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2段
但罗伯特·思特里克兰德牧师恰好不是这样的历史学家。他写了一部传记,目的在于纠正人们对他父亲后半生的诸多误解。众所周知,在社会上广为流传的思特里克兰德的生平事迹中,有不少是使他们家族蒙羞的事。多亏这本传记写得算不上生动有趣,我才在阅读时没有笑出声来。这位牧师在传记中将思特里克兰德塑造成一个慈爱的父亲,他天性善良、勤奋有加、恪守道德,分明就是一位正人君子的形象。将遮瑕的功夫运用得最好的恐怕要数教会中研究《圣经》的那些教士了。罗伯特·思特里克兰德牧师作为一个孝子,将这个本领发挥到了极致,如果可能的话,他未来完全可以在教会中大显身手,我仿佛可以预见他当上主教的那一天了。其实,虽然他的所为比较冒险,但终究还是饱含勇气的。毕竟思特里克兰德的那些传说已经被世人广泛接受了,而深入人心的事物总是难以改变。很多人热爱他的艺术,要么是出于对他性格的厌恶,要么是出于对他悲惨经历的同情,而现在他儿子的这部传记无异于给人们泼了一头冷水,令人无法接受。思特里克兰德有一幅非常重要的作品叫《萨玛利亚的女人》,它几经辗转,最终被卖给了克利斯蒂。正值牧师的传记出版之际,这幅画比起九个月前初次拍卖时价格足足下降了二百三十五镑,这显然不是巧合,它足以说明热爱神话的人们对这部传记大失所望。恰好此时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博士的文章发表了,拍卖之事才没有草草收场。
如果给历史学派做一个划分,那么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博士所代表的无疑是性恶派。与那些乐于塑造君子形象的作家相比,性恶派认为人性本恶,这种观点显然更受读者青睐。于我而言,我更愿意相信克莉奥佩特拉与安东尼的往来不仅仅停留在经济方面。在我看来,泰伯利欧斯的完美程度也很难和英王乔治五世比肩。我相信像我这样的读者还有很多。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博士用非常犀利的语言攻击了那位牧师的传记,令人对可怜的牧师不禁产生几分同情。对于牧师在传记中的叙述,他斥之为虚伪、谎言、背叛。当然,作为传记来讲,它固然存在诸多缺陷,被批评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联想到作者毕竟是主人公的儿子,他的所为不过是为了维护父亲的形象,所以这种粉饰的行为也并非不能原谅。不过,盎格鲁-撒克逊民族也一道被博士批评为自命不凡、狡猾虚伪,这就十分倒霉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认为这位牧师实在是不够高明且轻率过头,尤其是在驳斥外界对他父母之间的一些看法上面。在传记中,他引用了一段文字,内容是关于他父亲的一封家信,在信中,他母亲被称为“了不起的女人”。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博士让读者看到了信的原文:“我真希望上帝惩罚我的妻子!这个女人实在太了不起,她下地狱才好。”这封信的含义不言而喻。
魏特布瑞希特-罗特霍尔兹博士对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事情非常狂热。倘若他愿意的话,他本可以将思特里克兰德包装得更好看一些。可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完全看穿了那些看似正当的行为背后的真实动机。他不仅是艺术鉴赏家,更是出色的病理心理学家。他能够从日常事物中探索出更深层的意义。如果说有些秘密不便用语言说出来,起码还有其他的表达方式,会被敏锐的人探索到分毫,那么对病理心理学家来说,就连压根没有表达方式可以依托的东西,也能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发掘出来。博士就是这样一位病理心理学家,他十分热衷于将这位英雄的光环摘去,还原本来的面目。每当他找出例子证实这位画家思特里克兰德性格中冷酷或卑鄙的一面时,他总会对这位画家心生同情。他狠狠地嘲讽罗伯特·思特里克兰德牧师的孝心,就像宗教法庭的法官审判异教徒那样。我敢说他一定是用最勤奋的态度才写成那篇文章,因为他没有漏写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相信,如果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还有未还清的债务,哪怕是洗衣粉钱,这笔债务也一定会被他记载下来。读者大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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