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交锋(二)第4/4段
这对刚刚品尝到家庭温暖的甲丁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噩耗,加上之前在云中折冲府所积累的怨气,甲丁自是对征发劳役大为反感,遂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逃避劳役,几次尝试无果后,甲丁便想到了白贵人。
甲丁在白贵人的关照下,很快便成为了张掖郡城四方馆的伙计,因四方馆隶属西域商会,甲丁签完卖身契后,便成了胡商的奴隶,不再属于大隋子民,因此甲丁也就逃过了隋朝的劳役征发,但他自此后也只能在四方馆为奴,否则就要受到《大隋律》的严惩。
甲丁虽在四方馆为奴,但相比其他伙计,他要自由上不少,时间一久,大家也就渐渐忘了他的存在。
一个多月前,白贵人突然主动来找甲丁,要他帮自己做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张天依并不知情,也不好过问,但从甲丁一天到晚的忙碌中,张天依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自从白贵人主动找过甲丁,甲丁的身上时时都揣有大把金币,并不断出入各种高档场所,与三教九流和地方吏员整日混迹在一起,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从和甲丁有意无意的交流中,张天依得知,甲丁在张掖郡的数个城郭内,均租下了好几处院子,且并不限于城内,但甲丁只道是白贵人做生意所用,张天依也就不好再追问什么。
直到十多天前,一名满脸胡须的胡人来找甲丁,一进门便与甲丁称兄道弟,寒暄不止,而张天依只顾忙前忙后,为二人准备酒菜,并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些什么,但从二人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张天依似乎听到了黄门侍郎、南城官市、大幅将至、改天换地等一系列大不敬的词语,曹琼从张天依进一步的描述中,断定这个满脸胡须的胡人就是咖都蓝。
等咖都蓝走后,甲丁也甚是高兴,借着酒劲,拉着张天依就是一阵感慨,说隋军大胜,皇帝即将西巡,他终于可以借此机会出口恶气了,而张天依则非常害怕,不止一次的劝过甲丁,要他以家庭为重,切不可太过偏激,但每次甲丁都不耐烦的搪塞道,自己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有一个更加幸福的家庭。
直到昨夜子时,两名黑衣人把张天依绑进皇城,然后关进了这间地牢,一名红袍女道人立时对她进行了简单的审讯,张天依这才知道,甲丁出事了。
自昨夜起至现在,张天依因担心甲丁安危,一直心急如焚,再加上粒米未进,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
就在曹琼还想追问一些细节时,地牢的门突然开了,张出尘带着四名下人鱼贯而入,六盏油灯业已被迅速点燃,地牢里顿时亮如白昼。
曹琼只轻轻一嗅,便断定四名下人的手中尽是好酒好菜,遂朗声说道:“啧啧,真香!看来是送断头酒的到喽!”
“那还请曹都蔚多饮几杯,免得在黄泉路上后悔。”张出尘妩媚一笑,随即将手轻轻一挥,曹琼和张天依的牢门被先后打开,不一会儿,二人面前便多了一壶烧酒、半只烤羊腿和七八张胡饼,张出尘再一挥手,那四名下人便又退出了地牢。
曹琼的手脚虽被铁索缚住,但这并不影响他正常饮食,食物刚一落地,曹琼便抓起羊腿猛咬几口,然而口中的肉还不及咽下,半壶烧酒便已下肚,口中还含糊不清的喊着:“痛快!痛快!”
张出尘也不搭理胡吃海塞的曹琼,径直来到了张天依面前,张天依此时正蜷缩在角落里,浑身不停的瑟瑟发抖。张出尘面无表情的盯着张天依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一甩拂尘,口中淡淡说道:“吃点东西吧,生活并不会因为你的消极,而变得好一点。”
“对对对,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否则下辈子投胎,都投不上个好人家!”曹琼的嘴里塞满了食物,但还不忘附和张出尘几句。
“甲丁现在如何?”张天依一脸哀求的看着张出尘,仿佛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般。
张出尘特意看了一眼曹琼,知道他并没有告诉张天依真相,略一犹豫后,张出尘还是淡淡的回答道:“甲丁死了!”
“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张天依此时已接近崩溃,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了。
张出尘微微一笑,缓缓道出了甲丁的死因,但始终没有提及曹琼的名号,而此时的曹琼已经停止进食,缓缓将羊腿放下,一脸吃惊的盯着张出尘,因为张出尘说出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的精准,仿佛自己身临其境一般,待张出尘说完,曹琼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渍,一脸不解的问到:“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张出尘冷哼一声,转即又对曹琼妩媚一笑:“你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秘密,不论是谁,只要中了我的噬魂香,他都会对我所有的问题有问必答。”
曹琼这才想起,刚刚昏迷中的那场噩梦,并不是真的噩梦,而是自己中了噬魂香,张出尘正在不停的挖掘自己的秘密,而自己又一直在与噬魂香负隅顽抗,故才会产生那些看似模糊的噩梦,而现在,自己对张出尘来说,早已没有了秘密,曹琼反而变得坦荡起来,又捞起那只吃剩的羊腿,边吃边问到:“你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会为康老和卖命?”
