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日:悸动(一)第2/4段
“他们来了!”
随着一名士兵的回报,李轨和康子恒同时惊醒,只见一队车马正穿过芦苇滩向他们缓缓驶来,领头的,便是李轨派去送信的那名士兵,那名士兵的身后,则紧跟着两辆马车,马车旁边又跟随着二十多名狼卫。
康子恒惊喜的从地上站起,睡意全无,他已在这潮湿的黑水岸边坐了足有大半个时辰,衣服业早已被露水打湿,现虽是盛夏,但晨风吹到他的身上,还是让他冷的阵阵发抖,而他现在最渴望的,便是能尽快回到马车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还不及这队车马近前,李轨便主动向前迎了几步,他此时早已心急如焚,但他又不能让对方看出窘境,遂迈出几步后便就停了下来,这在他人看来,不过是对来人礼节性的尊敬。
这队车马站定后,送信士兵率先向李轨复了命,但李轨的心思早已在他身后的那两辆马车上,所以只是对那名士兵机械式的回应了几句。
不一会儿,前面这辆马车的门帘被缓缓掀起,从里面钻出来一名中年人,这名中年人李轨认识,他便是康大成。
紧接着,康大成又从马车中搀扶出了一位老者,李轨虽未曾谋面,但他猜也能猜到,这位老者便是西域商会的萨宝康老和,而康子恒被绑,最终能够惊动康老和亲自出面,李轨对自己的这次行动还是相当满意。
康老和满面春光、不露声色,一见面便开始与李轨不停的寒暄起来,压根不提康子恒的事,这让李轨很是焦急,毕竟韩天虎随时都有可能撒手西去,他必须尽快完成韩天虎交给他的夙愿,遂率先开口问道:“萨宝大人,不知韩都尉的父亲,现在何处?”
康大成往身后一指,笑眯眯的说道:“老人家一直在我四方馆做客,前有郎中,后有内侍,绝对毫发无伤,李校尉不必忧心。”
李轨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停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康大成立刻会意,向马车旁边的狼卫挥了挥手,那名狼卫赶紧掀起马车的门帘,只见一名神采奕奕的老者正兀自坐在那里闭目品茶,两名丫鬟模样的侍女则正在给他捏肩捶腿,小日子过的仿佛比康老和还要自在。
康大成再一挥手,马车的门帘又被放了下来,“韩都尉是我康大成的朋友,我一直将他父亲视作亲人一般,倒是你李校尉,何苦要为难我弟弟呢?”
“韩天虎是你朋友,但康子恒却没有将他当成朋友,他现在吃的这些苦,都是我替韩天虎讨回的公道,若不是念在二位的情面上,他康子恒早已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李轨说的一脸阴冷。
康大成冷笑一声,似是不相信李轨说的话,李轨也跟着嘿嘿一笑,继续补充道:“韩天虎就在甘州府衙的监牢之中,他已将你们干的所有勾当,全部如实供述了,你知道伙同鬼兵刺杀圣人,是什么后果吗?”
“哦?鬼兵是什么,老夫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我倒是听说了,韩都尉被你们的人从大斗拔谷的山顶上给抓了回来,说不定这事就是他干的,现在出事了,就想把所有脏水都往我西域商会的头上泼?这总不是裴矩故意的吧?”康老和面带微笑,说的不紧不慢。
李轨早已料到康老和不好对付,但他没有想到,康老和居然有这么不好对付,康老和的不好对付,不在他的老奸巨猾,而在他的消息灵通,李轨从他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上便已判断出,甘州府衙对康老和来说没有秘密,但李轨还是准备试上一试,遂转怒为笑道:“萨宝果然料事如神,裴矩正在准备对西域商会发动最后总攻,据说杨广有一个特别批示:不惜一切代价!”
康老和眯眼一笑,明知故问道:“李校尉何故要说这些?”
“我想加入你们,做西域商会的内应!”李轨说的很是一本正经。
“你想要什么?”康老和回答的也很直接,因为在他的脑海里,一切都是交易。
“让我的这帮兄弟们远遁西域!”
“你就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康老和意犹未尽。
“我无所谓,我只想给我的这帮兄弟们谋条后路,不想他们为我白白冤死。”李轨说的信誓旦旦。
康老和看着李轨笑而不语,康大成则冷笑一声道:“李校尉护驾有功,刚刚才荣升为武威鹰扬府司马,这新官还没有上任,就准备要叛国了?”
