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波澜起苍霞（五）第1/2段
夜，齐宅，主厅。
齐幽谷到来的消息其实并未在齐宅掀起太大的风波。长子齐怀背离家门的时间过于久远，期间又鲜有联系，除了手眼通天的老爷子齐白琥以外根本没几人知道他的行踪音讯。因此这座宅邸如今对那位长子只有一些疏淡得仿佛空无的印象，一如祖碑上那处被销蚀的空白。不过在见到老爷子牵着这位长孙的手入座后，骚动终究难免。齐幽谷很快感觉到几道打量的目光不加遮掩地投落于身，皆来自于几位姿容艳丽的妇人，坐的位置离齐念很近，言谈举止尤其亲密，想来便是二叔的妻室。
齐家上下教养甚好，进食文雅安静，又有老爷子齐白琥与家主齐念在主次位镇着，因此纵然是孩童也不敢随意嬉闹。齐幽谷虽说与父亲长居屏山湖，然而家风却是一脉相承，因此自然而然地融入当中。于是殷无执变成了唯一不和谐的音符，大概是要贯彻自己乡野武夫的设定，他的吃相很是放纵，招惹了不少嫌弃的视线。餐桌上的每一道佳肴都先后被殷无执的筷子扒拉过，囫囵吞咽的声音更是从未止歇，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喉咙其实与一个无底洞相互联通。当厨子端上来一只热气腾腾的烧鸡，还未来得及切开，殷无执就大大咧咧地将盘子整个拉到面前，两手各撕下一只鸡腿胡乱地啃咬，满手满脸皆是油光。野兽般的吃相甚至逼得邻座都悄悄将屁股底下的凳子挪远了几寸。
虽说知道师父多半是在伪装，齐幽谷还是觉得脸上发烫，只恨自己修为进境太慢，来不及学心念传音的手段，不然肯定要主动问问师父在打什么算盘。
齐白琥啜饮了一口淡酒，同时以眼角的余光打量殷无执，他是何许人？纵使殷无执再装得怎么粗鄙，齐白琥却知道自己长子什么脾性，也知道在齐怀教导下成长的齐幽谷是什么脾性。如果只是一介陋习累累的江湖武夫，齐幽谷怎么可能会拜此人为师，言行间更不会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敬畏之情——要么是此人诓骗手段远胜过自身的拳脚功夫，要么就是有些刻意在人前隐藏的不凡之处，而且大概也不叫什么殷野。
齐白琥本想在家宴时向殷野施压，这时却又改了主意。就算此人当真粗鄙得无可救药，若是乖乖就范与齐幽谷解除师徒关系还好，就怕此人自视甚高，若是觉得受了折辱，闹起来不好收场。一方面小幽谷面上挂不住，另一方面也会让全苍霞城看齐家笑话。
殷无执注意到了齐白琥的目光，嘴角漫不经心地撇了撇，仍旧胡吃海塞。晋入丹婴境界的修士虽然可以辟谷，却也不是完全杜绝口腹之欲。殷无执很长一段时间都游走在太平线外杀妖斩蛟，餐风露宿已是家常便饭。天地间的澎湃灵气虽然裨益修行，奈何滋味实在寡淡。更何况齐家厨子的手艺不错，不趁着此时大快朵颐，接下来再想正儿八经地吃点东西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殷无执很快将手中烧鸡啃成了一副零碎的骨架，视线在餐桌四处垂涎地扫动，随即锁定了一碗银耳羹汤，刚端到面前，心念微微一动，下意识地想转头去看身后，又生生忍住了。
境界不咋地，倒是会搬弄些手段。殷无执仰起头把热气腾腾的羹汤灌进嘴里，暗自冷笑。
“贫道姗姗来迟，还望齐念此人自视甚高，若是觉得受了折辱，闹起来不好收场。一方面小幽谷面上挂不住，另一方面也会让全苍霞城看齐家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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