张出尘也不想对曹琼隐瞒什么,继而妩媚一笑,转身徐徐说到:“贫道是一名江湖游侠,承蒙道上朋友错爱,送我外号红拂女。贫道于十年前师从雍州李靖,并于去年学有小成,现遵从师命,下山历练,于三月前才刚刚游历到河西之地。江湖游侠向来都是谁出钱多,便为谁卖命,所以我为谁卖命并不重要,不过我的主顾并不是康老和,至于是谁,无可奉告,明日刑场之上,你自会知晓。”
“看来这一顿果然是断头酒啊!?”曹琼从张出尘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不安。
“是的。”张出尘回答的依旧轻描淡写。
曹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突然大咬一口肉,猛灌一口酒,独自吃了起来,脑海中似在思考着什么……
倒不是曹琼怕死,而是他实在想不出,除了康老和以外,还有谁会置自己于死地?而这里是西域商会,是大隋土地上为数不多的法外之地,那张出尘口中所谓的刑场,不过是他们的私刑之地,曹琼可不想就这样被秘密杀害,死的不明不白。
张出尘不再搭理曹琼,继续转向张天依,但见张天依正蜷缩在角落里不断抽泣,而她面前的食物依旧分毫未动,张出尘缓缓蹲下,轻轻拍了拍张天依的肩膀,满是温柔的说道:“放心,你不会死,反正都要准备断头酒,也就多备了一份。”
“还是让我去死吧,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张天依泪如雨下,一脸哀求的看着张出尘。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听闻此言,曹琼和张天依同时惊奇的看向张出尘,曹琼从张出尘的眼神中断定,她所言非虚。
“真的吗?”张天依将信将疑。
“快三个月了,为了孩子,好好活着。”张出尘说的很是温柔。
看着张天依忽喜忽悲,情绪渐渐有了好转,曹琼突然冲张出尘招了招手:“张道长,你过来,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一个将死之人,能有何事与我商量?”张出尘虽这样说着,但还是缓步来到了曹琼这边。
“张道长,你能否帮我救她出去,保她母子平安!”曹琼嬉皮笑脸的看着张出尘,但眼神中却满是哀求。
“帮你?为何?”
“此事之错不全在我,但也是因我而起,甲丁虽死,但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儿也惨死狱中,你若帮我,也算是为我赎罪了。”曹琼说完后双手一叉,身体微微向前一倾,虽是坐在地上,但样子却极其恭敬。
“我说了,她不用死!”
“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不是吗?”
张出尘没有辩解,因为她确实没有接到释放张天依的命令:“我保证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但我必须听命于我的主人。”
“亏你们还叫江湖游侠,你们所谓的侠义到底是什么?就是让这个无辜的弱女子在这里遭罪吗,就是让一个幼小的生命刚刚出生就看到这个腌臜之地吗?还是为了那些满是铜臭的金钱?”曹琼脸上的肌肉不停跳动着,眼神中满是轻蔑。
“若我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张出尘也不生气,而是淡淡的反问道。
曹琼见张出尘已然松口,脑海中便开始迅速运转,不停思索着自己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想了一圈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家徒四壁,但他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遂赶紧说道:“我愿为你做牛做马,鞍前马后!”
“一个将死之人,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张出尘觉得曹琼的这个提议很是可笑。
“那万一呢,万一我福大命大死不掉呢,你岂不是就多了一个忠诚的手下,我可以无条件为你做三件事,刀山火海,在所不惜!”曹琼虽说的嬉皮笑脸,但眼神中却满是诚恳。
“那如果我叫你去死呢?”张出尘冷笑一声,一脸严肃的问道。
曹琼略一愣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曹琼若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我的命就算是捡来的,再把它送于道长又有何妨?况且道长乃侠义之人,岂会让我去做这些个伤风败俗之事!”
张出尘没有立即回答曹琼,而是在地牢中来回踱着步,十多个弹指后,张出尘转身看向曹琼:“我答应你,但我不知该把她安置在何处?”
“这个简单,如若不弃,我家现在正好空置,可以作为她的藏身之所。出骆驼城向南百里处,有一座五彩缤纷的丘陵,我家就住在那座丘陵附近,找人随便一打听,准能找到。”曹琼见张出尘开了口,心中满是欢喜。
“记住,我不是为了你才救她,一个将死之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想试试,大名鼎鼎的曹都尉到底有多少侠气,居然敢嘲笑我们江湖游侠!”张出尘边说边把张天依的食物端到了曹琼面前:“多吃点,听说黄泉路很长,免得饿死!”
“放心,只要我能活着,这个承诺永远有效!”曹琼毫不客气的抓起酒壶狂饮几口,口中还不停的嘟囔着:“痛快!痛快!”
张出尘媚笑着摇摇头,不再搭理曹琼,一把抱住张天依就往地牢外走去,这才刚刚上了三个台阶,突然听到曹琼大声喊道:“张道长,明日可否去互市署衙报个信,告诉他们鬼兵的藏身之所,这样能救很多人!”
“曹都尉,你的要求太多了!”张出尘头也不回的疾步出了皇城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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