康大成的话让李轨的脊背一阵发凉,李轨荣升为武威鹰扬府司马,只不过是上传下达的一道口谕,还不及形成正式公文,按理说,知道者应该微乎其微,但西域商会却对此事了如指掌,可想而知,西域商会的暗桩已经渗透到了裴矩身边,但李轨却依旧不想放弃,继续说道:“我确实是刚刚升官,但更关键的是,韩天虎是我的至交,南城官市是因我渎职而毁,杨广今天能因我救驾有功而升官,他日也一定能因此事而诛我九族,我宁可找死,也绝不可能等死。”
康大成听完后一阵大笑:“哈哈哈,你当我西域商会都是傻子吗?想用这样幼稚的理由,就准备渗透进我西域商会?!”
“张掖折冲府一直想置我于死地,而他们背后的支持者是大将军宇文述,我注定是逃不掉的。”李轨极力辩解着。
康大成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康老和给拦下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就是做不成朋友,也还不至于发展成敌人,这事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我们还是先交换人质吧。”
李轨一听康老和的言辞,心中立时又升起了一丝希望,遂赶紧乐呵呵的说道:“对对对,看我这记性,居然把正事给忘了。”
康老和很是大度,率先一挥手,载着韩天虎父亲的马车便被一名狼卫牵着向李轨的方向走来,李轨也不含糊,赶紧给康子恒松绑,亲自搀扶着他往康老和的方向送去,整个过程波澜不惊,很是平淡。
待康子恒到得康老和身边后,康老和只瞪了他一眼,便不再多言,康子恒很知趣的钻进了康老和的马车内,康老和见一切就绪,突然笑眯眯的冲李轨一叉手,便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萨宝,我们之间的事还没聊完呢!”李轨看着康老和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目的。
“加入我们需要诚意,三日内,带上裴矩的人头来见我!”康老和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只在自己背后留下了这句话,惊的李轨合不拢嘴。
“我们正好要出城办事,就是顺道来看看我们的新对手如何,没想到啊,真是大失所望!看来大隋危矣,哈哈哈......”康大成翻身上马,一路狂笑着去追康老和的马车去了。
李轨看着离去的众人,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倒不是他受到了多大的侮辱,而是他真正的意识到了自己对手的强大,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信心能够战胜他们。
李轨愣了一会神,突然意识到自己重任在身,便不再去思考这个烦人的问题,而是将那辆马车上的侍女打发走,带着众人,顺黑水岸边一路向西而去了。
夏风习习,芦苇沙沙。
黑水河中上偶有几只天鹅在那里翩翩起舞,搅的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但李轨却无心欣赏这诱人的美景,只顾驾车急速西行。
两刻后,一处农家小院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李轨心中一急,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行进的速度,因为这处小院便是李二的家,而韩天虎现在正在此处。
李轨于昨日一安排完查找康子恒的相关事宜后,便就一直守在韩天虎身边,郎中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已经黔驴技穷,即便是李轨立刻杀了他,他也没有丝毫的办法了,只能坐在那里听天由命。
李轨虽然心急,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他看着韩天虎半死不活的状态,心中非常清楚,现在除非天神下凡,否则韩天虎难逃此劫。
李轨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要把韩天虎运回自己家中,交由他的爷爷奶奶代为照顾,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即便韩天虎撑不了多久,他也不想让韩天虎走的太过孤独。
刘蹇之深知李轨的心思,韩天虎业已行将就木,况且他们也一起共事了将近一年,如果对一个将死的同僚连这点人情都不能通融,这着实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刘蹇之非常痛快的答应了李轨的请求,并特别吩咐下去,李轨今夜不论进出哪里,都要做到畅通无阻。
李轨之所以将人质交换地点选在张掖郡城外的黑水岸边,便是想尽可能的节省时间,能够让他们父子二人见上最后一面,李轨驾着载有韩天虎父亲的马车一路急行,边走边将韩天虎的事情慢慢的说与了他听,还不及李轨说完,韩天虎的父亲便早已老泪纵横,好几次差点晕厥过去。
很快,李轨便已驾车进了小院,李二闻声,立刻从屋内冲了出来,李轨从李二的表情上便已看出,韩天虎此刻还有气息。
李轨二话不说,迅速将韩天虎的父亲从车上搀扶下来,众人谁也顾不上相互寒暄,一起急匆匆的涌进了屋内。
韩天虎躺在炕上气若游丝,昏迷不醒,而他父亲则坐在土炕边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李轨亦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偷偷抹着泪,李二赶紧透了一把热毛巾,递给了韩天虎的父亲。
“儿啊,你受苦了……”
热毛巾缓缓拭过韩天虎的脸庞,大家同时注意到,韩天虎的脸颊上流下了一行泪珠,“你母亲走的早,我就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我韩一成没什么本事,含辛茹苦几十年,散尽家财,一心想让你仕途通畅、平步青云,可我却从来没有认真的问过你的想法,我知道,你心中一直都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驾有功,刚刚才荣升为武威鹰扬府司马,这新官还没有上任,就准备要叛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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