海中,显得一点都不起眼,只是他那丑陋至极的面容,还是会让迎面而来的路人刻意避让,宇文化及不声不响的跟在他的身侧,只不过他早已脱去了金盔金甲,换上了一身暗红色常服,但腰间的佩剑依旧光彩夺目,一看便知绝非凡物。
昨夜的镇夷司彻夜不眠。
司丞刘蹇之临危受命,不敢有丝毫懈怠,从宴会中一出来,便安排仵作对那十八名鬼兵的尸体进行了详细勘验,同时又组织曹琼、韩天虎及一干能吏,对案情重新进行了梳理,不过经过一夜的努力,他们并没有获得太多有价值的信息,除了康吉身上的一处特殊印记,这可是张掖郡城四方馆杂役身上的固有标记,但它却出现在了一家商铺掌柜的身上。
康吉是典型的中原人士,但在隋朝户籍中却查无此人,而在他身上,却偏偏又有一处四方馆杂役的标记,这些人说好听点是杂役,说不好听点就是胡商们收购的奴隶,所以一名四方馆奴隶缘何会有如此气派的商铺,这不得不让人生疑。
贩卖奴隶,一直都是西域胡商最重要的生意之一,而中原周边的草原部落,则是西域胡商贩卖奴隶的主要客户,只是大业律法明令禁止此类交易,故在隋朝地域,这种人肉买卖,胡商们还是很少触及,至少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进行。
隋朝虽然禁止奴隶交易,但是并不限制胡商们使用奴隶,而这些奴隶,在胡商眼中地位极其低贱,常常被他们欺凌,甚至辱杀。对于越来越频繁的奴隶被杀事件,隋朝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干脆发布政令,非隋朝在籍人员,人身权益一律不受大业律法保护。所以,不论在胡商眼里,还是在大隋朝廷,奴隶都是最低贱的下等人。
而一个四方馆奴隶,居然能够拥有一间上好的香铺,不论此人是否与鬼兵有关,都值得查上一查。
四方馆是张掖郡城内最大的会馆,距甘州府衙仅一街之遥,熟悉它的人都知道,四方馆的出名,不仅仅因为它是一个集食、住、娱为一体的大酒楼,更多是因为这里汇聚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富商巨贾、豪士大才。当然,这主要源于四方馆内别树一帜的设置,那便是每日未初,这里都会开始一场别开生面的跨国商论。
西晋末年,五胡乱华,中原陷入战乱,大批久居中原的世家大族,纷纷开始西迁至河西避难,眼看着大片国土被戎夷占领,东晋王朝又始终腐化不前,世家大族们久居他乡而不能归家,空有一腔热血而又无以报国,故有人在张掖郡城开设会馆,组织了一场又一场的实时政论,以汇集八方大才来此辩经论道,从而谋取经世救国之策,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为了周边各国寻求治国能吏的重要渠道之一。
然而几百年过去了,中原的统治者由匈奴变成了羯族,由氐族过渡到了鲜卑,又由西魏发展到北周,直至隋朝一统天下,东晋的遗民们依旧没能跨过淮河一步,而起源于河西世家大族的政论,也就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河西政权的更替渐渐淡漠了。
直到隋初,才有西域胡商重启会馆,开始了一场又一场别开生面的商论之路。当然,大家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听取他人的成功之道,更多的,还是想在这里寻找到中意的贸易伙伴和生意合伙人。
曹琼抬头看了看四方馆的招牌,又看了看身边表情肃穆的宇文化及,然后坏笑道:“听说你是圣人的兄弟?”
“不敢,只是有幸从小和圣人一起玩耍罢了。”宇文化及警惕的看着曹琼,不知道他此问所谓何意。
“那也差不多,也就是说,在这个张掖郡城,应该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吧?!”曹琼突然收起笑脸,轻蔑的瞅着宇文化及。
黑色液体正不停的翻滚着气泡,随着气泡的破裂,不断从里面冒出缕缕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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